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缜除了蛊之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他直接拒绝了土司夫人请他留在土司府上养好身体的建议,坚持要离开土司府回自己租住的院子。
蓝鸢盛情挽留了几回,见他决意要走,也不再多说什么,还悄悄地塞给李清凰一个小包。李清凰随手一掂,只觉得沉甸甸的,应当是银锭子,她本想推脱,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她不收谢礼,反而显得别有所图,不如就此钱货两讫,互不相欠最好。她看着蓝鸢脸上的哀愁之色,忽然道:“蓝夫人,我有句话想说,不知你可愿意一听?”
蓝鸢笑道:“你和林先生救我于水火,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若是我还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李清凰思索片刻,想把接下去要说得话尽量说得婉转一点好听一些:“我觉得,二夫人既然同您一道长大,一道嫁进土司府,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用那种法子害你。”
蓝鸢脸色顿时一变。
李清凰道:“或许,你应当试探一下,那个想要害你的人会不会是你的夫君。”说来说去,二夫人贤娘是她的陪嫁丫鬟,两人应当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夫人蓝倩反倒是个挡在外面的靶子,蓝鸢就算要去防备,也只是防备蓝倩,而不会防备最亲近的贤娘。
蓝鸢缓缓抬起头,一脸的失魂落魄,她颤抖着嘴唇,最终却道:“你为何非要说出来?”
她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想去想这种可能。若是没有人说,她还能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做是贤娘背弃了她。可是有些事,一旦揭破了,又如何继续欺骗自己?
李清凰向来都很耿直,实话实说:“如果只是夫妻之间感情淡了,丈夫背弃妻子,我也不会说的,可是现在你丈夫都要害你母子二人的性命,又何苦再继续自欺欺人?连命都要没了,那些虚假繁荣还有什么意思?”
蓝鸢沉默一阵,又叹息道:“你是忘记了,我嫁予土司大人为妻,在白诏,他就如同皇帝一般,若是他要我去死,难道我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这就好比说,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都是在君王之前,可是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这就是君臣之见,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倾轧。
李清凰目光游离,压低声音道:“那就学西唐那位陛下,女皇帝都当得,难道女土司就不能有吗?”她说完,也没去看蓝鸢是什么表情,匆匆忙忙走到林缜身边。林缜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笑着调侃:“莫非是蓝夫人同你说了些什么体己话,你这样子,算是害羞吗?”
李清凰连忙摇头。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会让她害羞,最最多也是恼羞成怒。
他们之前一直住在土司府上,现在终于回到那个租住的院子,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散了。
李清凰捏了捏他紧绷的肩膀,暗示着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既然子蛊已经被取出来了,是不是他现在就不会莫名其妙迷恋林碧玉,而是又继续喜欢她了?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好直接说出口,便只能稍微转一个弯。
林缜唔了一声,回答:“还行,就是有点累。”
李清凰:?
就是有点累?身体累还是心累?别的呢?
他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好久都没有睡个囫囵觉了,我觉得可以直接睡上一天一夜。难道你就不觉得累?”
李清凰一张脸都沉了下来,还有点恼羞成怒,她又不傻,哪里还猜不到他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只气得仰倒:“睡睡睡,就知道睡!活该容娘不喜欢你,祝你一辈子都没有姑娘喜欢,喜欢你的人就只有林碧玉!”
林缜忙一把抱住她的腰,闷笑道:“别生气了。我就是跟你开开玩笑的,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开不起玩笑啊。”以前拿他开玩笑的时候,她还很是幸灾乐祸呢。
“我也不想要别的姑娘喜欢我,”林缜道,“有你一个人喜欢那就够了。”他托起她的下巴,用他那双清淡的凤目凝视着她的双眼,忽然身子一矮,直接单膝跪在了她的身边。李清凰被他这样大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也只能跟着蹲了下来,惊吓道:“你干嘛?”
林缜认真地问:“殿下,你愿意嫁予我林缜为妻吗?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也是可以嫁给你,生生世世,永结盟约。”
李清凰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有点好笑,她当初在长安时也被男人求嫁过,当时觉得既震惊又离奇,只想立刻逃之夭夭,可是现在被林缜旧事重提,他甚至还说了相同的话,她却觉得最是温馨,她的上辈子过得轰轰烈烈,活得畅快淋漓,活得快意恩仇,却从来没有人给予她这样细水长流的情感,也没有人来教会她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和另外一个个体成为“我们”。
幸运的是,她学东西总是很快,一旦想要去做某件事就不再瞻前顾后,闷头向前,无所顾忌。她一把搂住他的颈项,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重重地点头:“愿意愿意愿意,一百遍愿意!我也不要你嫁,堂堂林相还要嫁人这多没面子啊。”
林缜愣怔了许久,许久之后才抬手抱住了她的身体,哑声道:“公主殿下,你知道吗,你让我等了太久,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到了。”
那清冷的清辉,热烈的日出,还有尚书府那后墙的凌霄花,这整座他们共同拥有着鲜活少年记忆的城池,都铭刻了他最深的眷恋和思念。那些本以为会永远无法诉之以口的话语,那些本以为会被他带进棺材里的告白,原来还是会有说给那人倾听的一日,并且,她也给予了回应。
此生,不枉。
李清凰忙道:“不会等不到的,我还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儿孙绕膝,还要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