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和女皇帝都是一样的,因为无人开此先河,也没有人会去想这种不可能的事。前朝的吕后外戚干政,权倾朝野,也只能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垂帘听政,没有想过要自己登上皇位。可是谢珝这样的异类一出,就等于给那些富有野心的女人们打出了一个信号,既然女人是能够当皇帝的,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蓝鸢不过想要纂权夺位,当上女土司,这也不算什么。
只是在这之前,她还得耐心地蛰伏不动,等抓住一个绝好的机会再一举翻盘。在此之前,为了取信土司,她一定会把他们都出卖掉。
甚至在她为他驱蛊的时候,也起过别的心思,只是林缜早就防备着她,顺势点了她一句,她才歇了心思。
若是李清凰不去教她学谢珝,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继续在白诏待下去,只是她这一句话把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总而言之,一切都还在预计之中,有惊无险,万事顺利。
李清凰皱着脸:“天哪,什么事被文官一说,都是弯弯绕绕没有好事,也没有好人。”
林缜又捏了捏她的脸颊,亲了她的睫毛一下,笑道:“虽然文官没几个好人,可是我不会对你不好,这不就够了吗?”
李清凰一下子笑了,她笑起来格外绚烂,就好像当年她在他们初见的杏林宴上那压过融融春意的一笑,她轻启朱唇正要说话,忽然耳尖微微一动,原本躺在角落里的红烧肉一下子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破庙外面。
隔了一会儿,才有人踩着地面上的水坑跑近过来,一边跑一边招呼自己的同伴:“快看,这里有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那几个青衣士子模样的少年狂奔进破庙,突然看到那点燃的篝火,还有篝火堆边的人影,连忙抬手作揖:“我们是前来采风的学子,恰好路过此地,又碰见大雨,也想在此地避一避雨。”
这宛如瓢泼的大雨下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小下来的趋势,或许要明早才会停。
就算他们是先进来的,这个破庙却是无主的,也不可能霸道地不让后来人躲雨。林缜一把将李清凰按进了怀里,朗声道:“在下也是同在此地躲雨,诸位请自便。”
“多谢多谢。”那年轻士子喜笑颜开,“快快,赶紧把老师扶进来。”
他在破庙里转了一圈,又把目光投向了林缜,很显然,他们坐得那块地方是最干净没有被屋顶漏下的雨水波及到的,他踌躇了片刻,又问:“我家老师年长,身体也不够硬朗,不知可否同兄台挤上一挤?”
林缜还未回答,正好那个被众位学生搀扶进来的老者抬头看来,他立刻笑道:“自然可以。易涛兄,请。”杨澜骤然见到林缜这个熟人,那张老脸也舒展开来,挣脱了学生的搀扶走到他身边:“林相,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澜,字易涛,是神龙四年的探花,而林缜则是那一科恩科的状元。两人当初同在龙图阁当修撰,共事半年,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杨澜突然叫破林缜的身份,他身后的学生全部都惊得目瞪口呆,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个荒郊野地的破庙竟能遇到当朝丞相!
“前年舅父过世,我就回乡丁忧,可不是什么丞相了。”
杨澜抖了抖湿透起皱的袍子,缓缓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那可当真是可惜。不知这位夫人——”
“哦,正是拙荆。”
李清凰被他按在怀里,又不太好用力挣扎,闻言只好侧过头望了那须发皆为花白的杨澜一眼:“杨大人见安。”
杨澜自然是要客套两句的,忙回道:“原来这位就是林夫人,久仰——”然后他突然有点卡壳了。老实说,林缜当年为未婚妻拒婚安定公主的传闻可是传遍了整座长安城,若说是闹得沸沸扬扬也不为过,杨澜当初还在心底嘀咕过,这林家小子就连公主都能拒绝,不知道他这未婚妻得是怎样的天仙下凡。
结果今日一见,果然——
连公主一分颜色也不及。
不,应该说是相形见绌!这林缜不知道有什么毛病,眼神竟能差到这个地步。
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颇为感叹道:“光阴如白驹过隙,倏然而已,转眼间,竟是五载过去。遥想当年那场杏林宴,依稀还觉得近在眼前。”
杨澜三年前就从龙图阁辞官,告老还乡,现在则在家乡开设学堂,收了不少门生。他今日带着学生外出游玩,偶遇大雨,竟是和旧时同僚相逢。
林缜嘴角一扬:“我还记得,当年安定公主在杏林宴上赠予易涛兄一朵杏花。”
满座青衣士子,偏偏公主就只送出这一朵杏花,就只送给这一个人。要不是杨澜的年纪已经足够当公主的祖父,也不知道
会遭多少人嫉妒。
李清凰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了一下头,又被他飞快地按下下去。
她现在是惊吓大于吃惊,她有送过花吗?还是送给这个年纪比她祖父还大的文官?她为什么要送花给对方?
林缜这一句话可真是戳中他的得意之处,杨澜得意地捻了捻胡子:“那是公主厚爱,可惜无从回报。”
李清凰用力拧了下林缜腰上的软肉,又附在他的耳边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不是自己编的吧?我怎么都没印象?!”
每次她觉得文官特别可怕的时候,又会出现新的事情再次刷新她对文官的认识。先别说她到底有没有送过花,这不就是一朵花吗,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要拿出来津津乐道一下?难道最近就没有有趣的新鲜事可以说了吗?
林缜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是真的,花也是你亲手送的,你现在想不认账?”
就算她认了账,那又如何?难道还要她对这老探花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