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澜提心吊胆地接通沈克的电话,没想到他只是要问买什么样的灯泡,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有心想数落他两句,想想还是作罢,他不懂家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结婚到离婚,他从来没为家里换过一次灯泡,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呢!
孟澜把灯泡的型号告诉他,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
沈克说,“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澜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应该能到,你是不是公司有事?”
沈克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那什么,你这两天一直和魏城在一起吗?”
孟澜听他提起魏城,一下想起了那诗的事,脱口道,“我问你,当年……”
“什么?”沈克问。
孟澜想了想,又打住了,魏城说的对,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问得再清楚明白,时光也不能倒流了,何必徒增烦恼。
“没什么,我这边还有事,回去再说吧!”她挂了电话。
沈克握着电话怔怔一刻,摇摇头,买了灯泡回家去换。
孟澜走回到魏城身边,小苏总还在,见她过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怎么了这是?”孟澜疑惑道,“我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是你太漂亮,把小苏总给迷住了。”魏城对她弯起手臂,说,“咱们进去吧!”
孟澜对小苏总微颔首,挽着魏城的手臂昂首挺胸地走了。
小苏总心里抓挠得厉害,看着他们并肩进了宴会厅,两个人的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仪态万方,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小苏总跺了跺脚,无比落寞地去找她的父亲老苏总。
老苏总正和几个男士闲话家常,见女儿一人过来,笑问,“怎么,你的魏先生还没来?”
小苏总撅着嘴也不应声。
几位男士察言观色,客气两句便各自散开了。
老苏总问,“谁又惹你了?”
小苏总指着魏城那边说,“你自己看!”
老苏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魏城正对着一个窈窕身影笑得欢畅,惊讶道,“那女士是谁?”
“你猜!”小苏总说。
“你这丫头,吃醋还不忘卖关子,魏先生从不近女色,我怎么猜得到是谁。”老苏总说。
“就是昨天那个女人。”小苏总说。
“哦?”老苏总也得意外,“昨天匆匆一瞥,没想到竟是个美人儿,走走走,我们去仔细看看。”
“哎呀爸~”小苏总气得直扭,“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这一天就白打扮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魏先生又不是我下属,难道要我把他绑来给你不成?”老苏总说,“反正爸爸也没女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正好做爸爸的女伴。”
“爸~”
“爸什么爸,快走,不听话爸可是要揍人的!”老苏总眼一瞪。
小苏总百般无奈,撅着嘴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孟澜跟着魏城在人群里穿梭,魏城和人交谈时,她就含笑站在旁边,不插话也不抢镜,安静等待。
魏城说完话,她再陪着往前走。
魏城说,“你也可以一起聊聊的。”
孟澜说,“我对你们的话题不懂,还是做个聆听者比较好。”
这是沈克从前教她的,沈克说,在外面,当你不懂的时候,就不要随意插话,以免多说多错。
“沈克教你的?”魏城说,“你别听他的,他之所以叫你谨慎,不过就是自己爱面子,又兜不住事儿,你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会说错话,有我在,说错话也没关系的。”
孟澜看看他,没说话。
魏城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说,“喝吧,喝完你就胆子大了,你以后大小也是老板了,和外界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这种场合最能练胆子,你要好好利用。”
孟澜受到他的鼓励,慢慢也就放开了,再遇上打招呼的,她也会跟着寒暄几句,和对方的女伴聊聊衣服首饰什么的,如果几个人一起聊天,碰巧她有某方面的见解,也会大胆地说出来。
她优雅天成,笑容恬淡,恰如其分的言行举止为她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加上有魏城的面子在,众人都有意讨好,使她很快就融入了女伴们的圈子,大家相谈甚欢。
魏城一边和人应酬,一边观察着孟澜的状态,见她这么快就适应了节奏,很是欣慰,趁着在角落里歇息的时候夸她进步神速,孺子可教。
孟澜说,“我以前是不屑于这些应酬的,觉得虚伪得很。”
“说虚伪有点片面了。”魏城说,“人类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相互协作的,尤其是现代社会,人脉至上,每个人都需要别人,同时也被别人所需要,所以,交际应酬必不可少,生意在应酬中来,感情在交往中来,谁也不可能关起门来自己过一辈子,你说呢?”
“嗯,有道理。”孟澜笑着点头,“你总是有道理。”
“不是我有道理,是存在即合理。”魏城说,“宴会做为人类社交的平台从古至今都存在,说明它是合理的,只要把心态摆正,哪怕是一个长舌妇的聚会,你也能从中听到对你有价值的东西。”
“好,我受教了!”孟澜正经八百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魏老师指点。”
魏城大笑,“那你得敬老师一杯。”
孟澜举杯,和他碰了碰,率先一饮而尽。
魏城跟着喝干了酒,说,“你知道吗,比起我刚回国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是吗?”孟澜问。
“嗯。”魏城点头,“回国的第一次见面,你就坐在街角的小游园里哭,你哭得那样伤心,和生活中那些被丈夫背叛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幽怨又不知所措。
第二次见你,你在学校门口的大雨里拖着一只受伤的脚打不到车,狼狈得让人心疼,后来阿恋给你发了一张床照,你扔了手机,坐在我车里泣不成声。
第三次见你,你坐在酒吧里一个人喝闷酒,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想回家,我把你送回家,和沈克打了一架……”
“别说了。”孟澜打断他,眼里有泪光闪动,“我再也不想回望那时的不堪,你也不要帮我回忆。”
“好,不说了。”魏城说,“那时的你是什么样子,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每次见你,你眼里总是泪汪汪的,看得我忍不住想去杀了沈克个王八蛋。
好在你是足够坚强的,我看着你一步一步摆脱失败的婚姻,走出阴霾,看着你的眼泪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多,你知道我有多欣慰吗,孟澜,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你恣意舒展笑颜,我也必将会为了这一愿望而不懈努力,直到把它变为现实,你愿意相信我吗?”
孟澜怔怔看着他,他眼里有期盼的光,还有她的轮廓,他的眼神那么坚定,和年少时一样,倔强而不妥协。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要是女人,不管年纪有多大,谁能面对这样的眼神而不动摇呢?
孟澜为之动容,深吸一口气,“魏城,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但……”
“别说,别说!”魏城及时阻止她,“我生平从不求人,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对我说但是,行吗?”
“我……”孟澜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也明白,孩子不同意嘛,对不对?”魏城说,“没关系的,我们谁也不要去跟孩子争,只管顺着他就好,我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看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让孩子心甘情愿地接纳我,在此之前,我绝不催逼你,也不会冒犯你,我们还是好朋友。”
“谢谢你,魏城,谢谢你……”孟澜词穷,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
魏城拍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用谢,他说,“你不是总问我那些诗的事儿吗,我告诉你,那99首诗,全都是我写的,我原本打算写够一百首,就正式向你求爱,可我没想到沈克会阴我,孟澜,等到你和孩子都能接纳我的那一天,我会把那第一百首诗补上的,到时候,我拿它当聘书,把你堂堂正正地娶回家。”
“……”孟澜并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
除了眼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祭奠魏城错失的二十年光阴。
这个为爱出走半生的男人,归来仍是当初的少年。
而她,却在婚姻的围城里遍体鳞伤,心如死灰,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走到一起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