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刘坤见侯卫东不接招,最后还是将六杯酒喝了下去,很快就醉倒了。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两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人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流去,刘坤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淳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大家很热情,而表达热情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喝酒。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他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的频率,到了8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刘坤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做的是副镇长的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的实际工作,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再遇计生难题
1995年8月6日,烈日如火。上青林气温达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场仍然在开工,绝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里,扇着蒲扇,或是吹着电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见不到人影。
上青林场镇,已经出现了两台家用空调,侯卫东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交通局终于在1995年6月初将沙益路的材料钱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几个石场老板都拿到了十来万。习昭勇在侯卫东寝室尝到空调的滋味以后,钱一到手,就到益杨拉了一台空调回来。打开空调当天,他和老婆在空调屋里数了一遍开石场赚来的十来万票子。数完之后,两人情绪很高,就在空调屋里欢喜。尽管是烈日炎炎,屋内却是一片清凉世界,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小时,并不烦热。完事以后,习昭勇盖着被单享受着生活,从内心发出感慨:“有空调真好。”
他老婆接口道:“有钱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组的麻将场合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战场开设在李勇家中,习昭勇安装了空调以后,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调屋里。
侯卫东虽然和工作组干部、村社干部很熟,但是他向来不喜欢众人聚在自己寝室里打牌。在他的心目中,这一间能拉上窗帘的房子,是属于自己的一块净地,躲在其中,可以暂时从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享受独处的乐趣。另一个原因,这是他和小佳的爱之巢,若是由着这些粗汉们抽烟吐痰,就会破坏这屋里曾经拥有的温馨和浪漫。
8月6日中午,刘坤和计生办黄正兵带着计生办的同志到了上青林。这一段山路,虽然树荫浓密,仍然让每个同志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乳罩的印子清楚地显现了出来,惹得黄正兵看了好几眼。
侯卫东上午到了石场,中午在空调房间里享受着生活。
电视里正在演《东边日出西边雨》,在缺乏娱乐的上青林,看电视是重要的娱乐生活。更何况女主角个个都很漂亮,侯卫东是一集不落地看了所有剧集。
正在精彩处,高长江的喊声很不合时宜传了出来:“侯老弟,到楼下开会。”
“这么热的天,是哪个疯子要开会?”侯卫东换上较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会议室。计生办段洪秀站在门口,见到侯卫东过来,便笑道:“快点,刘镇在里面。”
刘坤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满脸严肃。
侯卫东没有上前寒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曾宪刚和唐桂元也来到了会议室。曾宪刚坐在侯卫东身边,道:“我也准备去买个空调,这天热得让人没法过。”
侯卫东看到曾、唐二人来,问道:“今天是什么事情?”
曾宪刚点头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
侯卫东皱着眉头道:“就是田大刀石场刘二娃的大嫂?”
曾宪刚点了点头,道:“刘二娃死了以后,刘家人就想多生娃儿。刘二娃他妈发了话,如果哪个敢来抓二胎,她就要喝农药,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专心把石场搞好,村主任那一点工资算个屌!”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现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村主任的职务在开矿之时很有用处,冲着这一点,曾宪刚这才依然干着村里的工作。
刘坤还没有将各村干部全部记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宪刚的名字就记不住了,他扭头问一边的黄正兵,道:“人来齐没有?”
黄正兵知道刘奔媳妇事情不好办,低声道:“还是要把派出所习昭勇喊来。派出所不出面,事情闹大以后恐怕控制不了。”
刘坤放下手中的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秦所长说上青林习昭勇办事能力很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
黄正兵道:“习昭勇脾气怪,一般人喊不动,恐怕要你出面才行。”
刘坤笑着道:“黄主任,你是计生办老主任,方方面面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办,那干脆让我来兼任计生办主任。”
黄正兵是老资格计生办主任,在镇里算是说得起话的人物。听到刘坤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心里颇不舒服,他不便当场发作,道:“我马上到楼上去请他,如果请不动,还是要你出面。”
“高乡长,我们两人去找习昭勇和田大刀。”黄正兵知道田大刀性子野,自作主张加上了田大刀。
高长江浑身大汗,摇着蒲扇,道:“黄主任和习昭勇也是老交情了,自己去说就行了,何必将我拉上?”黄正兵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高乡长的胳膊,道:“老乡长,你面子大,出面说说。”
高长江对黄正兵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喊习昭勇办事,侯卫东最稳当,你让他去喊。”黄正兵认为高乡长在推托,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长江道:“你不动手,只在旁边站着。”
此时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秋。习昭勇一味推辞,经过黄正兵和高长江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正兵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上一次出事故,田大刀跑了路,直到交通局给了钱,他才回来。有了经验教训,他仍然在派出所挂名当联防,这个身份对村民还是挺有威力的。他突然道:“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去了以后,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大家冒着汗水,大眼瞪着小眼。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的后面,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工,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的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看着刘坤一本正经坐在主席台上的严肃样子,暗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开开玩笑。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情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
等了一会儿,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坐不住了,道:“侯卫东,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知道是捉刘奔媳妇,侯卫东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道:“不用看,黄主任很快要下来。”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心中便不高兴,道:“你去催一催他们。”
这时,黄正兵推门进来,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来就不来,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正兵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休息,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又用目光巡视了众人,见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正兵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修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的名气。他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的话比一些镇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没有能调入计生办,让黄正兵惋惜了许久。
侯卫东道:“刚才刘助理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现在不是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
黄正兵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刚才是刘助理忘记说了,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
曾宪刚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正兵低声道:“刘助理才到镇里工作,没有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帮着镇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