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是坐在车里录的这段视频。

视频中，男人凝视着镜头，他沉默了近十秒钟，才沉沉开口——

【黎曌。】

‘陆程’靠着椅子的身体，突然坐直，后背绷直成了一条直线。

他望着电脑画面里面的陆程，听到陆程继续说道——

【我是陆程，是你的...克隆体。一想到自己只是某个人的克隆体，我就感到愤怒，你的存在，颠覆了我的一辈子。以前，生活再苦，再没有盼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咬咬牙，撑一撑，就能熬过去了。】

【可从我得知你跟我的真实关系后，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十分荒唐。】

【你创造了我，给了我三十年的寿命。这三十年，我过得很辛苦，一生孤苦。但我还是很感激你给了我生命，因为我遇见了季微。】

【荒唐的一生中，因为季微的存在，忽然多了一些甜。】

【黎曌，你爱过一个人吗？】

陆程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脑海里闪过季微的脸颊，唇角绷直。

视频里的陆程：【你若是真心爱过一个人，若是也被一个人拿命真心爱过，你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感受。哪怕这个世界辜负你再多，但因为那一个人的存在，你也会想要去热爱这个世界。】

【我爱季微，很爱很爱。】

视频里面，陆程眼圈忽然变红，【可以的话，我想陪她走到天荒地老，白发苍苍，看着阿福平安长大，甚至是结婚生子...】

【黎曌，我知道你会取代我存在，你会复活，而我会死掉。我不怕死，我就怕季微母女俩人受委屈、受欺负。】

【黎曌，看在我...我的身体为你所用的份上，我请你善待季微跟阿福。你可以不爱她们母女，但请你不要伤害他们母女。然然她...】

视频中，陆程突然按住额头，低头啜泣起来。他声音变得哽咽：【你别看然然很强，其实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希望会被人疼爱，被人理解。】

【你别看然然胃口好，什么都吃，但她其实最喜欢吃鱼肉了，只是嫌弃鱼肉麻烦，吃饭会耽搁时间，才很少吃鱼。】

【然然很怕冷，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凉，捂也捂不热。】

【然然总是受伤，所以总爱穿红色的衣服，有时候染了血，看上去也是一样的颜色。】

【然然...】

陆程在视频里，例举了许多跟季微有关的事，他把季微所有的喜好跟生活习惯，都跟黎曌说了一遍。

讲完后，陆程这才抬起头，双目红润地盯着镜头，对着镜头说：【黎曌，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

关掉那段视频，‘陆程’开车离开了停车场，路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陆程’下车走了进去。

店家问他：“先生，您要哪种烟？”

柜台里面，有红河道，有黄鹤楼，万宝路，玉溪...

‘陆程’手指在玻璃柜上点了点，说：“白色的万宝路。”

“好的。”

‘陆程’拿着烟回到车里，他拆开烟，像个老烟枪那样，在车里吞云吐雾。

虽说现在是2029年，但对黎曌来说，1989就是前天的事。他前天还在看张先生的告别演唱会，一觉醒来，便来到了2029年。

烟，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他一根快抽完的时候，忽然想起微生弦说过，为了季微，陆程已经戒掉了烟瘾。

黎曌盯着手里还在燃烧的香烟，眯起了眼睛。

他在犹豫，在思考，踌躇不定。

这根烟，是他的态度。

是灭了，还是继续抽了，在他的一念之间。

——哪怕这个世界辜负你再多，但因为那一个人的存在，你也会想要去热爱这个世界。

热爱这个世界？

黎曌想笑，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热爱的！

这个世界，早就抛弃他了。

手指突然被灼烧了一下。黎曌低头一看，那根香烟已经燃烧完了。他像是忽然大梦初醒一般，猛地将烟头摁熄灭。

黎曌赶紧拧开矿泉水去漱口，水还没有吐出来，手机便响了。

黎曌手忙脚乱地吐掉水，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陆程，你什么时候回来？需要给你留夜宵吗？”

听到季微的声音，黎曌觉得刚才被烟烫了一下的手指，好像更加灼热了。

黎曌将手指抵在嘴边，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我在回家的路上了，夜宵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黎曌想了想，又问季微：“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么？”

“我想吃烤鸭，你到哪里了？要是已经出城了，那就不要买了。”

“没关系，你想吃，我去给你买就是。”

季微在电话里亲了他一个，浮夸又可爱。

挂断电话，黎曌盯着手机，回味着季微刚才在电话里的那个吻，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调转车头回城，偶然抬头，看见车内后视镜里面的他自己。

那里面的男人，在笑，笑得那样的灿烂。

黎曌一愣。

从没有想过，未来某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笑颜常开。

黎曌手指又去摩挲脖子上的戒指。

他也想要，再次热爱这个世界。

...

季微等到黎曌回家，她第一时间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抢走黎曌手里的烤鸭。“程程，你帮我去厨房给这鸭子加味，好不好？”

“当然可以。”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

季微伤势未好，就老实地站在黎曌身旁，看黎曌下厨。黎曌放辣椒的时候，问季微：“要辣椒么？”

季微撞了撞他的身体，埋怨道：“我无辣不欢，你忘了？”

黎曌唇角一抿，很快又舒展开，“不会忘。”从现在开始，他会努力记住季微的所有喜好，会努力对她们母子好，会尝试着爱上她。

他想要知道，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季微把那只鸭子全部拆掉，这才跟黎曌一起回房去洗澡。她进浴室洗了一会儿，忽然扯开嗓子喊黎曌，“程程，你能帮我擦下背嘛，都好几天没有仔细擦过了。”

黎曌：“好。”

他走进浴室。

黎曌心有不忍。

季微突然转过身来，对黎曌说：“你怎么不说话？

黎曌没想到季微会突然转身，他盯着面前的春色，呼吸突然快了几拍，“我有些不舒服。”黎曌丢下毛巾，大步跑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