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西南,某处雪原之上,大地动荡,马蹄轰鸣。
千军万马奔腾一片,绵延百里,践踏着地下的皑皑白雪,雄赳赳气昂昂,声势浩荡。
这支骠骑军队清一色雪甲红缨,手持银杆长枪,腰悬利剑,背挂雕弓,胯下骑着雪花般卷鬃骏马,雄壮威武,气震山河。
这正是牧野麾下的六十万西凉铁骑。此刻他们正挥师东进,星夜朝京都洛阳奔驰。
作为大军统帅,牧野没有跟想象中那样一马当先,意气风发,荡出一副飘逸绝尘的架势。他安排英布作为先锋,率军拼命赶路,而自己却深藏在中军马车上,始终未露面。
英布接到这道命令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那身乌甲上的雪花,眼里隐隐流露出鄙夷之情。
“毕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少爷,连区区鞍马颠簸都忍受不了,又有何资格统率西凉铁骑纵横驰骋,称霸天下!都说虎父无犬子,哼,这野种根本配不上西凉基业!”
英布深深望了一眼那辆豪华马车,便纵身跨上战马,扬鞭狂奔而去。
牧野自然不知晓英布的真实想法,他也没功夫理会这么多。此刻,他正端坐在马车里,借着行军赶路的时间,潜心研究血侯牧云留下的宝物。
作为帝国第一天才,他的修为达到元神八重,天赋耀眼,在同辈之中,绝对无人能与之争锋。
然而作为西凉少主,这点修为却还远远不够。牧云的担心不无道理,牧野本就行军阅历不足,若想以元神八重修为,去节制那四位洞玄境强者,恐怕难以服众。
更何况,进京都以后,他还将面临清河真人这一劲敌,抓紧时间提升修为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不灭云纹,地阶上品功法。修炼之时,会在武修体表显现出洁白纹络,状若流云,疾速吸收外界真元。应敌对战之时,可凝成火红纹络,宛如烈焰燃烧,焚烧对手,威力无与伦比!”
牧野目光轻颤,心里默念着羊皮卷上的文字,暗道,“看来,这不灭云纹既是武技,又是心法,可以一技两用。烈焰流云,就是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
他按照口诀运转神念,很快,丝丝流云纹络在体表显露,脸上手上,前胸后背,到处都是。这些云纹图案复杂玄奥,晶莹通透,散发着淡淡清光,宛如实质。
牧野抬起手臂,凝视着手背的道道云纹,触摸上去,有些许清凉之意。而清光忽明忽暗,顷刻间,便将马车里的真元能量全部吸收。
真力入体后,他感觉神清气爽,身心舒畅,体内充满力量。
“这云纹果然是个好东西,吸收速度竟比通玄心印经还恐怖!趁着这几天赶路,我可以修行云纹和百炼成神,同时提升修为和神魂力量!”
他把羊皮卷重新放回纳戒后,又从里面取出了牧云留下的另一件宝物,云海番天印。
这尊印玺由某种不知名美玉雕刻而成,差不多正好能用一只手抓住。它通身白里透青,氤氲着丝丝缥缈真气,巧夺天工。
印玺上部精雕细刻,刻出道道烈焰和流云,混杂其中,蒸腾朝上,仿佛都在燃烧一样,栩栩如生。而这些烈焰流云的款式,正跟不灭云纹一样,似乎是那个云族的图腾,蕴藏着神秘力量。
在印玺下部平面上,篆刻着一个样式古拙的印文,牧野仔细端详半天,才从形状上隐隐猜出,这应该是个“云”字,只不过写法跟西楚文字有点差异,显然是云族内部独有的文字。
他把玩半天,伸手抚摸着这道字迹,一股古怪感觉从他手指间油然生出,令他眉头遽然一皱。
“云海番天印……这尊印玺既然是件法器,战斗攻击时,应该是从上部的烈焰流云手柄里注入真力,下部篆文就会自动轰出一记云印,杀生灭敌!”
聪慧如他,很快就猜出了这云海番天印的用法。只可惜,此刻他处在局促的马车上,急于赶路,没法找机会试一下它的威力。
他把番天印收入手上佩戴的那枚纳戒里,跟九天雷魂剑储藏在一起,方便随时祭出印玺杀敌。
然后,他重新开始修炼刚得到的不灭云纹。古老纹络再次闪现,让他沉浸在贪婪汲取的修行状态下。
……
马车颠簸,一路飞驰在冰寒雪地里,即便门窗外部裹了厚厚数层兽皮毛毯,足以抵御严寒,但牧野还是毅然将那些毛毯卷起,把外面蕴含着充足真元的凛冽寒气放了起来。
在这寒冬季节,在茫茫雪原上赶路,的确是件痛苦又枯燥的事情。
连马车上端坐着的牧野,都会感到浑身疲倦,更不用说外面那些裹着沉重盔甲的士兵。
他们神经早已麻木,只剩下强大的军人意念还不曾熄灭,苦苦支撑着冻僵的身躯,驱动战马赶路。此刻如果有敌人出现,很容易就能将这些威名赫赫的西凉铁骑打败。
好在那些战马都不是寻常马匹,而是掺杂着妖兽血脉的混血马种,先天就能抵御风寒,体力又好,耐力十足,因此勉强可以夜以继日,星夜奔驰。
一日一千五百里,这已是所有人和马的极限。
连续跑了两天后,英布终于来到后方那座豪华马车前,沉声请示道:“少主,该停下歇息了!如果再这样拼命行军,还没到京都,咱们就会累垮了!”
说这话时,坚硬盔甲之下,英布的脸庞苍白如雪,说话语气更是冷漠如冰。
在这种酷寒天气里,任何人的情绪都会变得冷戾,更不用说还要让他屈服于他不愿屈服的少年主帅之下。
若非四周有重重军士护卫,英布害怕动静太大,他早就抽出利剑,直接将马车里养尊处优的野世子殿下斩于马下,成为这支雄师的真正主人。
换做是他,绝不会这样不舍昼夜地赶路,他有充分的时间和耐心坐等京都大乱,让他们先厮杀一番。
但西凉军的主人是牧野。他的意念只有一个,火速进京勤王救援。
马车里陷入沉寂,牧野没有说话,似乎无视了英布的提议。英布纵马跟随在一旁,脸色愈发难看,心里的愤怒疾速积蓄着。
“若论行军打仗的经验和阅历,十个牧野也不是我的对手。凭什么要让他指挥我,成为我的主人!”英布心里这样想着,狠狠攥紧马鞭,孔武有力的拳头咯咯直响。
这时,牧野终于开口说话,“再前进一段路吧,到了贺兰山前,咱们再停下休整。”
英布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咆哮道:“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已是强弩之末,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坐在马车里悠闲自在吗!”
牧野闻言,眉尖狠狠一挑,没料到英布的脾气会如此暴躁,以前他从不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你深谙兵法,就应该知道,这里的地形太过狭隘,两旁都是雪山,容易遭到敌人伏击,不利于大军驻扎久留!并非我不爱惜麾下的士兵,而是此地不适合休整!”
他无视了英布的讽刺,还是耐心解释自己的想法。
英布闻言,顿时哑然无语,牧野给出的这个解释实在太过合理,让他无话可说。
由于劳累和愤懑,他早已忘记这是兵法大忌,甚至根本没考虑过地形因素带来的隐患,一心只想着跟牧野较劲。
“敌人?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敌人!谁敢跟咱们西凉大军为敌!就算真有敌人伏击,谁会是咱们的对手!”
英布回过神来,激愤地朝车里咆哮,全然将所有礼仪抛诸脑后。
牧野听出了英布的怒意,冷哼一声,漠然道:“太玄国教如果真的畏惧西凉,又怎敢对侯爷动手?他们既敢图谋不轨,就必然已想好应对咱们之策。枉你还是一代名将,竟然连为将者最基本的谨慎之心都没有!”
英布再次语塞,脸憋得通红,牧野说得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反驳。他火冒三丈,气得直接将马鞭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跟随侯爷南征北战,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有何资格教训我什么是为将之道!在我眼里,你就是弱小的蝼蚁,就算你是血侯义子,也根本不配对我指手画脚!”
英布生性粗暴鲁莽,倚仗洞玄修为目中无人。如今被牧野接连诘难,骑虎难下,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渐渐显露出他的野心。
清河真人早在跟英布密谋时,就已深知此人的野心和脾气,所以他故意把牧野放回西凉,就是预见到此刻的局面,想让西凉军先内斗损耗一番。现在看来,他的谋划显然成功了。
牧野脸色铁青,坐在马车里气得浑身发抖。
他已经看出英布的反意,但更清醒地认识到,现在自己还未踏足洞玄境,身旁又没有能匹敌英布的强者守护,跟他撕破脸皮太不明智。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这时,他耳廓微颤,脸颊上的怒意瞬间消失不见,变成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拼命跳出马车外,大声喊道:“小心,敌袭!”
话音刚落,大军行路两旁的雪山上,突然有道道风声响起,呼啸低鸣,细微而密集。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铁箭破空而出,黑压压一片,朝毫无防备的西凉铁骑激射而来!
无数骑兵身体僵硬,神情呆滞,听到牧野的高呼示警,尚未反应过来,那些暴雨般的箭矢就已嗖嗖落下,像打靶子一样,轻易便将一大片骑兵射落下马,倒地身亡。
这片雪地上,顿时一片殷红。乱箭穿空,烈马受惊,在寒风中嘶鸣。
真的有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