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的公主,一般都是指婚指婚才正式册封的,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可芬儿的册封却略早了些。不过许多人也心知肚明,这位公主是要下嫁佟家的,只是佟家嫡孙尚在守孝,不便降职赐婚罢了。
芬儿只是和硕公主,这也是规矩所致。只有皇后嫡出的公主,才能册封固伦公主,其余都是和硕公主。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包括曾经养育在元后膝下的大公主,一样也只册封和和硕纯禧公主。
其实和硕还是固伦,倒无妨。不是玄烨舍不得固伦公主的册封,而是若因此违背了祖制,对芬儿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而且和硕公主也是公主,莫非佟家便敢怠慢了不成?
虽未赐婚,但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苏帘已经吩咐了螺玳整理一下她的私房,准备给芬儿罗列些嫁妆,故而这几日扎喇芬都是羞涩少言的模样。身子见好大半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也来帮忙,不得不说,西林觉罗氏的确颇精通几分。
“额娘,选这对掐丝珐琅石榴盆景更好些,石榴寓意多子。这屏风,选剔红的,比嵌螺钿的更喜庆些……”
苏帘连忙一一叫螺玳记下,又道:“我打算加几尊佛菩萨像,你帮着斟酌一下,菩萨固然是送子观音最好,而佛像是释迦摩尼的好,还是地藏王的好?”
西林觉罗氏笑道:“儿媳觉得还是释迦摩尼像好,最好是赤金的,地藏王也好,只不过地藏王菩萨管着阴间,有些不大合宜呢。”
苏帘听着点头,头一次嫁女儿,虽然预备了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还真不懂得什么添在明单上好呢,西林觉罗氏是正式经历过皇家大婚的,也算是过来人了。
苏帘又问:“那朝珠呢?珊瑚朝珠喜庆,琥珀朝珠光鲜,我那儿还有两串东珠朝珠,你瞧着,添上也好?”话刚问出口,苏帘却发现西林觉罗氏微微便了颜色,人都怔住了。
苏帘疑惑极了,便问:“怎么了?东珠朝珠不好吗?”
西林觉罗氏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额娘,还是换南珠的吧。”
苏帘“哦”了一声,道:“南珠的确更圆润硕大些,只不过满人的习俗,不是东珠最尊贵吗?”
西林觉罗氏仔细看了看苏帘的神色,见苏帘似乎真的不晓得内情,便小声儿道:“额娘,东珠的确最尊贵。可是本朝祖制,东珠朝珠除了皇上、皇后、太后,便只有太子可以佩戴,所以——”
苏帘一愣,竟然还有这么个规矩吗?细细一想,也的确是,玄烨上朝的确是带着一串东珠朝珠,太子似乎也带着,可四阿哥还有他的胤祚,便没见佩戴过东珠朝珠。
西林觉罗氏小声儿细问道:“那东珠朝珠,不知额娘是从何而来的?”
苏帘笑道:“是我自己穿的,皇上挑走了二串,剩了二串给我。不过我不大喜欢,便一直放在库房里。原想着芬儿喜欢珍珠,便给她做陪嫁呢,没成想还有这么个忌讳……算了,继续搁在库房里吧。”
西林觉罗氏心中自然惊讶万分,女人中可以佩戴东珠的,除了太后娘娘,便是皇后了,皇上留了两串东珠朝珠给自己婆婆,这等宠爱……可真真是令人侧目啊!
西林觉罗氏存着小心,还是建议道:“额娘,恕儿媳谨慎,这东珠朝珠,您最好不要拿出来佩戴,最好也不要让旁人晓得。”
看着儿媳妇那副谨慎的样子,苏帘也忙应下,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她小心过头了些。东珠朝珠那东西,珠光灿灿,苏帘觉得暴发户气太重了,本就不喜欢。何况她也从来不穿妃位朝服,自然了那朝珠也便成了无用的东西。
其实,因阿克占氏是婆婆选中的人,又如此得宠多子,西林觉罗氏一直心中存着些许怨怼的,曾经一度想着,若非自己婆婆多事,或许六阿哥府中的形势,便不会如此对她不利了。可如今看到皇上对婆婆的看中,那一丝仅有的怨怼也不敢存下去了,便只余下恭敬。
“额娘,儿媳还有一事禀报。”商定好了嫁妆内容,西林觉罗氏便站起来肃身开口道。
苏帘有些不大习惯儿媳妇这样恭敬的样子,稍微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吧。”
西林觉罗氏躬身道:“喜塔腊氏和郭氏进门的日子,钦天监已经则了几个吉日,本月月底,还有十月初九,都是黄道吉日,不知额娘您的意思……”
苏帘“哦”了一声,对于没拦下这两个侍妾,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大住自己儿媳妇的,便微笑道:“你是胤祚的嫡福晋,这种事儿,你说了算就是了。”
西林觉罗氏忙道了一声“是”,便柔声道:“两位妹妹都是品性极好的人儿,儿媳觉得还是尽快进门,为爷延绵子嗣的好。”
苏帘张了张嘴巴,其实她觉得完全不必这么着急,又想着或许西林觉罗氏是打算叫她们早早进门,分些阿克占氏的宠爱,便没说什么,于是道:“你看着办就是了,左右只是纳妾。”生怕她太贤惠,苏帘便道:“到时候操办得简单些就是了,若是因太隆重,使二人分不清嫡庶尊卑便不好了。”
西林觉罗氏自然感受得到苏帘的维护,便忙一福身:“是,儿媳明白了。”
苏帘点点头,伸手拉了西林觉罗氏的手,叫她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坐下,“你是胤祚的妻子,我嫡亲的儿媳妇,咱们婆媳就该像母女似的才好,别总那么拘束着。”——西林觉罗氏哪儿都好,就是处处拘束着礼仪,没得叫人看得累得慌。
西林觉罗氏点头,脸色渐渐松缓了几分。
安抚了一下儿媳妇,苏帘又问四禧:“怎么芬儿和吉儿还没回来?”
四禧回话道:“大约是太后许久不见公主,多留着说几句话也是有的。”
苏帘“嗯”了一声,这回太后也跟着玄烨来行宫避暑了,苏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必去请安,可是扎喇芬和小羊羊就不行了,她们作为孙女,少不得日日去请安。
正说着两个女儿,姊妹俩便回澹宁殿来了,只不过芬儿似乎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嬷嬷,都是深褐宫装,年五十多的模样,一个伴着国字脸,表情十分严肃,另一个长得稍和善些,不过紧紧抿着嘴唇,嘴角透着几分刻薄。
芬儿与小羊羊一同给苏帘见了请安礼,又与嫂子西林觉罗氏互行了平礼问好,芬儿方才沉着脸色介绍道:“额娘,这是寿嬷嬷和成嬷嬷,是皇玛嬷赏赐给女儿的……陪嫁嬷嬷。”
“陪嫁嬷嬷?”苏帘顿时深深皱起了眉头。
寿嬷嬷和成嬷嬷便施施然上前二步,行万福礼道:“奴才给苏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大清的公主都有陪嫁嬷嬷,日后公主出嫁了,她们便负责公主府的一切事宜,苏帘也险些忘了这茬了……只是瞧着这两个不苟言笑的嬷嬷,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便道:“太后娘娘有心了,只是现在便预备陪嫁嬷嬷,着实早了些。”
那表情严肃的寿嬷嬷开口道:“娘娘此言差矣,前头几位公主正式册封之后,太后娘娘便赐了陪嫁嬷嬷,五公主自然不能晚了去。”
反驳主子的话,这是当奴才的大忌讳,纵然主子的话有所不妥之处,当奴才的也只能委婉地暗示一下。可这位寿嬷嬷——倒是好大的谱儿,如此竟然长辈的口吻,甚至带着训斥的意味。
“寿嬷嬷!”苏帘微微眯了眼睛,“瞧着有些眼熟!”
那寿嬷嬷面上不带有丝毫表情,板着笔挺的身子,说话声颇为铿锵便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前伺候过孝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仙逝之后,便去伺候圣母皇太后,如今也有三十余年了。”
伺候过太皇太后的人——哼,好大的来头!!只是伺候过再尊贵的人,莫非便不是奴才了?!想着这二人将来肯定会给芬儿添堵,苏帘心里火大得很,于是道:“两位嬷嬷瞧着年纪都是老资历了,本宫原以为必然都是规矩周全之辈,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然!不过,你们好歹是太后赏赐的人,本宫也不好退了回去!这样吧,便叫叶嬷嬷好好教导一下你们规矩再说吧!”
寿嬷嬷和成嬷嬷齐齐变了色,那成嬷嬷更是如被羞辱了一般,声音立刻便扬起了三分:“奴才和寿嬷嬷哪怕是在内宫之中也是老资历,从无人说奴才等规矩不周全。太后娘娘也正是看中奴才的资历和规矩好,才指给五公主做陪嫁嬷嬷的!所以娘娘的吩咐,恕奴才不敢遵从!”
苏帘冷笑:“当奴才的不遵从主子的吩咐!若是在澹宁殿,本宫早就下令直接打死了!若不是看在你们伺候过太后的份儿上,岂容得如此放肆?”苏帘的话,说得疾言厉色,叫一旁侍立的西林觉罗氏暗暗心惊,她原以为自己婆婆性子温和,没成想生气起来,竟有如此威严,连太后赏赐的陪嫁嬷嬷,都丝毫不假颜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