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这边,湖阳长公主听说武昙登门的消息,就立刻派了身边心腹的吴嬷嬷过来将她请去了自己住的院子说话。
谢明宜起身要跟着一道去,却被世子妃攥住了,低声的警告她:“你等会儿再跟我一道儿过去。”
谢明宜拗不过她。
再加上自己正且心虚着呢,就安静下来没有挣扎强求。
母女俩在花厅门口目送武昙跟着吴嬷嬷先行离开之后,本来面目含笑的世子妃就沉下脸来,转头又将谢明宜扯进了屋子里问道:“怎么是晟王妃送你回来的?胡管事呢?你在外头耽误到这会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因为武昙来得突然,再加上她又身份特殊,方才世子妃就只顾着招待了。
也没好当面就刨根问底的追着她问。
所以,这会儿趁着武昙被湖阳长公主请过去了,就赶紧私底下找了谢明宜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谢明宜低头掰着手指头,虽然有意隐瞒,可街上的动静闹得不算小,就算她不说,回头胡管事回来也会全部招认的,所以无奈,就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跟世子妃说了。
世子妃听闻她居然当街坠马,立时就是脸色一白,身子险些站不稳,又一把紧紧的攥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起来:“你从马上栽下来了?伤着哪里了没有?”
说着,就有点慌不择言的立刻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头:“快去请大夫来。”
“哎,不用去!”谢明宜眼疾手快的将那丫头扯回来,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没事,就轻盈的在世子妃跟前转了一圈,“我没事呢,母亲您别忙活了,不是说了么,当时多亏晟王妃的车驾路过,她的婢女接住了我。”
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对了,她的那个婢女受伤蹭伤了,看着还挺吓人的,母亲你回头是不是备一份礼物,替我好好歇歇王妃她们?”
世子妃还是不放心的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她确实没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道:“知道,这些我会安排的,你不用管了。”
说话间,心里也还是隐隐的后怕,就又问道:“还有你说南梁来的那位王家小姐,她具体都与你说了什么,你再仔细的说给我听。”
谢明宜本来就是个不爱琢磨事的,被她反复追问,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就转身两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人家已经当面跟我道过歉了,而且我也有仔细的观察过他们主仆,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再者说了,我与她萍水相逢,又无冤无仇的,她又是初来乍到,何必自讨麻烦的来刻意针对我?我看呐……八成就是个巧合吧,回头等听听京兆府衙门捉拿那小贼的消息再说吧。”
“你还知道观察人?怕是别人说两句好话,再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的帮着数钱呢。”世子妃不以为然的嗔了她一眼。
谢明宜就不高兴了,嘴巴噘得老高,蹭的站起来道:“母亲您也太瞧不起您自己的女儿了吧?我平时是不愿意和二房三房的还有父亲那些庶出的子女们计较,又不是真的傻,这样事关生死的大事,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方才在街上,确实是有人在算计她,都差点威胁到性命安全了,她怎么可能不慎重。
不过么——
通过跟王修苒的接触下来,她倒是真的没怀疑对方也就是了。
“你啊!”世子妃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却又没多说,只道:“你是在街上摔了跤么?肯定蹭上泥在身上了,你赶紧回去洗洗再换身衣服再去给你曾祖母请安。”
谢明宜一听这话,登时就有点急了,赶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为难道:“这事儿母亲就不要告诉曾祖母了吧?省得她又担心?”
湖阳长公主疼她,这是一回事,另外这也算是闹出了乱子来了,只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也是要跟着心里不痛快的。
谢明宜是真的有点发怵。
“瞒不住的。”世子妃道,脸上表情也是一片凝重,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赶紧去吧,晟王妃在府上做客,你尽早过去,别怠慢了。”
“哦!”谢明宜知道绕不过去了,就有点悻悻的,随便应了一声便带着梨儿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世子妃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随后从花厅里出来,往厨房的方向去。
丫鬟看了看左右无人,就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妃,三小姐这趟出事,只怕不是偶然,那么巧刚好和南梁来的那姑娘扯上关系了,怕是……”
说着,就是讳莫如深的欲言又止。
世子夫人脸上也是神情凝重,闻言就是冷笑出来,低沉出口的几个字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冷意:“我原就不赞成让宜儿去沾那些南梁人的,却奈何是宫里的意思……现在这事情才刚放出来点风声呢,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不是南梁来的那位王家姑娘做的,但既然是和她扯上了,八成就是因为那位太孙殿下的婚事而起的风波了。”
南梁和大胤之间的关系,虽然现在表面上是相安无事的,但实际上却十分微妙,以后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谁都不好说。
世子妃是真心心疼女儿的,何况还有宜华长公主的前车之鉴……
本来梁晋的这个太孙之位就坐的挺虚的,能不能真的坐稳了都两说。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将来能顺利继位,成了南梁的一国之君,可两国的关系一旦在有个变故——
宜华长公主这些年里的遭遇,就是谢明宜将来的路,一眼就能看到头儿的。
世子妃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宜华长公主那样心性的人能撑到今天都属不易,何况是谢明宜?
这会儿她是真的糟心不已的,一时也顾不上多想谢明宜今天险些出事究竟是谁的手笔了,随后就只是又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回头再说吧,先去厨房看看,我留了晟王妃在府上用膳,得好生准备。”
彼时后院那边,湖阳长公主正握着武昙的手热络的说话。
她本来就是个十分睿智的人,而且在宫里宫外浮沉这些年,人情世故都再是熟练不过的了,要应付武昙这么个丫头片子,完全不在话下。
先是寒暄了两句,她也不绕弯子,主动就问了:“吴妈妈刚说是你送了宜姐儿回来的?”
武昙这人也是最识时务的,从不在聪明人面前装傻,也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进过与她细说了。
方才她在世子妃面前是有所保留的,这时候到了湖阳长公主面前就不藏着掖着了,后又直言道:“昨天我们夫妻从姑母您那庄子上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南梁进京的使团队伍了,回来同我家王爷闲聊,也听他提起,南梁的王皇后方面似乎已经有意要替那位长孙殿下选妃了,而最佳的人选就是我和明宜今天在街上偶遇的那位王家小姐。虽然都说是无巧不成书,可但凡巧合,也不免会有猫腻在里头,我想问姑母……有关那位太孙殿下的婚事,宫里……是不是有对您放下过什么话来?”
湖阳长公主面上的表情显得很冷静,波澜不惊。
她手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手指捻过去两颗珠子,方才淡淡的陈述事实:“年底那阵子我进宫去太后就有提过,说是鼻息有意和南梁进一步巩固关系,结秦晋之好,看上了我家宜姐儿的性子,让我提前心里有个准备,暂时家里就不要张罗着给这丫头议亲了。”
就梁晋目前的身份,将来是要登基为帝的。
他现在娶亲娶回去的正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
谢明宜的性子直,虽说人也算聪明,并不蠢笨,可是平心而论——
她这样的性格,也不是一国之母的绝佳人选。
“看上了明宜?”武昙听得一愣,垂眸略一思忖,也就恍然大悟了……
萧昀虽然想要拉拢和梁晋之间的关系,但显然,他是没有异想天开和狮子大开口的会想要完全操纵梁晋,他想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双方之间的关系不假,但又很清楚,控制欲太强了,就只会适得其反。
他会选谢明宜,算是十分周到的考虑了。
一方面,谢明宜身上沾着皇室的血脉,但又只是外形旁支,并非正统了,在血统身份上没有那么敏感,而同时沾着皇亲这一点,也足够给她体面,抬高了身份,不至于太拿不出手;另一方面,湖阳长公主说萧昀看中了她的性格,这就更能显示出萧昀在这件事上的周详考虑了,他就算想用联姻的关系捆绑两国关系,但也明白过犹不及,谢明宜的性格直爽、不拘小节,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精于算计的人,把这样一个心思相对单纯的人送到梁晋身边,才能显示出诚意来,同时也叫梁晋不必过分的揣测防备……
武昙抿抿唇,最起码从逻辑和原则上看,她对萧昀做出的这项安排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只是沉默了一下,又对湖阳长公主说道:“这事儿姑母还没对明宜提过吧?就今天这件事而言,不管是不是王家姑娘所为,但是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南梁的王氏一族也在打那位太孙殿下婚事的主意,若是这边陛下的太多太过强硬,或是事情让咱们大胤人抢了先,只怕那边也未必肯于善罢甘休。就算这门婚事是遵从皇命,并且双方也算登对,既然已经事到临头了,姑母还是尽早和明宜交代一下吧。现在恐怕也不只是南梁方面不肯放手这门婚事,就是在咱们朝中……想要攀上这门婚事,然后借着一飞冲天的人家也是有的。”
今天的事,她和谢明宜一样,都有一种直觉,愿意相信事情是始作俑者并非是王修苒。
相对的——
是有人眼红谢明宜即将攀上梁晋的这门亲事而眼红,进而利用机会制造事端,想要一石二鸟的可能性更大些。
如果真是王修苒想要对谢明宜下毒手,她手下那个灰袍人的功夫那么好,完全可以不必制造什么追逐小贼的契机,直接派了那灰袍人出面,反而可以做的更为干净利落,并且成事的把握也会大上很多。
“嗯。”湖阳长公主点点头,随后就露出一个笑容来,还是满面慈祥的模样,“我原也是想着宫里也没正式下个旨意,八字还没一撇呢,提前点破了反而让那丫头多想,没曾想居然生出这样的差错来。今天也多亏是遇到你了,要不然我那丫头还知道会怎样呢。”
“咱们都是亲眷嘛,我也是凑巧遇到了。”武昙笑笑。
看湖阳长公主这意思,也是准备顺着宫里的意思,继续在这门婚事上打转儿了。
武昙倒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错,毕竟宫里出来的是圣旨,这世上敢公然抗旨不尊的——
除了萧樾,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何况,南梁方面的情况虽然有些复杂,可毕竟这门婚事本身也是极好的,并不算是辱没了谢明宜。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婢女过来敲门,隔着门帘禀报:“长公主,晟王殿下到了,说上来接王妃。”
“呃……”武昙倒是没想到萧樾会这么快追来,一时有点发愣。
湖阳长公主却拍着她的手背笑的一脸的老怀安慰,感慨道:“虽说是新婚燕尔,可你这夫婿也追的太紧了些……”
武昙不太好接她这话,就假装害羞的微垂了眼睛掩饰情绪,小声的道:“姑母别拿我们打趣了。”
“呵……”湖阳长公主看她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样,就更是笑容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继而抬眸冲外面道:“告诉他本宫要留他媳妇儿在府上用晚饭,就不用他特意再过来后院给我请安了,回头开宴了席上见吧。”
“是。”婢女答应着,“正好郡王爷下了衙门,请了晟王爷在书房吃茶。”
“去吧。”
湖阳长公主应了声,她也就自觉的下去了。
不多时,谢明宜重新梳洗完,又换了身衣裳过来了,就着自己晚归的时候跟湖阳长公主告了罪,但是当着武昙的面,湖阳长公主也没多说什么,只把她也叫到了身边,一起坐着吃茶说话。
因为武昙是临时过来的,厨房那边临时准备,就多耽误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世子妃叫人来请武昙等人入席时,都已经过了初更了。
一行人拥簇着湖阳长公主从她院子的暖阁里出来,刚走进院子里,院子里候着的几房的仆婢就都一股脑迎了上来,分别搀扶各自的主子往外走。
青瓷的手上有伤,这会儿迎上来的就是蓝釉。
武昙裹好她给披在肩头的大氅,被她扶着往外走。
湖阳长公主走在最前面,她紧跟着出的院门,与站在门口的青瓷错身而过的时候,就见青瓷神色十分警惕的正斜睨着对面小花园的某个方向。
武昙过来,她也没表现的太刻意,跟了一步上来,伸手也来扶武昙。
武昙不动声色的低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青瓷道:“从刚才开始,有一会儿,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一直在往院子这边张望……”
正说着话,院子里谢明宜也追了出来,赶上来挽住武昙一边的胳膊:“王妃,天黑了,我给你带路。”
武昙不好再和青瓷多说,就给她使了个眼色。
青瓷就刚好落后几步,给谢明宜腾地方。
一行人款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忽听得身后一声尖叫:“呀!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