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周围的嘈杂与喧嚣全部渐行渐远,即使被人山人海包围,但劳伦斯和高文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你来我往的对话正在一点一点接近真相。
高文能够感受到劳伦斯的倔强和勇气,一往无前,带着一股锋芒和朝气——也许,他不喜欢劳伦斯处事的方式,也不喜欢最近的场外花絮,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份魄力与魅力,确实值得敬佩和赞叹。
于是,高文也迎向劳伦斯的眼睛,堂堂正正,没有回避。
“詹妮弗,你应该想想。”
“如果我真如你所说,拒绝倾听你的故事,仅仅根据新闻或者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做出判断,轻而易举地相信媒体编织出来的假象,看不到真实,那么这样的我,和名利场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我们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追逐名利蒙蔽双眼的蝼蚁罢了。”
“这样的我,不值得你的追求。”
劳伦斯有些意外,刚刚冲动之下,只是试图解释自己,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现在才重新梳理清楚思绪。
但是,看着高文眼睛里的沉稳与真挚,劳伦斯短暂慌乱和错愕过后,笑容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嘴角。
“幸运的是,你不是。”
劳伦斯说。
高文:……
稍稍愣了半拍,高文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刚刚那番话,而应该顺着劳伦斯的话语继续扮演坏人才对,他的解释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的嘴角也上扬起来,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
“我……”
高文试图辩解一下,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劳伦斯就扑哧一下笑出来了——
哈哈。
那笑声,如此明朗又如此爽快,尽管劳伦斯没有开口,但笑容和表情却仿佛在说,“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高文轻轻摇了摇头,深呼吸一口气,“好吧,其实还有其他真正的理由。”
脚步,停了下来。
可以明显感觉到,围绕在高文和劳伦斯四周的人群也跟着停下脚步,熙熙攘攘的人潮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两个人为圆心清空出一片半径十米的空地,尽管稍稍间隔一些距离,但人们还是拉长耳朵试图捕捉两个人的对话。
可惜,这并不容易,现场窸窸窣窣的嘈杂持续涌动,身后的噪音宛若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至;高文和劳伦斯的对话就这样遁入一团杂音的真空地带里,竭尽全力也无法捕捉到对话的只言片语。
然后,圆心停下脚步,四周的包围圈也跟着停下脚步。
紧接着,嘈杂声也徐徐沉淀下来——
等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噪音的沉淀着实太明显,以至于高文和劳伦斯想要忽略都困难,两个人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闪光灯,银色瀑布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宛若夏日风暴一般,劈头盖脸地朝着两个人汹涌而下,沸腾汹涌的空气开始燃烧起来,似乎能够听到氧气正在沸腾的汩汩声响。
此情此景,着实有些荒唐。
高文以为自己已经见过无数大场面,而且作为前任记者,他自己也亲身经历过类似场面,但真正感受起来,还是不一样,仿佛站在惊涛骇浪的暴风眼中心一般,皮肤表面的汗毛无法控制地站立起来。
高文哑然失笑。
他有些不确定,在这里继续将对话进行下去,是否足够明智。
但劳伦斯非常冷静,不仅没有慌乱,而且嘴角的笑容还轻轻上扬起来,又再次看到些许幸灾乐祸的神色,“他们就如同海啸一般,轻而易举就能够将你吞噬,我们无处可逃。”
潜台词似乎正在解释:
所以,在酒吧里的时候,她失去了控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这样的海啸包围,一次两次三次的相遇,依旧能够保持平常心,但如果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间断地继续下去呢?
终究有一天,理智的缰绳会断裂。
不过,劳伦斯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为自己辩护,可以看到,她的眼底深处,也隐藏着一抹伤痛和脆弱——
年少成名,从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奥斯卡影后,到“饥饿游戏”系列的票房大爆,站在聚光灯中央接受里里外外的注视,那些视线同时也是审判与挑剔,如同显微镜一般。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体会其中的挣扎。
紧接着,劳伦斯嘴角的笑容就重新上扬起来,“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在这一刻,高文在劳伦斯英勇无畏、率真直接的脸孔背后,看到了她的真心,也许他们只有短短数次碰面,但也许……劳伦斯所说的喜欢,全部都是真的。
恰恰因为如此,高文知道自己应该给予劳伦斯一个清楚的答案,这也是一种尊重。
于是。
高文稍稍往前半步,靠近劳伦斯的耳边,压低声音,在一片嘈杂与尖叫之中,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答案。
“真正的理由是,我有女朋友了。”
劳伦斯有些错愕,抬起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高文。
然后,劳伦斯就看到高文眼睛里的真诚,浅浅的笑意宛若盛夏傍晚的夕阳洒落在湖面上一般荡漾起来,那些甜蜜和幸福勾勒出一层层涟漪。
她知道,他没有说谎。
而后,一股失落和遗憾就这样堵住了胸口。
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
明明那些喧嚣那些嘈杂依旧在涌动着,但劳伦斯的世界却遁入一片安静,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渐渐模糊,她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眼前的高文,那简单的一句话掐断了她与世界的联系,好像掉入兔子洞的爱丽丝一般。
“嘘。”
“我不希望她被打扰。”
高文将左手食指放在唇瓣上,用嘴型说到。
劳伦斯理解,她完完全全能够理解,看着高文轻快的表情,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高文没有说谎;不仅没有,而且高文还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个“她”,全心全意的守候,还有仅仅限于在她面前才展示的温柔。
那句话,在高文的舌尖翩翩起舞,是甜蜜也是幸福;但落在劳伦斯耳朵里,舌尖就微微泛起一抹苦涩,那股失落拉拽着心脏重重下落,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其实,就连劳伦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失落,如此汹涌;情绪,如此猛烈,以至于短暂地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