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都难过成这样,无怪乎皇帝都成风疾了。”
陈夫人亲自添了一把安神香,看着陈绍吃了一碗茶汤,叹口气说道。
“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陈绍伸手捏着眉心嗯了声没有说话。
“那,平王真是被雷劈….”陈夫人又问道。
陈绍睁开眼。
“连我都差点都被劈了。”他说道,回忆那一刻,心底再次不寒而栗。
天威真是可怕。
这细节是陈夫人第一次听说,顿时吓坏了,忙要查看,又要请大夫。
“在宫里太医已经看过了,没事。”陈绍安抚她说道,一面又说开了药。
陈夫人这才稍安。
“皇帝…”她迟疑一下又问道。
说起皇帝陈绍又面色沉沉。
“看看再说吧,这种病…”他说道。
这种病别说很难好,就是好了,也再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了。
他想着卧榻上的皇帝,想到曾经的过往,尤其是年轻时金殿上意气风发的年轻君王。
“朕久闻卿家,今日终的相见,朕甚是欢喜。”
更有君臣对坐谈古论今多次忘了吃饭的时候,让宫人们在背后抱怨。
陈绍转过头,看到一旁铜镜里已经冒出白发的自己,再想想卧榻上的皇帝,什么时候他们都变老了….
陈绍只觉得嗓子干涩,抬袖子遮挡饮了茶。
陈夫人自然看出他的异样,叹口气。
“娇娘她就真的治不得吗?”她说道。
“我还想让她治平王呢。”陈绍说道,放下袖子苦笑一下。
“那怎么治得了,你真当她是神仙了。”陈夫人摇头嗔怪道。
想到那女子当时听了自己的话,看自己的露出的好笑的神情。陈绍叹口气。
“我想平王的不是症,是伤,她对那些外伤不是也有神奇之术嘛。被砍下来的手她都能接上,所以我…”他说道。
病急乱投医啊。
“那陛下的是症。而且此时如此凶险…”陈夫人忙说道。
“凶险。”陈绍叹口气,“倒是凶险,但她说她不会治这个。”
“真不会?”陈夫人问道。
陈绍抬头看她,被陈绍一看,陈夫人有些讪讪。
“我不是怀疑她….我只是….”她忙说道。
“只是人之常情。”陈绍点点头说道。
没错,你以往能做到,只要一次不能,人就会质疑揣测。你以往能帮人,只要一次不能,人就会怨你恨你,人性如此,人之常情,无可奈何。
想一想,就是自己只怕也不敢像那女子那样坦然的说出自己不能治。
真不知道她的那个师傅可知道,教会这女子如此多的技艺,让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人前,面对的会是怎么样的凶险。
“老爷。你别多想了。”陈夫人说道,一面伸手相扶,“快去睡一会儿。还要进宫呢。”
如今皇帝病到,生死未知,后继无人,可想而知朝中必然要巨变,这个时候他可千万不能再有事。
陈绍点点头起身进内去了。
放下帐子,看着睡去的丈夫,陈夫人坐下来神情怅然。
“果然是应和了天象。”她喃喃说道。
月蚀,大凶,乱纪。
京城皇宫里的事随着四门狂奔的信马飞也似的散开了。
马车已经套上半日了。却还不见程大老爷出来,程二老爷没好气的一甩袖子。疾步向内而去。
“到底走还是不走?一会儿走的急的跟赶着投胎似的,一会儿又磨磨蹭蹭。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要回江州还是回京城?”
程二老爷骂骂咧咧的推开屋门,果然见程大老爷连行路的衣服都没穿,坐着看信。
“大哥,你到底等什么?”
“等信。”程大老爷喃喃答道,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等信?
等什么信?程二老爷没好气的问道。
等京城的信,得知晋安郡王与程娇娘提亲且皇帝准许,程大老爷虽然硬挺着赶路,心里多少是犹豫的。
或许是京城里的人还没来及给他们写信,或许信在路上耽搁了…
总之,也许下一封信就会送来,让他们调转回京。
所以他一时快走,一时又忍不住放慢速度,就怕万一接到信,也能尽快的赶回京城。
此时此刻信终于接到了。
程大老爷抬起头,程二老爷吓了一跳。
“大哥,你怎么了?”他问道。
程大老爷面色白如雪,眼神惊恐。
平王死了,皇帝风疾不醒。
什么亲事逼迫,什么平王的威胁….
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嫁谁以后再说,现在请伯父带着父亲,你们速回江州。”
“在京城呆着会不方便。”
程大老爷的手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
原来是如此,原来是如此啊。
这是她干的?
念头闪过,程大老爷几乎窒息。
不,不,要真是如此,他现在就不是接到信,而是被官兵围住了。
那就是这女子有通天测地鬼神之能…..
不管什么,这京城果然是不能呆了,速回江州,速回江州。
程大老爷猛地跳起来。
“速回江州。”他喊道。
程二老爷恰好低头凑上前要查看他的脸色,程大老爷这猛的跳起来,直直的撞倒他的下巴上。
程二老爷惨叫一声向后倒退,再看程大老爷已经跑出去了。
他伸手抹嘴,再看一手的血。
“..分了….”
程二老爷牙齿漏风的喊道。
伴着程家的人马慌里慌张的从驿站奔出去,有人慌里慌张的奔进来。
“….不好了平王被雷劈死了…皇帝也气死了….”
这句话就如同一枚爆竹在雪里炸开,整个驿站热闹起来。
“….怎么可能….”
“….消息已经传开了…”
“….平王被雷劈死了?那他岂不是天打雷劈?”
“…不是,朝廷里说是意外….”
“…这怎么能是意外呢?”
“…是意外,据说那位神仙弟子程娘子要亲自验证呢。证明真是意外,雷是人引来的意外,不是天罚….”
“…雷竟然不是天罚?这怎么可能!”
“….程娘子说要亲自引雷呢。雷要是能被人引来,那还怎么是天罚….”
相比于这里的人刚听到消息。京城里的人早已经说的不再说,且朝廷连引雷的日子都公布了,就选在二日后的金水苑,这一下比正月观灯还热闹,四面八方的人都涌来,金水苑中的位置千金难求。
“….这是胡言乱语…自来雷可以避,没听过能引的…”
“….人家就是神仙弟子,自然有法子。”
“…她要是神仙弟子。说雷不是天罚,那岂不是矛盾相向?”
屋门拉开其内的喧喧吵闹声传出来,让一旁经过的小婢不由停下脚,屋门旋即又拉上隔绝了其内的热闹声。
“….你倒是去看吗?”
“..我自然想去看,只是我哪里挤进去…”
两个打酒的妇人嘀嘀咕咕的走过。
春灵看了眼屋内,又隔着栏杆看向大厅,因为平王罹难,皇帝病重,满城的歌舞游乐已经停了,德胜楼的寥寥客人。但这寥寥的客人中每座必谈引雷的事。
春灵抬脚迈步,进入官妓们歇息的楼层,闲闲无事的官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已经下了开了盘口呢。你下哪边?”
“自然是下程娘子那边。”春灵说道。
那两个官妓看向她。
“程娘子可是很厉害的。”春灵冲她眨着眼认真的说道,又带着几分炫耀。
官妓们便笑了。
“是啊,你家姐姐的恩主家嘛,自然是厉害喽。”她们说道。
“姐姐们要多下注哦,一定会赢很多钱的。”春灵认真的说道。
官妓们笑着半信半不信,春灵抬脚走过去了。
要多下注哦,你们这些蠢货。
可不是因为她是我家姐姐的恩主我才说她厉害,我可是亲眼看到过她是怎么引雷杀人的。
这个可怕的女人。
春灵放在身前的手紧紧的攥起来。
别说高家了,就连平王她都能杀了!
这女人这样厉害。她一定要躲好,躲好。算计好,绝不能被她发现…
要不然。就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张家宅院里,女子低低的哭声再一次响起。
“…..娘子没有骗人,引雷真的是引来给自己的…”
丫头拭泪哭泣。
“那时候,多么凶险,没有经过的人又怎么知道….”
“那么大的雷雨夜,我趴在屋顶上,将那些绳索用力的扔下来,风雨吹的我站不住,头顶上的雷一声声的几乎劈了我….”
“娘子就在屋子里,娘子必须去屋子里,要打开那些门窗…”
“她不是引雷劈那两个恶人,她是要引雷劈自己…如果那个时候她还走不快,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在最后一刻冲出屋子,又如果那两人不惧怕大雨跟着冲出来,死的就是她自己….”
“…娘子说过了,一步都不能错,错一步,就没命了…”
“…怎么会是那么容易,难道娘子站的远远的,动动手,那雷就能想劈谁就劈谁…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听到这里老仆感叹不已,点点头。
“是啊,这世上,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要让别人死,就得先舍得自己敢去死。”他说道。
一旁的张老太爷撇撇嘴。
“说这个又有什么用,你自己如何不容易,又关别人什么事。”他说道。
老仆冲张老太爷再次咬牙使眼色。
丫头哭的更厉害。
“可是我家娘子冤啊,我家娘子太冤了,他们为什么不信,为什么这样想我家娘子,逼得我家娘子如此。”
张老太爷嗤声。
“傻丫头,这世上多是以己度人,你说什么也只是你说而已,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也只是别人的事,没有谁该如何。”他说道,“你也别难过了,你家娘子心里清楚的很,你曾说你家娘子不爱说话,是因为身体不好,但那仅仅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也是懒得说,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不说,都一样。
“凭什么我家娘子这么倒霉。”丫头抹泪说道。
张老太爷哈哈笑了。
“倒霉?”他笑道,“她可不倒霉,她什么时候吃过亏,她现在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你还哭,那该哭的人可怎么办。”
丫头惊讶的抬头。
这还叫占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