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和道门,到底哪个对你更重要?”
这青年隐隐猜出这话意里蕴含的玄机,酒意骤醒,于是端坐起来,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狂芥。
“说说看,我能得到什么?”
不知是由于心情激动,还是酒气上涌,他的白皙脸颊上此刻泛着潮红,眸光里的迷离意味顷刻间消散殆尽。
他最关心的不是狂芥想让他做什么。他很清楚,狂芥既然前来找他,就说明他肯定做得到那件事。
这笔交易能否达成,关键在于狂芥开出的条件能否让他动心。
狂芥站在雪地里,身形显得更为单薄。他脑袋轻侧,视线落在青年手里的酒壶上,幽幽地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怜你这样整日沉溺饮酒,一味模仿那人的行事之风,却终不得其道,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狂芥简单一句话,字字诛心,立即戳中了青年的心事。
青年闻言,脸色勃然剧变,纤细眉尖狠狠挑了起来,盯着狂芥的眸子里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怒意。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发作,依旧冷冷地坐在那里,等候狂芥嘴里的下文。
堂堂一斗强者,犯不着冒着风雪,专程赶来嘲讽于他这个晚辈后生。
“如果你真想追随那人的辉煌之路前行,甚至试图超越他,那么,我可以答应你以前的请求,引荐你去跟他见一面!”
狂芥平淡地说着,话音里透着几分怜悯之情。他相信,这个条件只要提出来,这青年绝对不会有哪怕丝毫的犹豫。
果然,青年豁然起身跃下栏杆,站到狂芥面前,脸上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刚才的怒意瞬间烟消云散。
“当真?”他紧紧盯着狂芥,话音有些颤抖,难以压抑心头的激动之情。
牧野站在不远处,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谈话,见这青年的反应如此激烈,心里暗自狐疑。
“狂芥嘴里说的那人,到底是谁?听他的话意,这青年似乎一直很崇拜那人,甚至连沉迷饮酒都是在效仿那人!”
狂芥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只负责帮你引荐。至于他想不想见你,愿不愿意收你为徒,那是他的事情,我无法作出保证。”
这青年目光狂热,顿时俯下高大的身躯,朝狂芥恭敬行礼,如沐春风。
“这是自然!能让您替我引荐,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如能再得见老前辈一面,此生夫复何求!”
他此刻酒意全无,对狂芥态度极其谦卑,一扫之前的冷漠和傲慢。
狂芥不为所动,淡淡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接下来你该听听我的条件了。在太玄迷境开启前,我想让你跟他不停切磋决斗,充当修剑陪练,逼迫出他的剑道潜能!”
说着,他转身指向站在街道上的牧野。
青年循着狂芥所指,凝眸望着雪地里那道瘦削身影,神色微滞,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能劳驾狂芥这等人物为之大费周章的少年,必然非同凡响。
“血侯世子,牧野。”
狂芥的话音未落,青年脸色再次骤变,表情变得极为扭曲,其中掺杂着很多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有震惊,迷茫,还伴随着愤怒之情。
雪地里一时寂静无声。
终于,青年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不久前的惊喜神情此刻消失不见,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你很清楚我的身份。让我去帮他修行,你觉得这可能么?”他冷冷地说道,俨然无视了狂芥开出的诱惑条件。
狂芥依旧淡然,似乎对青年的态度转变毫不意外,嘴角噙着几分轻蔑的笑意,“怎么不可能?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能见到他老人家么?”
牧野虽然听不懂他们两人话里的机锋,但他能感受到,这笔交易眼前陷入了僵局。
青年目光狠狠一颤,默然不语,神色显然有些挣扎。
洁白雪花从空中飘洒下来,落在他那件鲜红羽衣上,红白相间,很是好看。 “道和道门,到底哪个对你更重要?”狂芥凝视着这青年,遽然开口,再次说出刚才那句话。
青年这才彻底顿悟,完全明白了这句话里潜藏的真实含义。
如果他更想成全自己的道,那么他就应该接受这笔交易,背叛道门去帮助牧野,也就能见到那位令他仰慕不已的前辈。
如果道门对他更重要,那么他就会断然拒绝狂芥的提议,坚守道门的立场,宁可放弃难得的机会,也不帮助作为敌人的牧野。
他眉头紧皱,心里陷入剧烈的斗争中。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要见到那人,太难。要背离道门,同样太难。
牧野也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隐隐猜出,这青年恐怕是某个道门里的重要人物,并且跟血侯府势不两立,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不愿意帮自己提升战力。
“他是谁?”牧野沉默至今,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同样的一句话,这青年刚才也曾问过。
狂芥背对着牧野,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国教四大行走之一,红衣酒徒,傅红雪。”
这次轮到牧野震惊了。
他怔在雪地里,身体僵硬,呆如木鸡,痴痴凝视着眼前这个青年,心底波涛狂涌,震撼难平。
国教行走,雨雪湿剑,这人原来就是传闻中那位神秘的“雪”!
狂芥竟然带他来找堂堂国教巨头,并且试图说服人家陪他修炼,这是何其疯狂的想法!
更让牧野震撼的是,这人年纪轻轻,最多二十有余,竟然就能成为太玄国教的四大行走之一!
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深!他的天赋,竟如此妖孽!
“傅红雪,太玄国教史上最年轻巨头,京都十大天才里,他排名第二,是你们这一辈青年中的绝顶天才。既然迟早都会交锋,不如就让你们现在就先相见吧!”
狂芥说得很随意,他知道牧野此刻的心情必定非常惊愕,于是向他解释为何会这样安排。
受到狂芥的称赞,傅红雪并未感到欣喜,苦涩一笑,说道:“既然你还记得我是国教行走,又何必给我出这种难题?若想磨练牧野,你这位洞玄强者亲自出手,岂不是更好?”
狂芥嗤然一笑,狂傲地道:“让我亲自出手?他能接得下我的一剑么?”
傅红雪眉尖轻挑,神情冷戾,“难道他就能接得下我的一剑?”
听到这轻蔑话语,牧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说不清是在不安,还是在愤怒。
傅红雪作为国教行走之一,修为高深莫测,按理说,牧野接不住他的一剑,并不是多丢人的事情。
但他跟牧野毕竟是同辈中人,年纪差距并非太大,就能有如此可怕道行,这无形中给牧野产生了巨大压力。
他必须要尽快变得更强!
狂芥负手走向一旁,刻意把两人之间的空地腾出来。
“我既然敢带牧野来找你,就说明对他有信心。傅红雪,你要是觉得自己受到轻视,那不妨来赌一把。只要在我制定的规则之内杀死他,我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还会履行承诺,带你去见那人!如何?”
“哦?”傅红雪漠意尽显,显然正如狂芥所说,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受到了轻视,“就凭区区元神三重,根本不可能接下我的一剑!”
说罢,他身上的气息陡然爆发出来,好似火山一般,狂暴威势淋漓尽致,汹涌澎湃着,顿时将虚空正在飘舞的所有雪花全部融化,湮灭无踪!
不愧是国教行走,他的修为赫然在元神八重巅峰!
汪剑直和司马湿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们苦苦修行数十年,才达到元神九重修为,坐上国教巨头的席位。
而这傅红雪,年仅二十有余,就能步入元神八重巅峰,跟他们并驾齐驱,傲视群雄,这修行天赋何其变态!
牧野静静伫立在原地,凝视着傅红雪的狂霸气场,同样调动出全身真元,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恐怖一剑。
虽然眼前实力悬殊,但牧野从不畏惧。
就算对手天赋惊艳,那又如何。他宁愿成为力战而亡的勇者,也绝不会去当逃避畏惧的懦夫!
现在的牧野,年龄只有十几岁,修行不过短短数月,就已达到元神三重。
他相信,只要再给他多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翻过傅红雪这座大山,成为更年轻更强大的绝世天才!
在真正的强者眼里,敌人所有的煊赫荣耀,都只会成为证明自身强大的注脚。
他不会以败给傅红雪这样的天才为荣,他会拼命努力,日后将整个太玄国教踩在脚下,更何况区区一个傅红雪!
在这剑拔弩张的形势下,狂芥的话音再次响起。
“你们俩都不准使用血脉力量,只能以剑法作为攻击手段。另外,傅红雪,你每次都只能出一剑,当牧野允许可以继续切磋时,你才能使出下一剑,否则,你只能等待他恢复体力和伤势,明白吗?”
以元神八重战元神三重,傅红雪本就占尽优势,如果再动用血脉力量,趁机发起无限攻击,得寸进尺,无法体现这场决斗的公平。
傅红雪冷哼一声,手持酒壶啜饮一口,轻轻掸去羽衣上的积雪,嘴里吐出浓烈的酒气,“无论以何种方式决斗,我傅红雪从来都没输过!”
他的口气虽然霸道,但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比拼天赋还是修为,他都是年轻一辈里的绝对翘楚,容不得任何人挑衅和质疑。
他手中那酒壶前倾,清冽的酒水顿时从壶嘴儿里淌出,朝下方的雪地上流去。
然而诡异的是,这道涓涓细流却并未倾泻到地面上,而是在某股玄妙力量的掌控下,悬浮在半空中,骤然凝成一柄清澈透明的酒之利剑,锋锐无比!
在这柄利剑之上,炽烈的酒气跟剑气完美交融,同时绽放出来,透着一股滚烫的杀气,仿佛要将这片冰天雪地付之一炬!
傅红雪左手依旧拿着酒壶,右手摘下这柄酒之利剑,身上战意狂涌,“既然你主动前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清啸一声,扬手出剑,这柄酒之利剑顿时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剑芒,极其宏大,横亘天穹而至,挟带着无数狂热的剑气,瞬间降临到牧野身前!
“杯酒斩苍天!”
这一刻,牧野脚下的整片大地都在颤抖,深厚积雪在剑气切割之下,被硬生生撕裂成无数碎片,塌陷下去。
牧野抬起头,凝视着虚空中那柄剑,目光射出锐利锋芒,心中极其震撼,太可怕,这就是元神八重强者的一剑么!
面对直指向他的剑芒,他明显感觉到,强横剑气俨然将他所在的空间禁锢住,竟让他产生一种被死死锁定的错觉,无处遁逃!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逃!”牧野高昂着头颅,透明玉茧瞬间凝成,覆盖在他身体表面,宛如一副美玉雕刻而成的晶莹盔甲,坚韧无比。
他双眸骤眯,神念暴动,无穷无尽的剑气狂涌而出,化作一柄无形巨剑,狂霸的杀伐之意滔天,扶摇直上,怒冲云霄而去,似欲与这天地争锋!
远处,傅红雪隐隐感知到,此剑似乎透射出某股熟悉的剑意,脸色霎时苍白。
“这是……斩灭一切意!”
他遽然转身望向狂芥,说话的嗓音因极度震惊而格外刺耳,“你竟然把这道剑意都传授给他了!”
玄冰杀唐三师从狂芥,追随十几年,都始终得不到机会观悟这道斩灭一切意,而狂芥,竟把这绝学传授给了牧野,这如何不让傅红雪震惊!
怪不得狂芥对牧野充满信心,原来他是要用这道剑意,弥补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