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还是个让人不喜和忌惮的地儿,说白了就是个特务机关,不过却还是有些实权的。
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有当特务的份儿,她忍不住心中暗叹。
“前面就衙门正堂,平日里掌印督公偶尔来此办事,但多半时候都还是在神武后堂。”领着自己的小太监笑嘻嘻地一路介绍着,她也淡淡地点头,目光一路掠过司礼监的内府建筑,虽然看得出很多地方细处颇为精致,但是细细看去,雕梁画栋之处斑驳剥落,都已经有了衰败之气。
有些地方竟然还有龙纹刻饰,这种绝对是逾制的存在让她不免心中愕然,暗自嘀咕,这司礼监除了阴沉衰败之外,当年的辉煌想来真是让人侧目。
一路上秋叶白行过之处,都有品阶不同的厂卫们纷纷侧目,各色目光明暗不同,或疑惑忌,却同样多含着讥诮甚至幸灾乐祸之情。
她只当着没有看见,心中轻嗤,不管什么时代,空降分子,总是不容易得人心,想来一会子还有大的下马威。
那小太监领着秋叶白一路进了神武后堂。
她打量了下神武后堂,红漆大柱,西洋琉璃净窗,八张清一色的紫檀包金雕花太师椅分列堂上,周围挂件雕刻都是有些年月了,却依稀可见当年的华贵精美。
秋叶白听着小太监道这神武后堂的东西全部都是两百多年都没有动过的,依旧是按着初代督公大人在的时候摆设的时候,她不免暗自嘀咕,当年的司礼监掌印督公,想来是个性好奢侈的主!
小太监没在神武后堂见到该在主子们,一打听,督公大人在香堂进香,他有些同情地瞥了眼秋叶白。
没有走神武堂的拜见仪式,就是完全没有得到大人们的认同,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但他没敢多说,只领着秋叶白转到旁边的香堂去了。
香堂门口已经站了几个穿着宫内一二等大太监服饰的大太监并着几个穿着厂卫服的千总装扮的武官,只是模样都闲散,全不像等着与新同僚相互拜见的模样。
他们见到秋叶白,也只是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停了一停,毕竟秋叶白容貌清秀隽美,头戴黑色银纹乌云冠,一身暗宝蓝伏虎补子武卫锦衣,哪里看得出是秋叶白是女扮男装的妙人,只觉得少年俊美异常,但多看了几眼后,他们就恍若未见一般继续地闲谈。
那小太监笑嘻嘻地四处跟着他们作揖:“各位公公、大人,且让小颜子将人领进去见督公。”
“吵吵什么,督公正在给祖师爷上香祈福,若是惊扰了督公,一会子就进刑房去!”一名容长脸的中年红衣大太监用阴冷的目光扫过小颜子,吓得小颜子立刻闭嘴,只是迟疑地看了眼秋叶白:“那……”
那红衣太监冷笑,尖利着嗓音:“候着!”随后掀了帘子进了香房。
小颜子不敢再说话,朝秋叶白点点头就跟着进了帘子里,她淡淡一笑,也不多言语,站在香堂外等着。
她知道这不过是下马威的开始。
这一等就等到连午饭的时辰都过了,原本还在门外看热闹的厂卫们也都散了。
直到下午,才见小颜子从帘子里探出头来,神色紧张地朝她招招手,秋叶白这才微微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腿脚,向房内走去。
这已经是隔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
一进房内,秋叶白瞬间就觉得空气里一股子浓郁暗沉的檀香味道,亮光暗淡了下来,仿佛瞬间进入了另外一个晦暗阴沉逼厌的空间。
香烟燎绕之间,一道穿着暗金绣麒麟补子一品大员服饰的背影正将香插上鎏金香炉,之前红衣大太监在一边恭敬地伺候着。
秋叶白心知这位就是掌印大太监,司礼监督公郑钧了,她依照规矩单膝着地,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参见礼:“下官秋叶白参见督公大人!”
过了好一会,一道沙哑得仿佛石磨的声音才慢慢地响起:“既然来了,磕三个头,给祖师爷上一柱香。”
小颜子立刻递了三支香给她。
秋叶白接过来,也并不迟疑,对着上首牌位磕了头,随后起身去插香的时候,瞬间一愣,错愕地看着那香烟燎绕的牌位后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半人高的画像,用笔精细,人物描绘栩栩如生,上面的高挑男子一身紫色华美的绣龙官服,懒散地坐在华美的长榻上,蟠龙官帽之下,飞眉修目勾勒着重紫,一张艳美到极致,也阴郁到极致的面容带着一股深浓黑暗的气息毫不掩饰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低头。
但是最让她震惊的不是画上黑暗系的大美人,而是那画完全摒弃了传统国画的求意之风,全然西洋写实油画,底下还标着花式的字母缩写签名——XLM。
这代表了什么——
秋叶白的异样明显是引起了郑钧等人的侧目,只是落在他们眼中,则另有了一番解释。
郑钧有些耷拉下来的眼睛里闪过异色,和那红衣大太监互看了一眼。
他盯着秋叶白看了一会,忽然就吩咐了下去:“既然是太后娘娘指的人,你就先去看风部罢。”
秋叶白回过神来,正巧瞥见小颜子怜悯的目光,她垂下眸子,恭敬地抬手:“是。”
没有任何拜见与参见的礼仪,没有任何上司的交代,秋叶白就这么被打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那红衣大太监忽然道:“督公,您说这姓秋的,方才看见祖师爷的画像那副样子,难道他竟真的是杜太后心腹,所以才知道祖师爷就是……”
“不管他是不是,咱们司礼监虽然没了祖师爷时候的风光,却也容不得什么猫儿狗儿都进来撒野,若是不想死,外人终归是呆不久。”郑钧拢手入袖,神色莫测地冷道。
出了香房,小颜子瞥着秋叶白也不说话,只闷头前行。
秋叶白察觉到对方异样的沉默,便先收了那还在香房画上盘绕的心思,打量了下小颜子,随后忽然唤住了他:“小颜子,我初来乍到,对司礼监看风部也不甚了解,可否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