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律师淡然的走着,九月的首都,燥热散云,天气晴朗,秋高气爽,一如他现在如释重负的心情,他说:“这法院的通知函,应该今天就会送到了吧!”
“祝律师,你说她收到通知函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助理这会儿,倒很好奇的问,“是会气急败坏,还是羞愧难当?”
祝律师脸色毫无波澜,说,“她会是什么表情,跟咱们都无关。”
助理想了想,倒还是不太明白,“你知道她被反起诉了,怎么刚刚也不告诉她?说不定,她会聘请咱们帮她打官司。”明明就有可能接到一宗官司打,可这祝律师怎么就不开口,也不多留一会儿呢?
祝律师反问,“你认为,她被起诉的官司打得赢?”
助理想了想,摇头,客观的说:“对方有结婚证,从法律上来说她是打不赢的。”
“既然明知道打不赢,为什么我要赶着上接?”祝律师淡淡的说,“咱们做律师,也有选择当事人的权利,不是什么官司都要接的。”现在是网络时代,小三的事件虽然层出不穷,可一旦被人在网络上揭发,那可是身财名裂的事,若他真帮何舒云打官司了,也会被人诟病的。
年轻的助理跟过几个律师了,他根据自己之前所见的事情归纳出结论:“虽说这官司打不赢,可通过这件事至少可以跟何家这样的权贵结交,说不定还可以借机跟张部长认识,可以扩展祝律师你的朋友圈,从另一方面看,你的收获就不止赢一场官司了。”
“你看得倒挺长远的,”祝律师眼底掠过一丝嘲笑,“不过,咱们律师还是要正直向上,歪门斜道,影响清誉的事还是不能做。”
助理摸摸头,想了想,“祝律师,多结交些权贵,这不算是歪门斜道吧……”
祝律师继续淡然的走着,没再回答,助理的话,他又何尝不懂,走对了捷径,可以少奋斗十年,可他却深知,有些捷径能走,有些捷径却是万万碰不得的。
他在首都律师圈混了近二十年,在公检法系统都有熟人,在接何舒云这个案子后,为了保证尽量的了解事实,他曾通过各方关系查询有关她、傅迪成的消息。除了得知她曾是谷永淳的前妻,是因为婚外生子而被离婚外,多年的律师经验让他隐隐猜测到她极有可能与傅迪成的死有关。
所以,他才着急的想要与何舒云解除委托关系,为的,只是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可这些,他都未对助理明说。
*
眼看着祝律师走了,何舒云气得跳脚,嚯的将卷宗扔了,那纸张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都是。
她虽然被气得不轻,可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于是她准备给何舒月打通电话,让她另外再找律师,可刚拿起座机的话柄时,电话已然通了,是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何舒云在吗?”
这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竟然直呼她大名,何舒云怔了怔,不悦的质问,“你是谁?找她做什么?”
“让何舒云接电话。”男人粗鲁的吼着,颇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何舒云哼了哼。
“何舒云,你他M的什么时候还钱?”男人毫不客气的吼道。
“你找错人了吧!”听他爆粗口,何舒云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更没有借你的钱。”
“你敢说没拿老子的钱?”那男人腾的一下火了,“老子投了一千多万到你的公司,你说不认帐就不认帐了?这还有没有王法?”
呃!原来是公司里的客户,何舒云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悻悻的找了借口,“我没拿你一分钱,你把钱给谁了,找他要去。”
“傅迪成他M的都死翘翘了,我找鬼要去!”那男人火气更盛了,威胁道:“你是他老婆,又是公司法人,钱肯定在你这儿,你要不还钱,我要你好看。”
何舒云冷笑,“随便你!”说完,砰的一下挂了电话。她敢理直气壮这样说,是因为她明天就要去巴黎了,等她走了之后,这傅迪成留下的烂摊子,她才不会收拾呢。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律师再去起诉那个龚婷婷,把钱要回来,否则,她以后在国外吃什么,喝什么呀。
而后,她拨通了何舒月的电话,生气的将祝律师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末了说,“舒月,你去另外帮我打个律师,一定要大律师,最有名最有实力,打官司包赢的那种。”
舒月正在家里,接她电话还是悄悄避着张一冬,躲到阳台外接的,所以声音略略有些低,“姐,哪有律师能给你打包票,说能包赢啊。”
何舒云哼了声,“反正不能再找像祝律师这种半途撂挑子的人。”
见她要得急,而张一冬在,她又不方便立刻打电话找,于是舒月便说道,“行行行,我明天就帮你云找。”
“这事不能等!”她明天就要坐飞机去巴黎了,在离开之前,肯定要把律师确定下来才行,“必须马上去找。”
舒月听后,很为难,正要说话时,手机蓦的被张一冬抢了去。
张一冬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何舒云的名字,不悦的看了舒月一眼,后者抿唇,微微垂了头没说话,他刚把手机拿到耳边,便听见何舒云在那边噼里啪啦的说着,语气极不好,“舒月,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务必在今天之内帮我找到律师……”
张一冬皱了皱眉,然后说,“大姐,舒月她现在不舒服,恐怕不能帮你做事了。”他说,“你要找律师的话,可以到北三环湖洲街,那边有数十家律师事务所,擅长打各种官司的律师都有。”
何舒云没料到张一冬会接电话,更没想到他开口就开始推诿,她悻悻的,怒火哽在胸口,语气却有些冲:“张一冬,让舒月接电话。”
“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张一冬直接拒绝说。一旁的舒月听了,皱着眉,头垂得更低了。
“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哪里不方便了?”何舒云气极了,倒什么也不顾直接揭穿,“是你不让她接吧。”
“大姐,”张一冬倒没否认,不过话里仍旧客客气气的,“舒月每天上班很忙,回来之后还要操持家务,没有那么多时间帮你做事。”
“你……你什么意思?”何舒云质问道。
张一冬也不含糊,直接说:“就是让你以后别来找舒月了。”说完,挂了电话,然后直接关机。
舒月皱着眉,“一冬,你这样不大好吧!”何舒云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现在正处在危难的时候,她就这样……似乎从亲情,从道理上都说不过去。
“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张一冬脸色冷冷的。
舒月讪然,垂了头,低声说,“可我和爸的钱还在她那边……现在撕破脸……万一钱拿不到怎么办?”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钱?何舒月,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名誉前途重要?”张一冬不悦的说,“再说了,她都没钱,拿什么还你?你真要想给她垫背,现在就去,我不拦你。”
“钱没了,我怎么跟爸交待啊。”何舒月突然哭了,那不光是他们夫妻多年的积蓄啊,还有何老的钱。
几十年的积蓄说没就没了,张一冬也心疼,可事已至此,毕竟是多年夫妻,爱情早就演化成了亲情,见妻子愧疚哭泣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也深知,这种时候,再一味的跟她争辩是非对错,无疑是往她伤口撒盐。于是说道:“钱财身外之物,没有就算了,爸真问起来,就跟他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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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张一冬呛了,何舒云气得不轻,正欲破口大骂时,可对方已然挂了电话。她气极了,再拨过去时,舒月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恼着,踢了一脚,却不小心撞伤了脚趾,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再气,再急,再怨,可律师还是得马上找啊,何舒云想来想去,就给雷医生打了电话,开门见山的问:“雷敏,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没有。”雷医生刚好休假,这会儿,正在一间高级咖啡厅跟人喝咖啡,她坐的卡座周围摆放着绿色的植物,那茂盛的蔓藤将卡座围拢起来,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你身边的朋友呢?她们有没有认识的律师?”何舒云又追问。
“好像也没有吧!”雷医生顺口就问,“你找律师做什么?”
“电话里也说不清,有时间见面再说。”这些烦心事儿一股恼儿的堆在脑子里,让何舒云头疼不已,可既然给雷医生打电话了,便问了句,“那个人,死了没?”
雷医生微怔,眼底有些闪烁,适时的垂了眸,“这件事啊,我问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答非所问,何舒云不悦的追问道,“什么叫问清楚?雷敏,你又敷衍我了吧!”
“好了,我改天再打给你。”雷医生不想跟她在电话里纠缠,说完,挂了电话,她神色有些微变,看着她对面的人,略略心虚,低头喝着咖啡。
“这么忙,休假还有人打电话问你工作的事?”她对面,坐着一位相貌不错,可却清瘦的中年男人,他皮肤略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态。
“也不是工作的事,”雷医生说道,“是个朋友,她想找律师。”
“朋友?”清瘦男子扬眉问。
雷医生点点头,“说起来,你也认识的。”
清瘦男人略有一丝轻嘲,“我认识?我都离开这里二十多年了,还有我认识的人吗?”他的手拨弄着咖啡杯,他的手指细长,可骨节却显得有点突兀,与他细长的手指显得格格不入。
“她是我同学,何家的大女儿,何舒云。”雷医生说。
清瘦男人略略趸眉,那样子似乎不记得了。
雷医生便又提醒道,“她后来嫁给谷老三了。”
“是她啊,”他倒是想起来了,唇畔,淡淡一抹嘲笑,“小敏,你不是最讨厌她吗?什么时候还跟她成了好朋友了?”
雷医生脸色微讪,说道:“不过是最近几年遇见,她又经常来医院找我帮忙,所以走得近了些,关系也就那样,也算不上很好。”她讨厌何舒云,由来已久了,接近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她也不得不承认,回首都后她的工作一帆风顺,都是因为何舒云的帮忙。
清瘦男人淡淡的,有些嘲笑,更多的却像是自言自语,“穷极一生,用尽心思,到头来,还是没有得到。”
雷医生听在耳里,却以为他是在说何舒云,便接口说道:“是啊,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她都没能把谷老三的心给捂热,说到底,还是她不够用心,以为嫁给他就万事大吉了,可一张结婚证,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婚姻。”
“心若不在她身上,一张结婚证又能怎么样?”清瘦男人自嘲的意味也更明显了,“得到了名分,得不到对方的心,也是妄然,倒不如放手成全。”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原因,谁让她嫁给谷老三之后还不老实,竟然跟别的男人鬼混还生下孩子。”雷医生说起这段,语气里,尽显嘲笑,“离就离了吧,可她的心还没死,妄想着哪天能跟他复合呢。”
清瘦男人在心里无声的叹息着。
“表哥,”雷医生看着他,问道,“你还要在首都待多久?”
“下午就走。”清瘦男人淡淡的说。
“这么急啊?”雷医生又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清瘦男人脸色略显苍白,他稍稍沉默,心事迭起,不过却摇摇头,“恐怕,不会回来了。”
雷医生秀眉微微一紧,有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有没有去看过他们?”
清瘦男人神色如常,风轻云淡,沉默良久,才幽幽的说:“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态度,让雷医生倒有些意外,问道:“可他……毕竟是你儿子啊。”骨肉相连,血脉相亲,哪有当父亲的不想见儿子的?
清瘦男人自嘲的笑笑,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么多年,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又怎么好意思配得上父亲这个词。
“我不配做他的父亲。”他又低低的自语,“一个在他心目中已经逝世多年的父亲,他恐怕也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表哥!”雷医生娓娓细说着,“你不知道,他长得很帅,很像当年的你。”
清瘦男人没说话。
“他已经结婚生子了。”雷医生又说道,“你知道他娶的是谁吗?”
清瘦男人微微沉默。
“他娶了谷老三的女儿,她跟谷今笙长得很像。”雷医生略有些轻笑,“看着他们俩,我就想到当年你跟……表哥,不得不说,这缘份真的是太……”
“别说了,”清瘦男人打断她的话,神情淡漠,似乎对她的话根本不感兴趣:“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机场。”
“表哥!”雷医生叫住了他。
“还有事?”他问。
雷医生神色间有些闪躲,不过,还是卯足底气说,“表歌,你难道就没想过带她走吗?”
清瘦男人略略诧异的看她。
“其实她在谷老三身边过得并不幸福,”雷医生说,“那谷老三,也并非是真的爱她,否则怎么会让她在高龄还怀孕?我是她的产检医生,从来没有看见他陪她来产检,她的胎动异常,我早就告诉过她,建议她流产,可她却说谷老三坚持让她生下孩子……他这样的举动简直完全不顾惜她的身体,否则她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清瘦男人脸色微微变了。
雷医生继续说,“表哥,真爱一个人,不光是成全,而是要让她幸福。你曾经的放手,却让她现在危在旦夕,若真爱她,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清瘦男人有一丝嘲讽,“小敏,你话太多了。”
“表哥……”
清瘦男人淡然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雷医生要追上去,手机却响了,是同科室的谢医生:“雷医生,你赶紧回医院。”
眼看着清瘦男人的已经穿过大厅了,雷医生皱了皱眉,边跟上去边问:“有什么事啊。”
“谷夫人病危,凯瑟琳医生正在急救,让所有人回科室待命。”谢医生的语气很急切。
雷医生略略吃惊,问道:“她不是抢救回来了吗?”
“又突然休克了。”谢医生说道,“我刚刚从ICU里出来时,她心跳又停了,”她声音稍稍低了些,“看样子,这一次凶多吉少了。”
“那好,我马上回来。”雷医生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挂了电话,她快步追上清瘦男人,“表哥,不好了,她又……”
*
现在连雷医生也敢直接挂断她电话,这何舒云气得更不轻,可急着找律师,也她没时间跟人生气了,直接拨了傅迪成公司人事部经理的电话,安排着:“你马上通知公司的法律顾问跟我联系。”
人事经理问,“何总,你找敖律师有什么事吗?”
“叫你通知就通知,问这么多干什么?”何舒云不悦的说。
“好的,我马上通知敖律师。”人事经理讪然,不过,犹豫之后又说,“何总,今天又有客户来公司闹了。”
何舒云皱了皱眉,“不是让你们安抚他们吗?”
人事经理为难的说,“已经安抚过了,可他们不走,”她又说,“何总,我觉得,还是应该你出面跟他们解释才有说服力。”
何舒云不悦的说,“动不动就要我出面?那我还请你们干什么?”
呃!人事经理眉头一紧,吞吞吐吐的说:“何总,今天上午,咱们公司的前台被人泼红油漆了。”
何舒云听得头都大了,原本想直接挂断电话,可又想到傅迪成投资了那么多钱出去,再怎么说,也得拿回来一些,便问道:“财务部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回款?现在帐户余额是多少?”
很快,人事经理就把电话递给了财务部出纳,当出纳说了帐上余额时,何舒云眉皱得更紧了,“还有哪些人欠公司钱的,赶紧让人去催……”
出纳没作声,便把电话递还给了人事经理。
“听到了吗?”何舒云没好气的说。
人事经理啥也没听到,便敷敷哄哄的说,“听见了,何总。”
就在何舒云要挂电话的时候,人事经理又问,“何总,公司每个月八号发工资,今天都已经十三号了……”
又是钱!
烦不烦啊!
何舒云闷哼了声,“我知道了。”说罢,就挂了电话。
*
“怎么样,她怎么说,什么时候发工资?”旁边的人一窝蜂的涌过来期待的问道。
人事经理摇摇头。
“什么意思嘛,这是真要拖欠工资的节奏?”有人说。
“谁知道呢?”人事经理心也是悬着的,没底,以前在这儿上班,傅迪成对大家挺好,经常请大家吃喝玩乐,大家做起事儿来也挺卖力的,现在呢,何舒云要么不露面,露面就是趾高气扬的,现在不仅拖着工资不发,而且现在很多人上门来讨要投资款,要不到后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今天是泼油漆,谁知道他们明天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她都开始担心,真要继续在这儿上班,人身安全可能都得不到保障了。
她问出纳,“公司帐上真没有钱吗?”
出纳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啊?大家都等着领工资啊。”旁边的人叹息着,其实此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只等着领工资后闪人。
“一般几号会有回款?”人事经理问出纳。
“月底的时候。”出纳说。
众人沮丧着脸,都有些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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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大会儿,敖律师就打电话来了,何舒云想了想,觉得家里人多,让他来的话有些话不方便说,于是跟他约在一间咖啡厅见面。
约好后,何舒云上楼,她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出门。
可刚回房,就被傅心蕾给堵住了。
何舒云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见女儿脸上的愤怒,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不在房里带孩子,堵在我门口干什么?”
心蕾指着床上的两个大箱子,冷脸问:“你要去哪儿?”
“我……”何舒云一时语塞,她要去巴黎的事,何老让瞒着所有人,“这换季了,我收拾收拾衣柜……”
心蕾却冷笑,那神情,却是极为愤怒,一步一步逼近她:“还想瞒着我?”
看见女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火,何舒云心一惊,“心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