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凰对于土司夫人的遭遇,是有点同情,但是更多的则是好奇,因为林缜说她是蛊师,一个女人同时拥有土司夫人和蛊师的身份,竟然还被人暗害得手,未免也太奇怪了。
土司夫人领着他们在土司府走了一圈,有些地方不能去,但是府上园林布景却是可以一看,那些小桥流水、九曲回廊造得就和西唐官邸一致无二。土司夫人道:“妾的夫君虽是白诏人,心中却是向往西唐这泱泱大国之风,这几年不但在自己属地推进汉话汉字,还废除了一些旧俗,妾身夫君还开玩笑道,他擅长明经,若是他去考科举,说不好也能一路考中。”
科举难考,不然哪会有寒窗十年这种说法。李清凰侧过头,探究地望着土司夫人的侧脸,总觉得她在说起自己夫君的时候满面苦涩,并不开怀。
他们走走停停,渐渐走到了梅园,映入目中的,是大片大片梅海,现在尚且不到花期,梅树还是光秃秃的,可是一眼看去那密密层层的梅树十分壮观,也不知到了花期会是一种怎样的盛景。梅园中还开凿出菡萏水渠,仙鹤站在水边,对着光滑如镜的水面梳羽,听到有人的脚步靠近,它便扑梭梭地拍打翅膀,飞到了水渠的另一头,警惕地遥望不速之客。
正巧梅园里还有人正在喂仙鹤,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忙屈膝行礼:“夫人。”
土司夫人扶住这人的手臂,不让她行礼:“她是我从小一道长大的玩伴,一起嫁进土司府。贤娘,说过多少回了,你现在也是夫人的身份,怎可以见到我就行礼?”
李清凰是在宫里长大,土司夫人虽然没明说,但她立刻就能听出来:这位二夫人贤娘从前大概就是土司夫人的陪嫁丫鬟,小姐嫁出去了,丫鬟也是可以抬个姨娘,帮着笼络夫君,白诏不兴三妻四妾的规矩,那便是二夫人。土司一共三位夫人,其中两位在过去还是主仆关系。就是这样,这位夫人还能混成现在这样,未免也太凄凉了吧?
贤娘很沉默,见有外人在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在了土司夫人身后,替代了原本贴身丫鬟的位置。
“呦,大夫人今日终于出门了,”一个有点轻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只见那个说话的女子抬手掩住唇,穿得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得比大夫人还要富丽华贵,一双星眸眼角斜飞,妖娆至极,“虽然大夫人那张脸是不能见人了,可若是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去见人,也说不过去。毕竟,夫君其实也不在意姐姐的容貌不比从前。”
土司夫人沉默了一阵,语气还是十分轻柔:“教两位看笑话了,这是妾的家事,本不该为外人道。可是林先生对我母子二人有再造之恩,也不算外人。她是妾的堂妹,蓝倩,是我夫君第三位夫人。”
蓝倩早在几天前就听说,自己的堂姐蓝鸢找了一个西唐来的高人,说是此人可以治好她母子的溃烂之症。头两天,她还在心里暗笑,十有八九那就是个骗子,没见这满城大夫请过来,都束手无策吗?可是后来又听说,蓝鸢母子的溃烂之症已经大好了,那个江湖术士竟然不是骗子。她既是幸灾乐祸,又感到懊恼,怎么蓝鸢的运气就这样好,只是毁容,却没丢掉性命,她原本还想看她生不如死全身腐烂的惨状呢。
于是乎,她怒瞪了林缜一眼,不阴不阳地开了口:“堂姐请的这位高人不但一表人才,年纪也是轻轻,又是从西唐千里迢迢而来,该不是堂姐过去的旧情人吧?”
对付这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李清凰最有经验,一把抱住林缜的手臂,软绵绵地开了口:“这是我的夫君,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乱给自己加戏?”她演得过瘾,还挥了挥袖子:“呀,你还敢瞪我,瞪得我好害怕啊,夫君……”
蓝倩那张娇美的容颜简直都要扭曲了,还说她给自己加戏,她看她才是戏精上身!
林缜忍不住嘴角往上翘,可又硬是压制住了,伸手环住她的腰身,语气温柔:“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李清凰立刻心领神会,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躲,一边躲还一边撒娇:“我就说你长得好看,总有人故意凑上来想引起你的注意,现在某些女人,真是不守妇道——”
这下就连端庄持重的土司夫人蓝鸢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跟在土司夫人身后跟木桩子似的贤娘也抬起袖子遮了遮自己的脸。
蓝倩这回也顾不上去嘲讽自己的堂姐了,却是恨不得在李清凰脸上抓出几条血印子来,气得差点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出来。
很快就临近正午,贤娘去小厨房做菜,告了罪就离开了。土司夫人蓝鸢则亲自招待他们,还让楚凛作陪:“贤娘做菜的手艺极佳,两位贵客可一定要尝尝。”
小厨房先端上来的是几碟凉菜,富贵金瓜,蜜糖枣,金丝橘,还有腌水萝卜。那道腌水萝卜生脆,腌得还入味,别的金瓜蜜枣也是清甜,入了口齿颊留香。待热菜端上来,楚凛的一双眼睛都发亮了,毕竟这治病的七日,他就只能喝点淡而无味的白粥,光是喝那苦涩腥臭的汤药,他都喝得想吐了。
可是有贵客在场,客人不动筷子,他也不好抢在前面落筷。
土司夫人蓝鸢相请道:“林先生不尝尝这些热菜吗?”
林缜微微一笑:“敢问夫人,你日常所食用的菜肴,可全部都是二夫人亲手烹饪?”
蓝鸢愣了一下,迟疑道:“是……我吃惯了贤娘的手艺,所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林缜神情微冷,连说话的语调也陡然变得冰冷起来:“那么,在下好心奉劝夫人,从今往后,切勿再吃二夫人亲手端来的菜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