李叶原端着茶碗的手立刻僵在了原地,她的眼中闪过几分怨恨,但还是乖巧地把茶碗放在一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洁白细腻的颈子,看上去真是可怜又柔弱。
李苌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不是那些傻乎乎的、满心都是怜香惜玉心思的世家公子,李叶原是什么货色,他当然看得出来。当年李柔月得谢珝欢喜,这李叶原就嫉妒得要命,处处跟她为难。还有他的小妹妹李清凰,李叶原嫉妒她嫉妒得连眼珠子都发红了,时常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受尽欺凌弱小可怜的模样,好像李清凰有多么霸道跋扈,专门欺负她这楚楚可怜的不受宠爱的公主似的。
她的心是真大,现在敢跟平阳公主合作,也想要把手伸到朝堂上来,到底把他这个太子当成什么了?
“这么晚了,怎么太子殿下突然上门来?”李荣玉听到通传,就算不乐意,也得出来迎接,不但要迎接,还得做到礼数周全。
李苌见她屈膝行礼,故意不叫起,而是又慢悠悠地品了两口茶,方才道:“平阳,你我是兄妹,何须行礼?”
李荣玉理了理鬓边稍许凌乱的发丝,笑着问:“太子殿下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苌一指李叶原道:“还不是为了长楹。”他叹了口气,做痛心疾首状:“这丫头不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却跑去柳巷胡同那边,还被人给反锁在一座小楼里,虽然本宫让人查了,那小楼的主人带着义女回家探亲,暂时没有住在此地,可这种事发生在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上,实在是……唉!”
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转过头凝视着李叶原。
李叶原在她摄人的目光下,只能继续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辩白。
“竟然去柳巷胡同,的确是不像话。”李荣玉淡淡道。
李苌道:“幸亏使纳将军的侍卫恰好看见了,把这个消息告之本宫,不然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他直直地盯着李荣玉,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他已经从李叶原嘴里问了出来,她们是想给突厥使臣下一个圈套,然后再来一个一箭双雕之策,既要挟方轻骑,也趁机拉拢林缜,这计划看似漏洞不少,手段也低劣,可是万一成功了呢?那他这个太子怎么还当得稳?!
可也幸亏这出计策不成。他才能站在这里,敲打对方:“长楹,这一回若不是有使纳将军在,你怕是要闯下大祸,将来有机会,你最好还要当面向人家道谢。好了,现在我把长楹送到了,明日平阳你再派人把她送回宫去,夜不归宿这一条总算是可以圆过去了。”
李苌把人送到了,该敲打的话也说到位了,自然就提出告辞。
李荣玉亲自把他送到门口,又客气了几句,方才望着太子府一行人渐渐远去。
她转过身,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叶原,一对上她那怯生生的满是雾气的双眸,忽然抬起手,啪地抽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也打碎了她眼里凝结的雾气,化为一滴滴泪眼掉了下来。李荣玉皱着眉,看着她小声抽泣,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烦躁,她像极谢珝,心肠冷硬,人也固执冷酷,根本就放不下身段去做那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子,也不喜欢看人哭。光是会哭又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就算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除了能让男人心软一点,又有什么用?!
李荣玉怒道:“哭哭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自己做错事,光是哭有用吗?”
“大姐姐,我、我也不想的……”李叶原抽泣道,“我、我也没想到那个使纳连城根本就没上当,他还把林夫人给救了出来。”
李荣玉突然扣住她的一只手腕,疾言厉色地追问:“……你为什么偏偏就找上林夫人?说!是不是林夫人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偏偏就找上她去?不要说是因为想要借机让我拉拢林相这种鬼话,林缜是什么人,他能是这么容易被拉拢的吗?”
李叶原吃痛地叫了一声,连忙表白忠心:“我没有欺骗姐姐!林缜当初娶他的夫人,是当年林举人——也就是林夫人的父亲,曾经举荐过林缜去书院念书,他想要报恩才娶对方的女儿的。他们夫妻之间关系平淡,就算林夫人当真死了,估计林相也不会有多伤心,但是按照他的作风,一定想要追查出真相,为夫人报仇。这样如果我们能找到凶手,再把凶手交给他处置,他多少都是要承姐姐的恩情,当年、当年不过是一封举荐信就让他记着恩情还报,就连陛下要把公主下嫁也不肯,要是能够卖一个人情给他,怎么都是有好处的啊!”
李荣玉冷笑了一声,把她的手给甩开:“可是结果呢?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有办法能抓住方轻骑的把柄,结果现在你什么都没做好,还狠狠地得罪了他。”
李叶原咬咬牙:“既然都已经得罪了,不如再得罪得更加彻底一点,干脆就让他有来无回,直接死在西唐境内。”
她抹了把眼泪,又顶着李荣玉息怒难辨的目光,继续说道:“突厥人根本不敢再跟我们打仗了,毕竟之前他们输多胜少,至少在十年内都要休养生息,突厥王自己不敢来西唐和谈,而派方轻骑来,可不是也想把他送过来让谢家还有当年受他拖累的世家消气的?就算他死在长安,我就不信突厥王就不会再派第二个儿子过来和谈了。”
李荣玉侧过头,森然望着她:“你明明自小就一直在深宫中长大,连长安城都没有走出过一步,可是说起杀人来,连脸色都不变一下。”
李叶原低着头,嗫嚅道:“不是、不是的,大姐姐,我是想要为你做点事,你照顾我这么多回,我也是知恩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