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寻常的日子变得不再寻常了,每个人似乎都更有精气神,祖宅上空都充满飞扬的气息。
凤楼里,玉楼春睁开眼,怔怔了片刻,忽然光着脚就从床上滑下来往外走,华珊珊正巧从外面进来,见了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拦住,“小姐,您怎么了?”
玉楼春神色还有些急切的茫然,“我去看看。”
“你急着看什么?”华珊珊不解。
“我爸妈,他们是真的回来了吗?”睡了一觉,玉楼春唯恐昨天的一切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就如曾经她做过的那样,醒来,还是孤单冷清的一人。
闻言,华珊珊心里一缩,“小姐,主子和夫人当然是真的回来了,昨晚我们还一起在迎客厅过小年,还有那几位少爷陪着呢,您忘了吗,主子和夫人一直不停的给您夹菜,您最后都吃撑了呢。”
“对,对……”玉楼春喃喃着,却松了一口气,“我明明吃饱了,可不舍得拒绝妈的好意,硬是吃多了,睡觉前还吃了消食片。”
记忆回笼,神智也清醒过来,玉楼春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不由的好笑,她也有这么毛躁不安的时候啊?
“所以啊,小姐您是睡莽撞了。”华珊珊也失笑,拉着她的胳膊,回到床上坐下,又嗔怪道,“看看,居然连鞋子也不穿,现在是腊月哎,地上多凉啊,要是让主子和夫人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了。”
玉楼春拉过被子来盖上,唇角的笑透着一股幸福的满足,“这还不简单啊,你别告诉他们就好啦。”
“我可不敢瞒着主子和夫人,他们可是交代我要好好照顾您,不能有一点的马虎大意,为此啊,昨晚,玉阙爷爷还特意把我叫过去临时培训了一番。”
“嗯?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唉,小姐啊,您昨晚眼里只有主子和夫人,又怎么会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呢?就是那几位少爷都没能分享到你的视线垂青,走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哀怨呢。”
“浑说。”
“呵呵呵,我可没浑说,等会儿他们来了,找您抱怨诉苦的时候,您就知道昨晚有多冷落他们了。”
“他们还要来?”
“唉,小姐啊,看来您昨晚真是把他们无视的彻底啊,居然都忘了他们说的什么了对不对?”
“咳咳,他们说什么了?”
“天啊,那几位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死了。”华珊珊夸张的喊了一声,才笑吟吟的道,“昨晚啊,那几位爷可是表现的很积极热切,不过呢,只是陪着喝酒说话还是不能窥见他们的内里乾坤,于是,便请示了主子,今天想再来正式拜访,主子答应了,我猜着啊,主子肯定是要再深入考察他们一番,看够不够资格进玉家的大门。”
闻言,玉楼春无奈的笑笑,在她看来,这是多此一举了,那几人也太紧张了些,父亲要是看不中他们,这半年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离的自己远一点,而不会等到现在几乎要成定局了才来考察,估计培养翁婿感情还差不多,心思转了一圈,她又觉得好笑,那几位的智商什么时候也不够用了?还是说看到父亲后,被父亲的绝世风采给碾压的都不自信了?
呵呵……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后这个猜测最靠谱,如果是那样,还真是好玩有趣了,原来一个个平时又拽、又傲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有自卑的时候啊?
那几位爷若是知道,他们的的忐忑不安被她当成有趣好玩的事,估计会在郁闷的基础上再多吐几口血。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想你啊。”
“嗯?”
“想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呀?”这话倒也不全是玉楼春的打趣,而是华珊珊最近改变是挺大的,想起最初见到她的时候,话不多,句句犀利,手里最常见的就是玩着一把飞刀,像是穿黑衣的女侠,可现在,明显性子欢脱了些,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还会说俏皮话逗闷子了。
闻言,华珊珊咳嗽了一声,“小姐,我这不是担心自己以前的性子太闷让您觉得无趣嘛。”
玉楼春对这个解释表示怀疑,“是吗?不是你天性如此,只是之前在魏爷爷身边没被开发出来?”
华珊珊嘿嘿一笑,“也有几分这方面的原因,魏爷爷不喜欢油腔滑调的,有一个不着调的魏大圣就够他生气的,我当然得表现的稳重点。”
玉楼春想起魏大圣,也是摇头好笑,“有他这样的孙子,当爷爷的还真是操心。”
“谁说不是呢,从小挨打挨骂就是家常便饭,可就算这样,他那性子也没被调教过来,不过,他以后也蹦跶不起来了,有人管的住了。”
“你说尼娜?”
“嗯,听说,对人家百依百顺。”
“真的?”
“人前当然还是虚张声势,人后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呵呵,还真是想象不出来,不过男人怕女人,不是真怕,而是因为爱,所以才会无原则的纵容,就像瑞安对你一样。”
“他?小姐您真是高看他了,魏大圣是故意装怂,可瑞安,他是真怂好不?完全不是我的对手,还敢冲上来求蹂躏,还真是不怕死。”
“呵呵呵……珊珊,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瑞安很腹黑啊,他跟在秋白身边多年,那能是小白吗?早被染黑了,他是因为心里有你,才会处处低你一头,不然啊……”
“嗤,我才不信。”
“轻敌乃是两军对阵的大忌啊,小心喔,不要有一天输给人家,可就有你哭的了。”
“小姐放心,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不会是魏大圣,我也不是霍尔小姐。”
“你是说……当初是魏大圣扑到的尼娜吗?”
“小姐,说扑到太客气了,当初魏大圣那完全的就是霸王硬上弓啊,要不然尼娜能那么嫌恶他?还不是之前表现的太差,后面再附低做下也挽救不了形象了。”
“还真是一出好戏,可惜没机会看到。”
“这还不简单,等让霍尔小姐说给您听呗,霍尔小姐很喜欢您的,现在那些糟心的事也都解决了,邀请她来玩就是了。”
“对了,霍尔家族那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都了了?”
“嗯,尼森霍尔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可是不容小觑的,由他出面,谁也不好说什么,再者,他本身还是霍尔家族的人,这也算是人家家务事,别人不好插手,而且证据确凿,想翻盘也翻不了。”
“那两人呢?”
“被国际刑警组织给带走了,罪名很多,一旦判刑,就是死罪,小姐放心,我们的人盯着呢,一定要看着他最后伏法。”
“嗯,那就好,那个瑞杰霍尔呢?”
“跑了。”
“跑了?”
“是,尼森霍尔回了m国后,清理瑞杰霍尔那一支时,就找不到他了,应该是早已得了消息藏起来了吧,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他肯定躲不了多久。”
玉楼春点点头,忽然想起当时在舞台上,汉斯离开时那一抹诡异莫名的笑,难道说他以为他们还有反转报仇的机会?或许,就是指的瑞杰霍尔吧,有他在,还真是一个定时炸弹。
“京城这边密切注意一些,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一定会来。”
“他还敢来京城?”
“嗯,那就是一个疯子,他不怕死,就是知道等待他的是个死局,他也会想疯狂的赌一把。”
“是,小姐,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
“嗯,我也要起床了,不知道爸妈起来了没有,我想陪他们一起用早餐……”
“听念北说,主子和夫人一向早起的,不过,昨天累了一天,说不准也会多睡一会儿,等下我去看看……”
两人絮叨着,玉楼春梳洗好,穿了一身素雅简单的家居服,去了另一个院子,刚进屋,萧暖玉就迎了上来,“九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玉楼春含笑挽着她的胳膊,“想见妈了,怎么睡的着?”
萧暖玉听的眉开眼笑,“你啊,还真是随了你爸,嘴巴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是吗?爸爸还会甜言蜜语呢?”玉楼春瞪大眼,一脸夸张的讶异。
萧暖玉低声嗤道,“别看你爸外表跟谪仙似的,其实这种人最闷骚……”
“噗……”玉楼春是真憋不住了,她老妈还真是生猛。
南寒玉虽然站的有点远没听到这悄悄话,可看母女俩那反应,也猜到几分,玉颜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红,“九儿过来了,快来坐下,念北早餐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咳咳……”玉楼春咳嗽几声,稳稳心神,“早啊,爸。”
南寒玉笑着颔首,拉着她的手坐下,念北端着盘子走进来,还有玉阙一起,房间里顿时香气四溢。
“小姐来了?”
“早啊,玉爷爷。”
“小姐早,念北刚刚还说去请小姐起床的,看来是没机会了。”
玉阙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却偏偏让玉楼春有种被调侃了的感觉,甚至还不知如何回应,念北倒是淡定,一道道的摆着桌面上的盘子,俊颜含笑。
南寒玉也是但笑不语,好像就只有玉楼春一个人不自在。
萧暖玉见了,笑着冲念北道,“这还不是怪念北自己,他就是太老实,昨晚让他陪着九儿睡的,他倒是好,自己跑回房间了。”
闻言,玉楼春脸发热,懊悔自己或许不该来了。
玉阙又一本正经的道,“夫人,这也不奇怪,念北是老扈的孙子,随了他的老实木讷,也算是情有可原。”
“得了吧,瑞安那小子也是扈家的,人家怎么就不老实呢?我听说天天追着珊珊跑,各种求……”
华珊珊听的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
“瑞安……大概是遗传了他奶奶吧。”
闻言,萧暖玉忍不住叹气,“那我家九儿怎么就没遗传到八姑姑呢?再不然,随了我也好,偏偏像某人,动不动就自持端庄矜持,实则……”
“咳咳……”某人听不下去了,开口,“玉儿,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
萧暖玉轻哼了一声,无声的挤出两个字。
南寒玉唇角的笑意微僵,片刻,纵容的又转开脸,优雅自若的拿起筷子用餐。
华珊珊正巧看到了萧暖玉的嘴型,这下子心底都抽抽上了,不过暗暗对夫人佩服不已,真是威武啊,敢说主子闷骚?咳咳……貌似小姐还真是随了主子。
玉楼春自始至终装傻装死,只顾着闷头吃。
玉阙和念北在边上伺候着,没有落座,玉楼春知道父母在这里,规矩比较多,看他们的神色也再自然不过,她也就没有说什么,等到三人用完早餐,端上茶来,她知道,这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果不其然,先是玉家的族人一个个的来请安见礼,几位老爷子还汇报了一番工作,南寒玉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颔首,一个小时后,基本上年前的事情就都定下了,分工又明确,也让玉楼春见识了一下父亲的本事,正事忙完,外面便陆续有人来拜见了。
最早的自然是那三位,当然,他们不是一个人来的,慕容秋白和慕容衡一起,向大少一家就来的多了,全家齐动员,一个没落下,王锦最孤单,只有他自己。
原本,玉楼春还想着王战天会来,后来细思,又觉得他现在来不合适,遂不再多想,不过倒是对王锦多多关照了几分,惹的他从最初的落寞变得笑得最欢。
三家人来的都很是隆重,礼物拉了一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聘呢,长辈坐在一起说话,小辈们就安分守己的待在一边,暗暗的送着秋波。
总体上,相谈甚欢,当然太过沉重压抑的话题没说,多半都是问着这些年的过往,说着有趣的事儿,再来,就是说到儿女的亲事,这种事,自然是女人最热衷,向奶奶拉着萧暖玉的手,笑吟吟的问着下聘的日子,萧暖玉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不过玉家的女子娶夫,还是很重大的,她可做不了主。
问题抛给南寒玉,南寒玉在几位少爷期待又紧张的注视下,含笑说了两个日子,一个在年后春上,是订婚的吉日,一个则到了秋上,春上开花,秋上结果,最是良辰吉时。
几家人听了也都觉得满意,大婚马虎不得,近一年的时间来准备该是足够了,而且,明年秋上,他们也毕业了,时间掐的正好。
不过,他们心里也都明白,之所以选到那个时候,最大的原因还是黄花溪,玉家的主子回来了,黄花溪的重建不会再拖延,就等着他来主持大局,而大婚的地点,也会在清风玉院进行,十个月的重建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至于大婚的具体细节,几家人都默契的没问,咳咳,他们对玉家的规矩还是有很多不懂之处,免得问了露怯,反正有玉阙这个最守礼仪规矩的人在,到时候一切都由玉家做主便是。
接下来,京城的其他世家也都来了人,赵家,司家,苏家,庄家,魏家,但凡跟玉家曾有过渊源的都来拜访了,一整天都没闲着,赵家和司家是来认主,苏家和庄家来,则是仰慕南寒玉的学识风采,一心来请教,他们手里正在重新编纂历史书,把玉家写了进去,唯恐有什么不详尽或是失实的地方,所以见到本尊后,便聊的昏天黑地。
萧暖玉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三个男人都是古玩玉石的痴迷者,她可没多少兴趣,再者,苏茂恒看她的视线也让某人不喜啊,她还是回避的好。
萧家是最后来的,但是萧老爷子没来,二房三房的人也没来,只有萧左年一家四口,见了面,少不得一番痛哭,玉楼春在里面陪着,把空间给了母亲和舅舅。
等到祖宅安静下来,已经是晚上了,南寒玉和萧暖玉也都累了,早早的去歇了,玉楼春想起白天的事,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赵家,司家的事都处理好了,另外几家也都无事,就是萧家……
萧老爷子不会轻易的原谅母亲,今天只有舅舅一家过来便看的出来,想着母亲送舅舅离开时落寞的脸色,她知道母亲少不得要委屈一回去萧家请罪了,就萧家老爷子那清高孤傲的性子,想让他低头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母亲去,除非母亲不想和萧老爷子修好父女关系。
一夜而过,玉楼春以为这一天母亲就会去萧家,没想到早饭后,父亲却平静的说今天去黄花溪,请姑奶奶和爷爷还有所有的族人回祖坟安歇。
没有人有异议,黄花溪之行,只有玉家的人去了,南寒玉主持大局,所有的规矩礼仪都是玉楼春从未见过的,一跪一拜一叩首,神圣虔诚,又悲壮沉重。
这一天,北风都比以往冷,迁移的时候,雪忽然而至,纷纷扬扬,很快便是白茫茫一片,更为今日添了几分凄美,却也是万物干净如初,把过去的一切掩埋,展开的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