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告别了江昭,立刻领着墨衣以及几名护卫出了苏府,乘坐马车前往上京南门的长安街。
她遣人在附近打听了一番,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江昭口中的“宋六”。
宋六居住的地方处于一条狭窄冷清的小巷中,巷中堆满了杂物。几只大箱子后,隐藏着一扇破旧的木门。
若不是有住在附近的百姓的指点,的确难以找到。
墨衣依照苏琬的吩咐,前去敲门。
听到敲门的声音,宋六出来开门。他弓着腰,驻着拐杖,动作极为缓慢。
宋六容貌苍老,还喘着粗气,极为吃力,果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若不是先前江昭说过,宋六不过才四十的年纪,墨衣还以为他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位姑娘……你找我,是有何要事?”宋六以为她是前来讨债的人,顿时慌了起来,颤巍巍地道,“姑娘可是否因为欠债而来。能否再宽松一个月,等过了这个月,我一定……咳咳……”
他激动地咳了起来,满脸通红。
墨衣连忙解释道:“宋六先生,不必紧张,我并非前来追债,也不是来找事的。我这次前来,是受我家姑娘所托,我家姑娘有事求于先生。”
宋六方才冷静了下来,却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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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宋六打开了那间封尘已久的铺子,将苏琬迎了进来。
“姑娘请坐。”他费劲地搬来一张破旧的长凳,擦干净,颤颤巍巍地对苏琬道,“这铺子许久没有打理,姑娘请不要见怪。”
苏琬道:“宋先生不必客气。”说着,她吩咐几名仆从上前帮忙。
从苏琬的衣着打扮看来,宋六看出她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免有些紧张。他局促地搓着手,问:“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苏琬问:“宋先生现在可还会制作蔷薇瓘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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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苏琬都将自己关在了屋子,不知在忙些什么,彻彻底底的闭门不出。
午后,墨衣端着几碟点心,退出苏琬的房间,交给了守在外面的墨笙,对她说道:“墨笙,这些点心,你拿去跟其他人分了吧。”
墨笙往上面看了一眼,发现碟中精致的小点心几乎一口未动。
她不由皱眉:“墨衣姐姐,姑娘又只吃了一点吗?”
今日的点心是苏琬平素最爱的玫瑰蛋黄酥,但也只用了这么一些,墨笙不免感到惊讶。
“最近姑娘顾着忙活儿,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墨衣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是了,等会你去拿些膏药过来。”
墨笙吃惊道:“姑娘受伤了?怎么回事?”
“倒不是……”墨衣微微蹙眉,“姑娘不让我说,你照办就是。”
墨笙只好道:“我知道了,墨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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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周玉柔所居住的小院。
墨荷往外探望了一番,疑惑地守在院子外的丫鬟:“为什么今日依然没人送点心过来?”
往常这个时候,苏府的丫鬟总会给周玉柔送来的点心。但是周玉柔很少会吃,大多都是赏给了她。
但是这几天,却无人送来了。
那丫鬟摇头道:“回墨荷姐姐,并没有。”
墨荷皱眉道:“怎么回事?你去厨房问问,莫非苏府要苛待我们小姐吗?”
因着苏琬的缘故,她对苏府上下的印象并不好。
这名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墨荷姐姐,其实……那些点心是夫人特意给琬姑娘准备的,所以……这几日,琬姑娘没有命人送点心过来,我也不太清楚原因。”
墨荷心中生出了不悦的情绪。回到屋中,她将此事与周玉柔一说。
但周玉柔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画笔,抬头向她问道:“墨荷,我前些天让你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墨荷一怔,随即笑道:“小姐请放心,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小姐要的东西,在上京里只有唯一一件,我已经托人买下来了。”
周玉柔点头道:“那就好。”
墨荷有些不解地问道:“不过小姐,你找的那件东西,有什么作用?”
周玉柔方才反应过来一般,漫不经心地问:“是了,你刚才说,琬姑娘怎么了?”
墨荷有些委屈地道:“从灵觉寺回来后,琬姑娘已经好些天没送点心过来给小姐了。小姐你说,是不是因为在灵觉寺里事情,让琬姑娘不高兴了?可明明是琬姑娘不对在先,我只是……”
周玉柔一怔,突然脸色一变,下意识站了起身。
她想起前几日的事情……
从灵觉寺回来后,苏琬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玉柔表妹,你可是不能吃豆类的食物?”
周玉柔心里一慌,一时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我……”
苏琬道:“那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周玉柔连忙解释道:“琬表姐,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糟蹋你的一番心意。”
墨荷却忍不住发作了:“琬姑娘,奴婢以前便与你说过,我们小姐有胃寒之证,是不能吃寒凉的东西。可琬姑娘每回都送一些绿豆红豆做的糕点来,我家姑娘不好意思拒绝。她吃了,总要闹肚子。”
苏琬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是我疏忽了,玉柔表妹。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以后你有什么不适,尽管开口与我说才是,否则我也不清楚,很容易造成误会。”
周玉柔轻声道:“我知道了,琬表姐。”
当时苏琬的面色如常,对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周玉柔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现在想来,那其实是极不正常的表现。
“小姐?”墨荷看着她的举动,被吓了一跳。
周玉柔脸色一沉,语气冰冷地道:“墨荷,你快随我到汀兰水榭里去与琬表姐道歉。”
墨荷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可是小姐……”
周玉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墨荷,我真的是把你给宠坏了。”
墨荷心里一慌,只是不等她开口,周玉柔已大步踏出了房门。
*
汀兰水榭。
墨衣向院子外瞥了一眼后,回到屋中,压低了声音对苏琬说:“姑娘,表姑娘已经在外面等了快两刻钟了。你看……”
苏琬小心翼翼地手中的锦盒收好,视线在窗外游移。她看见周玉柔与墨荷正等候在外,有些萎靡的姿势显示出了等待多时后的疲惫。
周玉柔显然早就发现了苏琬,一直侧着身子仰望着苏琬的方向。
过远的距离却让苏琬并不能够看清楚周玉柔脸上的表情,她抓着窗棂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窗边,她随口说:“把窗户关上,吹得我头疼。”
守候在院子里的丫鬟马上悄无声息的动作了,没多一会屋中的每一扇窗户都被管得严严实实,昏黄色的阳光彻底离开房间,只剩下尚未闭合的大门中透出拉成一丈远的红光。
她开始是将周玉柔当成亲人的。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周玉柔和墨荷主仆拎不清了主次。但她是端郡王府的嫡小姐,不是圣人,无需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吞声忍气。
她已下了决心要疏远周玉柔,不再与她亲近。
墨衣犹豫地往外望了一眼,靠近苏琬小声提醒到:“姑娘,表姑娘她还在门外候着呢。”
苏琬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等待吩咐的她说:“让她离开吧,我要沐浴。”
发现在姑娘竟然将驱赶表姑娘和沐浴这等小事放在一起答复自己,墨衣马上明白了苏琬的意思,出门后故意扬起声音道:“表姑娘,姑娘身体不适刚刚清醒,天色也晚了,她请你回去休息。”
周玉柔沉默地抬起眼睛望向窗口,苏琬早就飘然离去,似乎为了表示她不愿见到自己的决心,竟然还将屋内的窗户全部关的严严实实。
周玉柔微微咬住颤抖的嘴唇垂下头,让墨黑顺滑的长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她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疼痛提醒着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请你转告琬表姐,我要替墨荷在灵觉寺里的无礼向她道歉,请她原谅。”周玉柔轻声道。
墨衣站在原地,目送着周玉柔带着墨荷离去的身影,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随即轻移脚步,去吩咐为苏琬准备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