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丰阳能看到宋轩,上官秀也多少有些意外。
看着从郡守府内大摇大摆走出来的宋轩,关政一个头两个大,他一溜小跑的上前,满脸堆笑地说道:“殿下,宋公子是路经丰阳,来郡守府拜见微臣的!”
上官秀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迎着宋轩走了过去。
随着上官秀的走近,宋轩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的记得上次上官秀把他打得有多惨,他在床上足足趴了一个多月。此时再见到上官秀,他是又恨又怕,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一雪前耻。
上官秀走到他的近前,脚步丝毫未停,依旧径直地向前走去。见上官秀马上要撞到自己身上,宋轩再坚持不住,仓促的向旁退让了两步,身形也一阵摇晃。
他稳住身子,怒视着上官秀的眼睛里射出阴鸷的毒光。
“宋公子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从宋轩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上官秀放慢脚步,含笑问了一句。宋轩闻言,脸上的皮肉都突突直蹦,心中更是恨毒了上官秀。
他还没有接话,已然走过去的上官秀头都没回,随意的向后蹬了一脚。这一脚正点在宋轩的膝弯处,他用的力气不大,但也不是宋轩所能承受的。
宋轩准备不足,就感觉膝弯一阵酥麻,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下去,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走进郡守府大门内的上官秀向后挥了挥手,说道:“区区一草民,见到殿下也不知行大礼,宋大人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上官秀,你……”被人当众踢跪到地上,奇耻大辱,如何能忍?一瞬间,宋轩的眼珠子爬满了血丝,他从地上一蹦而起,转身怒视着上官秀。
上官秀依旧是头也不回,只慢条斯理地说道:“无礼,掌嘴。”
他话音刚落,宋轩就觉得眼前一花,他连怎么回事都没看清楚,啪啪两声脆响,再看宋轩的双颊,红肿起多高,他站立不足,噗通一声,又跪回到地上。
“宋大人当真是教子无方,每次都得烦劳我代为管教。”上官秀转头对陪在身边的关政和蓝幽笑问道:“关大人、蓝大人,你们说呢?”
关政满脸的惊恐,抬着胳膊,一个劲的用袖口擦着额头的冷汗,蓝幽则是脸色阴沉,缩在袍袖中的双手已紧紧握起了拳头。
见他二人神色各异,却都没有说话,上官秀心中冷笑。
宋轩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宁郡,想来,宋晟也盯上了这一千万两的赈灾银子。
正所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宋家开着开元银号,已然日进斗金,可宋晟依旧贪得无厌得很,连赈灾银子的主意都敢打。
而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赈灾银子的主意了。上次的事,再加上这次的事,如果自己不给宋晟留下点念想,那就太对不住他了。
关政在郡守府设了接风宴,郡府的高级官员都有前来,宋轩也在受邀之列,他的位置,刚好在上官秀的斜对面。
让宋轩没有想到的是,与上官秀同坐的还有一名女子,这位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通过她的那对美目,宋轩判断她应该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上官秀身为国公,按理说应该避嫌才是,尤其是在公开场合,更应注意,可现在,他竟然和一年轻女子同坐一桌,显然,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不一般,至少是他极为看重的人。
宋轩眼珠转了转,笑无好笑地问道:“请问,国公殿下身边的这位小姐是……”
别说宋轩对圣女的身份好奇,在场的关政、蓝幽等官员也都很好奇。随着宋轩的发问,厅堂内顿时间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上官秀身上,等他回答。
哪知上官秀看都没看宋轩,转头对关政和颜悦色地说道:“关大人,司天府的文书何在?”
关政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欠身说道:“微臣这次令人去取。”说着话,他向站于不远处的管家点点头。管家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原本还很好奇圣女身份的官员们听到上官秀问起司天府的文书,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也没心思再去管上官秀身边的女人究竟是谁了。
要知道直到现在,赈灾的银子还封存在郡府内,始终没有动用,这事要是严查起来,宁郡郡府的官员,上上下下谁都脱不开干系。
时间不长,管家从外面走回来,到了上官秀近前,毕恭毕敬的把一份文书递给上官秀。后者接过,展开一瞧,果然是出自司天府的文书,上面不仅盖有司天府的大印,还有司天卿吴敬的签名和印章。
在这份文书上,清清楚楚的写明,六月中旬,宁郡还会有一场罕见的大雨,有可能引发第二场洪灾。
现在是五月,司天府竟然连下个月中旬,宁郡会天降暴雨都预判出来,简直是未卜先知了。
但天气这种事情,谁都无法做出百分百准确的判断,所以,即便下月中旬宁郡无雨,也不能说司天府有什么错。
宋晟在朝中手眼通天,连司天府这个清水衙门里都有他的人,宋晟一系的庞杂,当真是令人惊叹。上官秀苦笑,他把文书从头到尾的扫了几眼,而后递还给管家。
蓝幽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殿下看过了司天府的文书,想必也能理解宁郡各地的修缮为何迟迟没有展开了吧?!”
上官秀说道:“修缮迟迟没有展开,是为了预防第二次洪灾,那么,让各受灾城镇的百姓吃不饱肚子,每天只发放一顿饭,这也是为了预防第二次洪灾?蓝大人可是认为,与其让百姓们死于洪灾,不如先把百姓们饿死,如此,也好能省下一大笔的粮食,节省朝廷的开支!”
在场的众人闻言,身子同是一震,满脸的惊骇之色。
蓝幽则是面露茫然,呆住片刻,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形,悲愤交集地问道:“在宁郡还有这样的事?请殿下告知是何人所为,微臣一定严惩不贷!”
上官秀慢悠悠地笑问道:“蓝大人在问我吗?”
蓝幽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上官秀是国公,而他和关政才是宁郡的父母官,宁郡的事,自己不知道,反而去问上官秀,这本身就是失职失察之罪。
好个狡诈的上官秀!蓝幽反应也快,立刻改口说道:“微臣即刻着人去查,一经发现有不法之举,无论是谁,微臣定严惩不贷。”
反应还挺快!上官秀笑了笑,说道:“莞城城主,现已被我就地正法,目前,莞城是由宪兵队在暂时接管。关大人。”
“微……微臣在!”关政结巴地应了一声。
“关大人尽快派一名新城主,接手莞城。上任城主在莞城的贪赃枉法,我可以不问罪于你,如果下一任的城主还是如此,关大人,到时,你恐怕就不是丢了乌纱帽那么简单了。”
“是、是、是!微臣一定严格督导,微臣一定严格督导!”关政在席榻上跪坐不住,向旁挪了挪,连连叩首。
蓝幽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一声:软骨头!
在场的官员们都把注意力放在赈灾的事情上,谁都没注意宋轩从腰间捏出一颗小药丸,不留痕迹的丢在酒杯当中。等众人的谈论告一段落时,他转头看向蓝幽,向他使个眼色。
蓝幽多聪明,只看宋轩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对上官秀笑呵呵地说道:“殿下,微臣的辖区内,在受灾期间,竟出现如此贪赃枉法、不顾百姓生死之辈,微臣难辞其咎,在此,微臣向殿下保证,必追查此事,严惩不法之徒!”
上官秀笑了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蓝幽恍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关大人可是对上官家的先祖崇尚有加,家中还收藏有先相之墨宝,现在难得有殿下在场,关大人何不拿出墨宝,让殿下看看是否是先相之真迹!”
他说的先相,自然是指上官元吉。上官元吉曾是风国右相,不仅是风国的开国元勋,而且居功至伟,堪称是数一数二的大功臣,只不过在功成名就之时,突然隐退,不知去向。
听说关政竟然有上官元吉的墨宝,上官秀也吓了一跳,两眼放光,下意识地向关政看过去。
关政暗暗咬牙,他的确有上官元吉的墨宝,那可是他的镇宅之宝,现在蓝幽让他拿出来让上官秀鉴赏,他还能再收回去吗?不过蓝幽都把话说出去了,他就算再心疼,再不甘愿,也得去取了。
他向上官秀躬了躬身子,强忍着心疼,走进内室,过了好一会,他慢吞吞地拿出一只长条的盒子,盒子是由檀香木打造,上面还镶着金边,光看盒子,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
见状,上官秀站起身形,走了过去。
宋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见上官秀被关政取出的墨宝吸引走,他心中暗笑,拿着两杯酒离席,来到圣女的近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地对圣女笑了笑,说道:“在下宋轩,家父是内史大臣。不知小姐的芳名是……”
在自报家门的时候,宋轩总是习惯性的先提下自己的父亲。当然了,在大多时候,他这么提一下也是很管用的,无论是谁,听说他是宋晟的公子,都得给几分面子。
不过对于圣女来说,别说他是宋晟的儿子,即便是宋晟本人在她面前,她也不会买他的账。她挑起眼帘,平静地看着宋轩,淡笑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