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持续一夜,流水的声音稀里哗啦的,也跟着响了一夜。
除此之外,还有鸣叫的白鹭,它们好像无处不在,叫的人耳朵发痒心烦意乱。
白牡嵘始终都没有回船舱,她也担心夜里半路会出事儿,所以这一整晚都在船头听动静。
这艘船上其他的夷南兵也轮番的出来值守,但是,这一晚除了浓雾水声白鹭声之外,倒是很平静的过去了。
白牡嵘在船头,宇文玠也在,他始终抓着她的手,间隔无规则的点着她的手,鬼知道他在做什么。
最初白牡嵘还想甩开他来着,但是他不松手,最后也就不理会他了,任由他做那些不明其意的小动作。
宇文玠整晚几乎没出声,他静静地听着所有入耳的声音,尽管在别人听来那些杂乱的声音让人脑仁儿疼,可是对于他来说,那些都是指路标。
随着天色逐渐的转亮,这河面上的雾气也渐渐地变淡,白鹭的叫声好像也随着天亮而停歇了。
同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后面那三艘船不见了。
听到了夷南兵的喊叫声,白牡嵘立即甩开了宇文玠的手奔向船尾,果然,后面那三艘船消失无踪。就如鬼故事当中的鬼船,悄无声息的无影无踪,让人不由心生一股恐慌来。
往下面看,之前连接船只的铁链子垂在水里,显然是断开了。
“去,叫前面白家的船都停下。”白牡嵘板着脸,双手扣在船舷上,一整夜被水声影响,连守在船尾的人都没听到后面的船不知何时脱离了。
这艘大船停下,前面白家的船队也跟着停下了,而且,这河面上的雾气变得很稀薄,此时已经能看得到河面远处影影绰绰的有一些树木山形。
船停下之后,十分平稳,这一片水域是很平的,虽说能听得到河水哗啦啦的响,似乎流动的很急,但水声是从别处传来的。
船尾上,两个夷南兵跳了下去,将垂在水里的铁链子扯起来,断处没有任何问题,看起来就是两个铁环相扣的地方松了,脱开了。
白牡嵘看着,眉毛也拧的紧,她可不信这是意外,必然是故意的。
很快的,前面白家船上的人过来,易钟南看样子是刚刚睡醒,匆忙奔到船尾,迎上这一船蛮夷吃人似得眼神儿,他也神色自如。
“铁链断了,后船必然顺着水流转弯又回去了。八小姐不必担心,后船只要不慌乱行,就会从哪儿进来的退回哪儿去。”易钟南站在船尾往下看了看,随后很淡定的说道。
白牡嵘扭头看向他,“三总管,你们是故意的吧?那三艘船上都是我的人,如此便不见了,谁知会遭遇什么意外。我要求原路返回,什么时候找到了我那三艘船,再什么时候回来。”眉毛飞扬,再配上她狠厉的眼神儿,十分慑人。
“八小姐,你真的无需担心。白日里,但凡进了鹭阙坞的水域,不管是船还是活物,最终都会原路返回。而且,我们已经到了,看。”易钟南抬起手臂往远方一指。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他的手看过去,雾气都散了,远处,水光粼粼,而就在那广阔的水域间,一片世外桃源也进入视线当中。
鹭阙坞的面积很大,就坐落于那片水面上,看似是一座小岛,但小岛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建筑的风格与大梁不同,当真是犹如仙境。
原来这就是鹭阙坞,不止白牡嵘,连那些夷南兵都愣了。
一直听说过这个地方,但谁也没来过,一直都在传说当中出现过。
广阔的水域四周,是连绵而险峻的山,临水的一面皆是陡峭的断崖,数不清的白鹭在那断崖上面的树梢间起飞或停留,难怪叫鹭阙坞。
“八小姐,你以前从未离开过鹭阙坞,自然是不懂这水路的玄妙。不过,你大可放心,那三艘船上的人,是不会有事的。”当然了,他们若是自己找死,那谁也拦不住。
白牡嵘朝着船边走过去,看着那出现在视线当中的世外桃源,她忽然心生出一股子占有的欲望来。这地儿真好,她喜欢。
古人也果真是登峰造极,在这种地方造出这样一片居住地来,真是厉害。
有山有水,还有白鹭,真不错。
“出发吧。”她说了一句,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瞧瞧这白家了。
船队很快出发,朝着白家接近,而距离越来越近,那偌大的码头也进入视线当中。码头两侧停放了很多的船,大部分都是这种通体黑色的小船。大船也有,更似游玩的画舫。
而即将接近时,也瞧见了那些船之中有几艘船不太一样,很大,和宋子非买的这一艘差不多。
码头上有不少人,但,白牡嵘一个都不认识。
即将靠岸,宋子非也从船舱里出来了,与白牡嵘并肩立于船头,看着码头上的那些人,他也不由的深吸口气。
“这些人,你还都认识么?”他低声问道。
白牡嵘摇头,“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站在码头最前头的是两个身穿华服的男人,其中一个很年轻,另一个则上了年纪,个子不高,留着小胡子。
那个年轻男人长得清瘦,样貌一般,一双眼睛细长的,和白天鸿那笑眯眯的奸商样相差甚远。
再看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矮墩墩的,像个小地缸。倒是那模样长得很有特点,白牡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他长得像谁了。就是那熊出没里头的吉吉国王,超级像。
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踏板放下,白牡嵘和宋子非一前一后下船。易容了的宇文玠就走在他们身后,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奢华,再加上那张普通的脸皮,倒也不引人注意。
下了船,上了码头,那两个男人就过来了。
年轻的男人一副傲慢相,却是那吉吉国王满脸笑,大眼珠子都成了两条缝。
“女儿啊,你受苦了。”那吉吉国王开口,他正是白长士,这鹭阙坞白家的主人。
白牡嵘恍然,随后也跟着笑,“不苦,险些死了而已。在船上晃悠了太久,我累了。”
“那,这便回家吧。”看着白牡嵘,白长士显然是不太适应她如此大的变化,不过情绪转换的倒是也快。一手扶上她的肩膀后,另一手抬起,欢迎女儿回家的样子。
倒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热情的对待,白牡嵘多看了白长士一眼,从这侧面看着,更像吉吉国王了。
“从未想过女儿会回来,听说你已在夷南许久了,怎么就没想过回家来看看?大梁内乱,为父颇为担忧女儿的安全。幸好祖宗保佑,女儿完好的回来了。”白长士字句真心似得,听起来也极具真诚,真是让人挺感动的。
如果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听到,不知会不会感动的哭出来。
但,她不是他女儿,眼下听他说这些话,也只是虚伪而已。
“正是因为时局混乱,我才会在夷南。我喜欢那地方,而且,够野蛮。”离开这码头,便走上了石砖路。两侧曲径精美,花草繁茂,亭台楼阁交错,还有许多专门凿出来的水池,水池底下五彩斑斓的小石头,还有小鱼在游来游去。
“也不能够说夷南的夷人野蛮,他们是异族,若是能对女儿忠心,那么就说明女儿的能力是绝无仅有的。”白长士可谓句句夸赞,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
这态度,和她想象中的有很大反差,白牡嵘稍稍琢磨了一下,随后脚步也慢了下来。
“刚刚停靠码头的时候,瞧见码头外停了不少外来的船,是有什么人来了么?”试探,白长士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
“女儿目力不凡,咱们家的确是来客人了。”白长士稍稍叹了一口气,说道。
“哦?那不知客人是谁。”看着白长士的脸,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些发愁的样子。难不成,他这次派人非要把她弄回来,是因为这个?
“是你五姐回来了,还有大梁、、、不,是楚王,楚王派了人过来。”白长士说着,果然是来了很多客人。
楚王?白牡嵘想了想,随后恍然,是楚郁。原来,除了大梁觉得楚郁他们是逆贼,外来人都称呼他为楚王了。
“原来是这样,那楚王派来的是谁?”白牡嵘双臂环胸,谈生意的话,非宋子婳莫属。
“是宋小姐,亦是大梁的粮商。现在,这位宋小姐大力辅佐楚王,据说楚王手底下的军队都是这位宋小姐在养着的。”白长士说道。
其实都是商人,如果说大梁首屈一指的粮商宋家他肯定会知道。但是,说也得说宋家掌柜的宋子非。这一个宋子婳,白长士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宋小姐?那还真是巧了。那位宋小姐的兄长,在这儿呢。”扭头看向宋子非,他也是一副意外的神情。
白长士看过去,宋子非也立即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大名白长士听说过的,这会儿也明白了那宋子婳是哪家的。就说这大梁姓宋的粮商首富只有那么一家,可是那宋小姐胆敢称自己是第一,还以为她是随口胡说。
“既然宋小姐是宋掌柜的胞妹,那么,正好过去见一见。眼下,他们都在聚华水榭。”白长士满面笑意,可以说是很高兴了。
白牡嵘看向宋子非,他微微点头,倒是要看看宋子婳想干什么。她跟着楚郁,会给他花钱养军队,他都猜到了。却是没想到,她还真是绞尽脑汁的给楚郁四处找钱。此次能跑到鹭阙坞来,必然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也不知,她是带着什么信心来的,能比得过赵国么?
宇文玠一直都在他们俩身后,所有的一切他都听到了。与他之前所得到的线报是一样的,时局混乱,战争在即,都在拉拢鹭阙坞。
而再看白长士,看似憨厚,但那双眼睛里的精光却是遮也遮不住。这就是一个老狐狸,还希望那个疯女人不会被骗,亲情攻势,向来好用。
前往聚华水榭,在这鹭阙坞,水榭应当是相当多。四面临水,同时也四面码头,临水之处还有许多的白鹭,看起来像是豢养的,但因着人接近,它们又都受惊了一般的飞走。
这白家真是华美,又十分大。白家的主子们,再加上那些护卫下人等等,起码得有个两三千人。
聚华水榭在南面,延伸出去的高桥尽头,就是那极大的水榭。很多人在里头,单单是候在四周的下人就十几号。
走上了高桥,那些夷南兵也想跟着,但是人太多,他们若是都上去了,这桥估摸着都得塌了。
白牡嵘回头挥挥手叫他们等在这儿,只点了几个人跟着,然后朝着水榭走了过去。
她忽然出现,在水榭里的人也陆续站了起来。有眼熟的,也有没见过的。
宋子婳果然在,看到白牡嵘,又看到了宋子非,她的小脸儿立即绷了起来。
而白牡嵘与宋子非走进了水榭,同一时间看的也是宋子婳。许久没见,她还是那个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招人讨厌的气质。当然了,如果不带偏见看她的话,她的确是个爽利高傲的女子,世上少见。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华服的年轻男子,体格高大魁梧,五官却是十分立体。
而他身边则是另一个女人,样貌与宋子婳不分上下,但是却十分圆润。
众人汇聚于此,这里的气氛可不是一般的怪异。
观察对方,同时心中计较无数,这个时候都跑到了鹭阙坞来,各自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大家都清楚的很。
也就是在众人都暗自估测对方的时候,宇文玠缓缓地后退,一直退到了那几个夷南兵的身后,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都互相打量,谁又能注意身边的下人。宋子婳身后的确是站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而宇文玠,也是在看到那些人之中的一个,才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