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儿针线房,敞开着窗户,几个嬷嬷宫女都聚在太阳底下做针线,三五聚堆儿,唯独一个姿容最佳者被孤立在一角,她正低头正在给一件豆绿色马面裙锁上暗青色的缘。
“哟,这不是凌公公嘛!”立着门最近的一个针线嬷嬷急忙上去迎,语气格外亲热,“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小凌子如今算是熬出头了,在澹宁殿算得上头号太监了,连园子的大总管张潜鳞都与他称呼一句小兄弟呢!还说了,有机会替他跟万岁求请个侍监太监或者随侍太监的顶戴呢!
本朝内宦官职,最高者是宫殿监督领侍太监,也就是俗称的各宫大总管,宫里有乾清宫督领侍总管梁九功,正四品的衔儿;从四品副总管,为宫殿监正侍衔儿;六品副总管,为宫殿监副侍;七品首领为执守侍太监,八品首领为侍监衔儿。表面上是如此定的,但实际上有些出入,譬如张潜鳞虽然是大总管,却是从四品的正侍。尤其是首领太监一职位,最高可为七品,最低到九品,还有的无品,负责管辖底下一干小太监罢了。譬如小凌子,现在就是个无品的澹宁殿首领太监。
小凌子自重新回到苏娘娘身边伺候,便觉得自己终于是苦尽甘来了,至于那个点翠,是拎不清的!竟然发起骚来了,可要离着远点才成!他的未来,如今可都是系在自家娘娘身上呢!可不能叫任何人分走了娘娘的宠!
想到这茬,小凌子便板起脸,拖着腔问:“哪个是卫氏呀?”
小凌子这般一开口,众多针线嬷嬷、针线宫女都怏怏,还有的面含妒恨之色,被挤到角落里的卫氏却是飞快一喜,急忙上前来:“凌公公,奴才便是卫氏!”
小凌子瞥了这个年轻美貌的宫女一眼,暗骂一声:长得就是个祸水!冷哼哼道:“收拾收拾东西吧!上头吩咐了,遣送卫氏回内务府去!”
卫氏一听,骤然脸上笑容全失,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摔倒在地,她惨白着连望着面色冷峻的小凌子:“公公,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错了?娘娘不是很喜欢奴才做的衣裳吗?!”她可是前后得了好几次赏赐呢,第一次是个玉簪,第二回是两颗梅花金锞子,第三次是……卫氏想到自己如此得主子厚爱,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遣了她?
其他人瞧着一个个既是好奇,更幸灾乐祸,连几个年长的嬷嬷都不能免俗。
小凌子是懒得解释,直接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也就是咱们娘娘仁厚,还能许你拾掇东西!换了旁的,连一尺布头都不许带走,直接净身撵回去!!”
一想到自己还有些许财物,卫氏急忙从袖里掏出那两枚金锞子,塞进小凌子手中:“求公公跟娘娘求求情!”
小凌子顺手一推,的确没根儿的人,除了金银也没旁的喜欢东西了,可小凌子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他着一推,卫氏猝不及防,生生掉落在地上,两颗金晃晃的梅花金锞子便滚到角落去了。
这般好东西,小凌子能推了,周遭的针线嬷嬷、宫女们可是瞧得眼热!小凌子甩袖一走,她们立刻哄抢了起来,卫氏惊骇交加之下,急忙叫喊:“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许抢!”那样分量厚实的金锞子,用来打点可是极好的东西啊!!
可卫氏一个弱女子,哪里抢得过旁人?这些人眼热起来,竟然肆无忌惮地喊着:“她房里肯定还有呢!”便一个个冲进卫氏房中,卫氏哭喊着、叫嚷着,只能生生看着自己匣子里的好东西都被哄抢而空。
卫氏倒坐在地上默默流着泪,身上去抚摸自己两把头发间藏着的那只如意纹玉簪,就只剩下这个了,那还是娘娘头一回赏给她的,只剩这个了……这时候,卫氏突然想,当娘娘真好啊,这么好成色的玉簪随手便赏给她了,娘娘哪儿怕是金玉珠玉都成堆了吧?
针线房最年长的陈嬷嬷袖里藏着新抢来的金锞子,对卫氏洋洋教训道:“那青缘的丧服,主子没吩咐,你便敢自作主张地裁制!还大大咧咧献上去讨赏赐,怪不得娘娘要发落了你!!做奴才了,没了规矩,活该落得如此!”
到了晌午,玄烨在苏帘的榻上躺着眯着了,这几日的事儿闹腾的很,他来此就是想躲个清闲,左右宫里有佟氏主理、朝堂也暂且安稳。
苏帘给玄烨盖上被子,方才退出来,对叶嬷嬷道:“去取两对如意金锞子,赏给卫氏吧。”想来想去,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卫氏,她回了内务府,还不晓得能不能分配到好差事呢,多给他些金子,想必有用。
“娘娘!”叶嬷嬷是晓得自家娘娘心善仁厚,也是对待卫氏这样的就不该心软了,便道:“这会儿,怕是已经撵出去了……”叶嬷嬷看着主子那皱着的眉头,便道:“前前后后,您赏给她的东西也不少了,拿着回内务府好生打点,还怕谋不得上好的差事吗?怕是不比现在差呢!”
听叶嬷嬷如此说,苏帘也安心了几分,也是,她手里不缺钱财物什,打赏起来也愈发不拘,前前后后已经赏了她两回梅花金锞子了呢,还有好几次的衣料首饰呢。卫氏如今的家底只怕不比当初苏帘再宫里做答应差呢!
叶嬷嬷笑着道:“她不过是个辛者库出来的罪奴,能混到这份儿上,全都是娘娘仁厚恤下。”叶嬷嬷自己也深有感触,这位主子是真真没有架子的人儿,性子随和,从不打骂奴才,她如今老了,行宫安逸,能伺候娘娘到死也算是天大的造化了。
人都走了,苏帘只能不再去想这事儿了,只听里头玄烨喊了一声“苏苏——”苏帘忙应了一声,便急忙进去了。
才刚睡下没几刻钟,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苏帘一边疑惑着,便瞧见,玄烨已经起身坐在榻上了,一手拉了苏帘近身,额头抵着苏帘的额头,格外亲热地蹭了蹭。
苏帘有些受不得她这样暧昧,不禁脸蛋透了红晕:“干嘛呢!不好好睡午觉,折腾我做什么?”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