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正伸胳膊伸腿儿,正欢实着,隔着杏梅树丛丛枝桠,便瞧见一席明黄色的衣袍,虽不是正式的朝服,可上头深蓝色的五爪九龙可着实显眼得紧——来者是谁,自是不必多说了。
苏帘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嬷嬷等人已经跪在雪地上了。
苏帘觉得自己杵着有些失礼,便行了个万福,她骨子里是不喜欢给人下跪的。
玄烨眉眼带着微笑,伸手扶了苏帘,揶揄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动作,倒像是在练武呢!”
苏帘脸上尴尬了一下,道:“是太极拳。”她也不会旁的,这还是上辈子打小跟爷爷学会的呢。原是该早晨打太极拳最好,可是大冬日的苏帘爱猫被窝,所以就改在午后太阳最暖煦的时辰。
进了殿中,绣屏奉了了热腾腾的手炉上来给苏帘暖手,绣楼则晋上茶水,便都退到一侧。
玄烨低头抿了一口茶,不禁微微皱了眉头,道:“朕那儿有上好的庐山云雾茶,下回给你带两罐来。”
茶这东西苏帘倒是喝不出好坏来,只低头道了句谢。
“你在这儿还住得习惯吗?可还缺什么?”玄烨放下茶盏问道。
苏帘想到自己那干瘪的钱包,想开口问他要钱,可又有些不好意思,报赧了一会儿才嗫嚅地道:“那个……皇上,我的俸禄——能不能加点?”
看皇帝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苏帘搅着手里的帕子道:“我一年才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不够用嘛!”
“噗嗤——”玄烨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
苏帘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守着一堆值钱的东西,又不能卖了换银子花!”虽然说她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但是总得要打赏下人吧?底下人给她办好了事儿,她却没钱可赏,真是尴尬得要死了!
玄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帘的鼻子:“是朕疏忽了!!哈哈哈!!”他还是忍不住发乐,嘴角都上扬着。他活了二十余载,还没碰见哪个女人直接问他要银子花的!
玄烨仔细端量了苏帘,额头已经是一片光洁如玉,看不出疤痕,便道:“没几日,你额上已经好,看来沈厚朴的医术还算老道。”
苏帘想到之前拿额头上的伤来推拒皇帝的事儿,不由脸上有些发烧,要是皇帝打算留下,她可没有借口来拒绝了!!
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苏帘的额头,语气略带低沉:“这几日南方的事儿不休,朕怕不能常来。”
苏帘一听,不禁暗喜,面色却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玄烨低低道:“朕愿意等,只是……也不要太久了。”
被一语戳中心事,苏帘头低得更深了,嘴里声如蚊蝇:“我、我……”
“朕只恨孟婆,一定是只给你喝了小半碗孟婆汤!”玄烨似乎是自言自语。
其实不关孟婆的事儿,都是老天爷手一抽,把苏帘给弄来了!!
皇帝待她好,苏帘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动,他年轻,也算得上英俊高大,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挺温和的,至于那三宫六院,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如此呢?何况她是后来的,哪怕皇帝真的对她真心,她难道还能提独占的要求吗?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是破格又破了规矩了。
早晚有那一日……苏帘知道那是她的命数。
既然如此,又何必太矫情了呢?何况,她不是不渴望有人疼,有人爱,她也想要有丈夫相爱,儿女饶膝下……
只是她心里终究有一刀过不去的坎……前世的丈夫,是因素之一,却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适应了后世的生活,适应了那种一夫一妻的惯例,如今要打破过去的一切,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可是,她一直逃避有用吗?若是反而消磨光了皇帝的耐心,她日子只怕更不好过。如今她在行宫中过得舒坦,没有人勾心斗角,没有人敢给她不痛快,她何不偶尔做一次聋子、瞎子,只当他没有那些三宫六院?女人,糊涂一点,或许就会幸福一点。何况,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反倒是他对她动了心。
终于,苏帘咬牙下了决心,忍着莫名的酸涩,抬起头来道:“皇上,能给我一枚戒指吗?”
玄烨一愣,忽的看到苏帘眼中的湿润,语中满是爱怜:“你想要什么戒指?玉的,玛瑙的?朕叫营造司去赶制。”
苏帘忍着想哭的**,道:“银的就可以了,要男式女式各一枚,上头要镶嵌钻石。”
“钻石?”玄烨微微疑惑。
苏帘哽咽地“嗯”了一声,道:“就是西洋的一种透明的石头,那是世间最坚硬的宝石。我只要这个,旁的都不要。”她如今也只能要的起一枚结婚戒指了,后世的婚纱现在的凤冠霞帔都是她要不起的东西。
“哭什么?”玄烨急忙去擦苏帘眼中淌出来的泪花,“不过是个物件,你既想要,朕必然给你弄来就是了。”
苏帘当然想哭,这辈子她是算把自己草草嫁出去了。不过好歹还能有一枚钻戒不是吗?
皇帝只在这儿留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候便走了。
苏帘用过晚膳,本打算早早睡下去,却听叶嬷嬷报说张潜鳞有事儿求见,便只好整了整发髻出来。
只听得几声“汪汪”声,苏帘一愣,急忙加快了脚步,果然是团子、毛球、黑球三只,闻见苏帘的味道,三只圆滚滚地扑上来,一通狂撒娇。
张潜鳞笑呵呵见了礼:“万岁爷吩咐,把娘娘以前在苏宅用惯的东西带过来,奴才想着您看见着三只讨喜的一定欢喜!”
苏帘抱起团子,抚摸着那柔滑的毛,这些日子可见王嫫母女照顾得很尽心。当初团子、毛球黑球都是放在苏宅中的,苏帘早就怀念这几只小东西了,本打算天好了雪化了,便托张潜鳞去带来的,没想到皇帝竟然先一步吩咐下去了。
张潜鳞又道:“还有从前伺候娘娘的王嬷嬷和王四姑娘,也都一并带来了。只是因她们不晓得行宫规矩,所以需得学好了礼数才能来伺候娘娘。”
苏帘抱着团子坐在椅子上,不禁皱眉道:“可是行宫里的嬷嬷宫女,可都是包衣旗的,王嫫和四嫚……”
张潜鳞躬身道:“娘娘尽管放心,万岁爷开了口的事儿,王家一族如今都已经入了包衣旗了。”
内务府包衣三旗,是皇家的家仆奴才……苏帘依旧皱着蛾眉,从平民成了奴才,苏帘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张潜鳞有些看不懂苏帘的表情,便道:“王嬷嬷母女还托奴才来给娘娘您磕头谢恩了!入了包衣旗,便是吃皇家俸银禄米的人,子孙世世代代衣食无忧,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听张潜鳞这么说,苏帘到安心了几分,也是,做奴才虽然要卑躬屈膝,可总比遇着灾年便要饿死好得多了。何况包衣奴才,虽然是奴才,但是户籍上却并非奴籍,而是良户——这也算稍安慰几分了吧。
苏帘露出几许笑容,“王嫫母女都是粗人,不过品性醇厚,规矩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不必太严苛了。”
张潜鳞连忙称是,“奴才省得,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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