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林带着霍芸好姑嫂俩先往大门口去,武昙进去请老夫人。
今天侯府办的是喜事,大家的穿着本来就讲究庄重,也无需在额外更衣换装扮。
接圣旨这回事,不用旁人掺合,所以在座的周老夫人就直接道了声恭喜,自坐着安心喝茶说笑。
安氏虽然明白自家身份,一开始就没肖想侯府的世子夫人之位,可霍家的名声她即使才回京数月也有所耳闻了,即使霍文山曾经风光过,那又顶什么用?霍家还不照样败落了?
而且霍常宇还获欺君之罪被处以极刑,好容易出的一个皇妃也香消玉殒了。
堂堂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之位,被霍家的女儿拔得头筹,她心里就更酸溜溜的不服气,左右看看大家都坐着继续说笑,就实在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方才茶水吃多了,我去更衣。”
周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这是耐不住性子要去看热闹的,也懒得管她,只略略点头。
安氏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自家孙女儿。
要说落差和记恨,陆菱比她更甚,可眼见着武青林领着霍家人走了,她也只有眼巴巴看着羡慕的份儿……
“祖母!”看见安氏出来,她赶紧打起精神,“您怎么出来了?”
安氏冷哼:“难得遇见这样的大场面,怎能不去瞧瞧热闹?走!”
祖孙两个也跟着往前院的大门口去。
宫里过来传旨的是陶任之,从萧植在位时候起,陶任之就是轻易不出的,哪怕是传旨,也要是特别有分量的圣旨才会指定让他亲传。
本来武青钰没有袭爵,他媳妇生了儿子,宫里是完全不必有所表示的,可前面武家兄弟刚立下大功劳,武青林又就此隐退,皇帝很是欠着武家一个人情,如今赶上武家给孩子摆满月酒,萧昀就以两宫太后的名义给了不少赏赐。
另外,又表彰了霍芸好给边城军民捐银的义举,正式给她和武青林赐了婚。
今日武家给孩子摆满月酒,因为是自己的亲外曾孙,再加上武勖已死,所以连林老相爷都来了。
武家的所有亲朋见证,这消息就根本就不需要再另外往外散布了。
接了圣旨之后,武青林留陶任之下来吃酒席,陶任之此人已经可能只用八面玲珑一词来形容的了,当即笑道:“定远侯府双喜临门,咱家有幸得了这趟传旨的差事,自是巴不得沾沾喜气。不过我还要干回宫去当值,酒席是等不得吃了,还请侯爷赐杯喜茶吃吃,也不算白跑一趟?”
“大总管客气了,您里边请。”武青林一笑,招呼了他往正厅去,武青钰也没用他吩咐,赶紧把随行的内侍和侍卫都请去了小偏厅吃茶。
客人们纷纷围着老夫人、林彦瑶还有霍家人道喜。
武昙多了个心眼,趁武青林引陶任之进门的机会已经先溜了,这会儿只离着远远地看热闹。
青瓷和蓝釉看着她,满脸的崇拜:“主子您料的居然全中?侯爷真的进宫请旨赐婚了,而且……陛下既然还真答应了?”
“没什么好意外的啊,都是必然之举。”武昙耸耸肩,神态之间却是一片淡然,并不见得意:“陛下本来就有意夺我侯府兵权,我大哥主动成全了他,这个人情他多少是要惦记着还的,否则就太不厚道了。而且霍家无权无势,与我们联姻了,他也能跟着少操很多心,这又何乐不为呢?至于我这位未来大嫂么……萧昀他成全了这门婚事,也等于是提携褒奖了霍家。不用在官场提携霍家的子侄,就彻底绝了那些大商贾想要靠银子打通门路走旁门左道的心思。用我们武家的婚事还了他欠的人情,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吗?他没有直接给霍家任何实质性的奖赏,以后就算霍芸好会册封诰命,也只是因为她嫁给了我大哥,是我们武家的媳妇,夫荣妻贵,跟那笔银子没关系。这样一举三得的好事,只靠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能达成,我要是萧昀,我也这么干!”
霍芸好一下子捐了几十万辆银子出来,暂时却还没有任何人跟风,这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反响不够大,而是所有人都在观望,想先看看风向再决定要不要效仿。
商贾人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费尽心力辛辛苦苦赚来的,若是无利可图,谁闲着没事儿充这冤大头?
而现在,萧昀用这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回报了霍芸好,实在是够绝的。
你不能说他白拿了霍家的银子没表示,表示了,成全了霍家姑娘的一门好姻缘嘛……
但如果以后还有人想要捐银求回报,他就大可以怼一句回去——
你要是认识高门显贵的人家愿意跟你们结亲,朕也给你赐婚啊!什么,你不认识啊?那没办法啊,朕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收受贿赂强逼着臣子家中子弟结亲吧?
虽说这馊主意等于是武青林用那一道请婚的奏折变相给他出的,萧昀这样用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了。
蓝釉想了半天,终于不解道:“那……我们岂不是亏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好处全让小皇帝得去了。
武昙转头,这才露出个兴高采烈的笑容来:“谁说的?只要我大哥得偿所愿,也就什么都值了。”
可惜啊,两家人都在孝期当中,这门喜事怎么也得拖到两年半以后了。
此时另一边,混在人群里的安氏听完圣旨再仔细一琢磨也就恍然大悟了。
祖孙两个走到僻静处,陆菱还不住的回头看门口那边被众人拥簇着的霍芸好,酸溜溜道:“这个霍芸好真是好造化,明明霍家已经没落了,居然还能靠一笔银子翻了身,一飞冲天。”
“做什么长他人志气?”安氏心中确实十分不屑的瞪了她一眼,“霍家的门第跟这侯府本来就不登对的,霍家那个丫头靠着一笔银子博了个头彩,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这样的出身,做了侯府的主母反而是好事,不过就凭着几分算计和手段罢了,有没有娘家人给她撑腰,你还真以为她能在定远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里得脸啊?”
她要是手头阔绰到随便就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还用这么费尽心机的琢磨着怎么攀高枝么?做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手里掐着大把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直接做个土财主她也乐意。
只可惜,她自己的出身既不富也不贵,靠着夫君和儿子两辈人的苦心钻营,几十年才熬到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地位。
前两天跟着儿子在任上的时候,地方上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人家,可这一回京城,就完全不够看了,不想法子走走捷径,怎么出头?
陆菱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不甘,确认道:“祖母的意思是……”
安氏道:“你有几斤几两我又不是不知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来做主母,有没有今天这道赐婚圣旨对我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你争气点,咱们再使些手段,你照样能进这道门!”
陆菱一个庶女出身,本来父亲的官位就不算很高,在地方上顶天,有不少乡绅上门巴结,人人捧着,可是一旦回到这贵胄云集的京城里,他们一个五品官的人家就实在是太寒碜了,再加上老夫人安氏势力,陆菱也一心想着往上爬。
以前她没见过武青林其人,就只肖想定远侯府的门第,今天当面见了真人——
就越是坚定了走这条路的信念。
本来还担心安氏受挫之后一蹶不振,没想到她这个祖母也是个越挫越勇的,登时就定了心,点头道:“嗯,我都听祖母的。”
顿了一下,又不免忧虑:“不过武老夫人并不喜欢我,走她的门路肯定是走不通的了,祖母还有什么好主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我自有打算,你只管听我的就是。”安氏道,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冷笑。
陆菱道:“眼下国丧期间,定远侯府又有白事加身,确实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安氏闻言,就横了她一眼:“这件事时机很重要,总之你听我的就是。好了,我回后院去了,你不要跟着了,去花园里找别家的姑娘们玩去吧,方才那暖阁里发生的事,对谁都不要提及,明白吗?”
她们本来是想借陆菱讨好了武老夫人,然后就放出风声去说武老夫人很喜欢陆菱,慢慢为自己造势的。
现在不仅那武老夫人敬酒不吃,武家那个疯丫头还当面给了她们祖孙难堪,这条路就走不通了,万一之前暖阁里发生的事传出去,那岂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武家祖孙跟他们陆家交恶么?
好在安氏心里还有几分把握,知道周老夫人那些人全都德高望重,若不是太过分了,没人会做长舌妇去到处传闲话,这件事还不至于宣扬出去。
她回了暖阁,又若无其事的找话茬儿和众人攀谈起来,这一次就格外放低了身段又随和了许多。
周老夫人暗中打量她,她是了解自己这个表妹的性子的,若不是有所图,不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快,未免再给武家招惹麻烦,就格外的注意安氏几分。
可安氏确实随后就没再做过出格的事,只是恭维着跟在座的其他人讨好攀交情罢了。
给琪哥儿摆完满月酒的次日,回府一大家子就抱着孩子去了族里给琪哥儿上族谱,结果当天族里又摆了一次席面,热闹了整天才算。
再接下来的几天武青钰就不再出门应酬了,陪了妻儿两天他就得启程回南境军中去了。
头天夜里武青林叫他去了书房,兄弟两个说了半宿话,武青林嘱咐了他好些事,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他便要动身了。
武昙这天难得起了个大早,赶着去大门口给他送行,结果去的还晚了一步,武青钰已经走了,林彦瑶带着仆婢抱着孩子还站在门外依依不舍的盯着巷子口的方向看。
琪哥儿现在每天一大早就要醒来玩一会儿,等把乳母和他亲娘都折腾醒了才会心满意足的再去睡回笼觉,所以这会儿正赶上他醒着,还很精神。
这是他头一次被抱出了府门,还是蛮好奇的在林彦瑶怀里四下张望。
武昙走过去,拿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小胖脸,林彦瑶的思绪就被打断,从远处收回了目光,“这大清早的,你怎么出来了?”
武昙想也知道她应该抱了孩子有一会儿了,就从她手里接过琪哥儿转手交给了乳母,一边才道:“本来想出来送送二哥的,结果没想到还是出来晚了。”
林彦瑶的兴致不高,也还是露出个笑容道:“他去南边也是常来常往的事了,你也不用特意送她,进去吧。”
一行人抱着孩子进了府。
武昙见她情绪低落,就握着她的手安抚:“我知道你舍不得二哥,按理说你们成婚还不满一年就这样聚少离多,确实不应该,可暂时这也是没法子。琪哥儿太小了,长途跋涉走远路容易生病,等他再大些,身子壮实了……二哥若是还要继续在军中任职,你们母子过去与他团聚也是一样的。”
林彦瑶皱眉,转头斥她:“别说浑话!”
大胤和南梁议和了,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战事,如果能去元洲城里住着,就算武青钰在军中当值,也隔三差五还能见着人,这对林彦瑶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现在侯府的情况不比别家,武青林守孝,两三年之内不可能成婚,琪哥儿是老夫的第一个曾孙子,老夫人又对这孩子疼爱的紧,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这样做?
而如果说——
要她自己过去把孩子留在京城,虽然知道侯府里这一家子都会好好照顾他,可是她一个做母亲的,也做不来这样的事。
武昙如何不知道她的顾虑,便就笑道:“我不是随便逗你玩的,就算你和琪哥儿跟着二哥去了任上,祖母也能体谅的,到时候你要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跟祖母说,总之你先不要胡思乱想了,把琪哥儿养壮实了以后才好说话。”
老夫人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确实是个很能体谅儿孙的长辈,林彦瑶嫁过来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可是这一年的时间里,从她和武青钰的婚事开始,她也看了很多,家里但凡是有什么意见不一致的事情发生,老夫人最多就是发一通脾气,最后几乎都是要心软,对这些晚辈们妥协的。
也就是因为老夫人的为人太过宽容了,她这个做孙媳妇的将心比心,也才格外在意老人家的心情。
武昙的提议,她始终也没点头,两人后又岔开话题说别的了。
武昙跟着林彦瑶蹭去了落云轩,顺便用了早饭才回的自己那边,结果一回去就收到燕北特意叫人送来的口信——
说萧樾大概后天就能抵京了。
因为南梁那边的事情进展顺利,他这一趟离京算下来还不到两个月时间,武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日子经过,却是后知后觉的突然觉得他这一趟好像其实走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了……
“燕北说王爷应该是后天过午差不多能进城,到时候应该会直接进宫复命,要么下午咱们去晟王府吧?”蓝釉拐弯抹角的试探,说着,又赶紧澄清补充,“王爷应该会给您带礼物回来呢。”
这小祖宗没心没肺,未必就肯主动去晟王府讨好,可她若是去了,王爷却一定是会很高兴的。
武昙瘪瘪嘴,没应声。
萧樾这边,因为又从南梁带了个祖宗回来,那位皇太孙虽然就是个挂名的挡箭牌,但好歹是名分齐全,南梁的老皇帝又是为了糊弄大胤这边的,就给他带了许多符合他身份的行李,直接导致回程的队伍冗长拖拉,走了二十多天将近一个月。
梁晋一路上倒是很配合,没出幺蛾子,乖乖的配合行程赶路,但萧樾带着这么个二世祖,也是烦得很。
磨磨蹭蹭终于回了胤京,胤京这边早就听到风声知道两国达成合团,并且晟王爷这趟还带回了两国储君做人质,人心振奋之余,当天城门一开就有人陆续开始往南城门附近等着夹道围观了。
萧樾神情恹恹的打马进城,正想着送算能将这个大包袱甩给萧昀功成身退了,不想——
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路边还是两个月前的那个胡同口附近,武昙的马车居然停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