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每年秋分之后都会在这里有一场秋猎。”李清凰道,“我第一回参加秋猎,就拔得头筹。”
李清凰在秋猎场上大放异彩的时候,他并没有资格去参与。后来谢珝即位,他从一个文臣之子,清贵之家的少爷变成了罪臣之后,一个再也无法走上仕途的废人。而谢珝称帝后,她对秋猎没甚兴致,也怕出了宫遇刺,传统的秋猎到她这里就此搁置。
“你从军的时候练过多久骑射?”
李清凰在他们这些同僚眼里,是真的强悍,她的骑射,她的刀法,还有那种一往无前虽死犹不悔的勇气,强过太多军中男儿。刚开始还有人觉得羞辱,或是不敢置信,到了现在,大家都几乎麻木了。
李清凰笑道:“骑射的话,我从小就开始练,已经练了十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连最轻的一张弓都拉不开,好不容易拉开了,弓弦却弹到手背上,皮开肉绽。”她开始沿着半山通往山顶的路往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招呼陶沉机:“来来来,你看看哪些是你会喜欢的风景,我们就多看一会儿。”
陶沉机:“……”她这种做法是不是傻?
事实证明,她计划中的学着那些文人墨客采风赏景的法子果然是没有用。
他们在正午时分上山,一直闲逛到太阳都渐渐西斜,还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陶沉机主动给她出主意:“那个姓崔的书生多半是活不了了,不如去找些骸骨或是不辨面目的尸首交给王家,不管王家怎么想,至少我们找过了,也算尽心尽力。”
李清凰像是头一天认识这个人般盯着他打量:“原来你是这样的陶沉机……”
他到底是哪样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那个叫崔玉生的书生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要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陶沉机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别过头道:“我倒是觉得你与其跟王家人纠缠,还不如直接去找他们背后的那个王家。”琅琊王家是西唐的世家门阀之一,依照李清凰目前的将军官衔和她公主的身份,王家倒也未必当真会把她拒之门外。
李清凰摇摇头:“我当然想过要去找他们背后的那个王家,但是不妥。”
“为何不妥?”陶沉机道,“你现在是三品将军,手握兵权,将来裴将军被调回长安,他的位置就是你的。更何况谢家跟王家素有姻亲关系,无论如何,他们都能给你一个面子。”
陶沉机说得大致是不错的。王家和她母亲那边的谢家素来有联姻,他们也的确愿意给自己一个面子。但是这个面子是看在她是平海关少将军的份上,可正因为她现在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了,这件事才会特别的复杂。若是她求上门去,不管王家同意不同意,总是会引起谢珝的注意。现在谢珝对她已经有些隔阂和防备了,她再这样做,谢珝或许会觉得她在暗地里拉拢人心,觉得她包藏祸心,野心勃勃。
而这件事,她甚至都不能说出口,更不可能解释给陶沉机听。在陶沉机看来,她依旧是女帝谢珝最爱的那个小女儿,谢珝连她在早朝时候舞刀弄枪的事都忍了,别的事情也定会宽容以待。可是她很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可能——她的母亲自己就是从后妃上位,夺取了帝位,她怎么可能不防着自己?
李清凰叹气道:“我原来以为你正直清高,结果你是这样的……太让我伤心了。”
陶沉机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什么话都不说了。
李清凰固执起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他何苦继续枉做小人?
结果他们在山上消耗了半天,眼见太阳西斜,头顶乌云密布,却是要下雨了。李清凰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放,打算早点下山避雨。可是这个时节,骤然回暖,春雨也落得急,还没等他们回到山下便噼噼啪啪地落下雨点来。李清凰和陶沉机猝不及防,直接被淋成了落汤鸡,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半山边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去所——一座青瓦白墙的道观。
本来能够进去庵堂里避雨是最好的,可惜他们两个人全部都是男装打扮,两个男人避入庵堂那就太唐突了。
陶沉机一边拧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训她:“将军,行事之前还是要多考虑结果和后果,你现在是平海关的主心骨,绝对是不能出事的。”他是唯一一个敢对着李清凰这样说话的人,其他的人不是捧着她,就是不分青红皂白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她分明做了一件错事,他们还会觉得她这样做一定是别有深意。
这位公主将军简直就跟有毒一样,不管是谁对着她,心智都会不断地往下掉。
李清凰把玩着手上的折扇,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教训,一双眼睛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这座道观。陶沉机说了几句,见她根本就没在认真听,又是无奈又是生气,他知道祈猛他们是怎么在背后说自己的,大家都觉得他清高又傲慢,根本不屑于同人往来,李清凰容让着他,可他还不知道好歹,对提拔他维护他的李少将军不屑一顾——简直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对她不屑一顾?若是她遇到什么危险,他比谁都心焦。可是,李清凰有些举动,也真是让人气得吃不下饭。
李清凰刷得一声把手上的折扇展开,装模作样扇了两下,忽然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进去借个避雨的地方?现在天色都暗了,再要下山也不安全,还不如借宿一宿?”
她一旦做了决定,说做就直接去做。她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拍响了道观的木门,粗声道:“小生和友人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道主人可否方便?”
她敲完门没多久,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打开,门里站着一个梳着道姑头的少女,她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可是容貌清秀,眉眼飞扬之间还颇有几分娇美。她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他们都是一副文人雅客的宽袍长袖,为首的那人五官昳丽,双眉斜飞,却自有一股英气,她面色一红,低声道:“二位想要借宿的话,小女子还要问问家中的主人,若是主人同意,二位自然可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李清凰那笑意盈盈的注视下直接掩面飞奔回去。
陶沉机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李清凰容貌太盛,在平海关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还有许多萧城的少女对她倾心,她扮起男装也根本就不违和,看当日她骑马初到长安时那花果盈袖的场景就知道她有多讨女孩子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