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话她们也不好议论。圆善师太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窥得天命的高人,她们是说不清楚的,可是现在那位师太不知道为何,直接倒戈投向了大小姐,这一点却十分的意味深长了。只是大小姐若是有这个本事,当初何必被陈氏母女欺负得可怜兮兮,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们议论的两个当事人却站在九曲回廊上,共赏那一池碧水之中的锦鲤。
林思淼中过举人,向来都把自己的定位为雅士。林府上的九曲回廊和底下的池塘布置得颇有意趣,还有亭台间的草木假山,都巧夺天工。
圆善师太低眉垂目,不断地转动着手上的念珠,轻声道:“施主似乎对于一些见闻轶事相当了解。”
李清凰在她还没开口前,就已经猜到她到底想说什么,其实圆善现在还是十分纳闷,她在平远城多年,从来都没有人发现她从前的身份,按照林府大小姐的身份,她也不该知道长安的那桩旧事。李清凰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这还真给师太说对了,我最喜欢听一些有趣的故事啊,趣闻什么的,再加上我爹有好些旧友就是长安人,便听过许许多多的奇闻异事。”
圆善师太脸色一紧,又很快垂下了眼,不动声色:“佛语有语,人不可妄言,有些事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在没有定论之前,切不可妄言。”
李清凰颔首:“师太教训得是,以后我便不会再乱听那些七传八传早就走样的故事。”
她凝视着圆善,又补上一句:“师太以为如何?”
圆善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觉得面前这女子会给她如此大的威慑感,而这种感觉竟是令她坐立不安,她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将来可有何打算?贫尼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施主不妨直说,今日便是结个善缘也好。”
当年的圆镜就是个人精。她深知那些门阀世家的权贵的秉性,知道自己再是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也换不来那些权贵的另眼相看。她索性就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派头,对谁都不卑不亢,仿佛对那些金钱名利都如见粪土,可就是这副清高而又目下无尘的做派,反而使得不少世家相信她,进而追捧她,把她捧成了一个能上窥天命的神人。
后来萧家更是找上了她,把她举荐给了皇帝,想让她在皇帝的生日宴上把谢珝从高处拉下来。
便是这件事,她也仔细合计过后果。的确,她若是去办这件事,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甚至很可能会触犯帝王的怒火,尸骨无存,可是若是办成了,她也能得到更多。其实从西唐的开国皇帝就是信教的,还把当年扶持自己打下这天下的崇玄奉为国教,把崇玄的掌教真人奉为帝王之师。就算到了现在,这崇玄的香火有多盛那自不必提了,每任新君继位,都会再将崇玄册封一次,这样轻轻松松坐拥名望和无数田产,还有帝王的信任,任谁都会看了眼红。
最终她答应了萧家的条件,见到了皇帝的真容。
事情进展也十分的顺利,虽然她没把谢珝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但是到底还是得到了皇帝的青眼,无论是萧家人对她颇有微词还是谢珝对她恨之入骨,她都不在意,只要能够牢牢抓住圣心,那就比什么都有用了。可是这一切最终还是被毁于一旦,甚至她连那个对付她的人到底是谁都没弄清楚。
李清凰微微一笑:“我自然是想要结这个善缘的,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还请师太帮我一个忙。”
圆善叹气道:“施主请说。”
“我想请师太帮我教一教我的妹妹碧玉,”李清凰道,“她自小就被家里宠坏了,不论做什么事都要顺着她自己的心意才行。长此以往下去,总归还是要吃大亏的。若是她能在师太身边待上两三年,修身养性,便是最好了。”
圆善有点诧异地看着她,林碧玉之前派人给她带了话,是想要直接置她的这位长姐于死地,现在李清凰提出条件,她还以为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就只是想要林碧玉在山上清修?她为人本就多心,善于面面俱到,便多问了一句:“山上清苦,贫尼倒是担忧碧玉小姐在山上受苦。”
李清凰笑得意味深长:“师太莫不是以为我想直接磋磨死她?”
被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扫过,圆善只觉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忙不迭道:“贫尼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施主别是误会了。”
“那边直说了吧,林府目前这个样子,光是靠我这一个人是支撑不下去了。”正因为林思淼过世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安排,再加上他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过不了多久,那些宗族里的人都会一个个冒出来,想要从家产颇丰的林府分一杯羹。当然,还能美其名曰扶助孤女。林府上下就只有那两个孤女根本顶不住事,还是需要宗族里有人出面去应对,这忙帮着帮着,就能把整个林府都吞下去了。其实李清凰若是想要阻止这件事,她还是有些把握能做到的,可是她实在没这心思去花时间花力气做这些事。
“与其等到大厦将倾,倒不如成全了父亲的遗愿。我父亲他信佛,圆善师太你又是佛门中人,我就做主帮师太挂单的寺庙修缮一番,添些香火钱,这样也就不会让我妹妹在山上受苦,等到她放宽了心境,变得懂事些,我再把她从山上接下来。”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去白诏,怎么安置林碧玉这就成了一个难题,她这么会作死,万一她才刚到半路上,林碧玉就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那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就只有庵堂寺庙是最好的地方了。
那一笔笔旧账,就等她从白诏回来再算便是。
圆善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听到她这样说,反倒大吃一惊,在心里嘀咕:这林家大小姐可真是奇怪也哉,按说寻常人被陈氏和林碧玉母女这样算计,怎么可能会不想报复回去,现在她抓住了绝好的机会,结果就只提出让林碧玉在山上庵堂清修,也不让别人磋磨她,还想给庵堂捐香火钱让她过得好一点,真是搞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单纯为了博一个美名吗?
李清凰和圆善谈完,又让管家把林府的账本拿了过来查看。林府之前一直是陈氏执掌中馈,后来陈氏入狱,这块便是林思淼自己在打理,可是他中了子母蛊,早就神思不属,想要好好打理家业那是不可能的,管家没有林思淼的应许,也不敢插手,所以李清凰看到的后面几页账目都是混乱的。
她不去细究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说实话,陈氏执掌了中馈这许多年,猫腻是肯定有猫腻的,想要翻查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没工夫去查,便粗略地把整个林府的产业分位了三份,一份到时候用来修缮圆善挂单的那个庵堂,一份则留给宗族里的人打点用,最后一份则是用来遣散林府上下的仆从。
她这样随随便便地一分,手指缝间就直接漏过了不知道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管事纵然心痛要命,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是林思淼的长女,这份家产也是他们林府的家业,她现在自己一分也没得,还准备给遣散的家丁丫鬟们一份丰厚的遣散费,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林缜见她快刀斩乱麻地把林府的账目粗暴地一把抹平,便笑道:“你当将军那时候,也是这样胡乱分配军需军饷的?”
李清凰瞪了他一眼:“有军需官的,怎么会是我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
林缜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早上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却做了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你带着我去了钟鼓楼上看月亮,看着看着,你就靠在墙头睡着了,我想要吻你,还没碰到,这梦却醒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你看一回同样的月色?”
------题外话------
这章后面是回忆。就是讲公主上长安叙职,比较轻松搞笑,回忆结束,就要回到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