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中午来到明华酒店，陈兴走进包厢时微微愣了一下，包厢里并不是只有萧国栋一人，还有一张生面孔，年纪比萧国栋大了许多，陈兴估摸着有对方50多岁的年纪，一身深色的中山装颇为引人注目，陈兴眼神从对方身上掠过，很快就看向了萧国栋，笑着喊了一声萧哥，随即半开玩笑道，“萧哥忙到现在总算是有空了，为了吃这顿饭，我可是等了十几天了。”

“前些天宁宁到了南州还给我打电话，我本来打算过来，结果那天中午被镇海市的那帮干部给灌醉了，下午直接睡死过去了，宁宁隔天上午又大清早走了，想过来也就耽搁了。”萧国栋笑了笑，和陈兴也显得很随意，点了点头，示意陈兴自己坐下。

“看来萧哥以后应该多配备几个助理，关键时刻可以帮忙挡酒。”陈兴笑着道，萧国栋口中的镇海市是南海省的一个地级市，在南州市南边，两座城市的距离不算近，上高速也有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

陈兴知道这一段时间萧国栋一直在镇海市忙核电站的事，核电站进展到什么程度他倒是不清楚，不过萧国栋的确是很敬业，刚开始通过张宁宁介绍知道萧国栋的时候，陈兴还以为萧国栋在核工业集团担任副总经理只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在里面挂个职，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是萧国栋凭借着自己本事，一步步往上升迁的，从一名普通的集团基层员工升到集团副总经理，萧国栋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

当然，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萧国栋自身能力十分出色，但谁也不能否认萧国栋的背景起了关键作用，否则在这样的大型国企里，就算是萧国栋能力再出色，想要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干到这个位置，那也只能是痴人说梦，特别是核工业集团因为其涉及到核电和军工领域，这家企业具有一定的神秘性和保密性质，远比绝大多数央企都来得牛气，集团总经理那是杠杠的正部级干部，而不是所谓的正部级待遇，从这就能看出一般，甚至是一般的省部级干部碰到其集团高层都得客客气气的。

萧国栋刚踏出校园的时候就进入了核工业集团，从基层一线干起，那时候萧定平还不是军委副主席，但在军方亦已经是显赫一时的实权干部，是某大军区政委，中将军衔，萧定平既不从政也不从军，而是进入了核工业集团，说起来也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萧国栋身旁的很多同事都不知道其背景，以为萧国栋只是普通家庭出身，后来萧国栋凭借着出色表现快速晋升，这才引起了众多猜测，普通的基层员工和中低层干部不知道其身份，但要说集团高层不知道萧国栋的身份，那纯粹是瞎扯淡，萧国栋的提拔和晋升，萧定平从来没有过问过，也没有为儿子打过一次招呼，但不得不说的是，集团决策层对萧国栋的破格提拔亦有变相讨好萧定平的意思在里面，特别是后来萧定平晋升上将衔，不久之后又调入了总政担任一把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定平的前程一片大好，和张家的关系，也让萧定平受益不少，能成为军委副主席，张家老爷子在这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前些天正好是工程正式奠基，市委市政府设宴款待，喝到最后都乱套了，镇海市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人亲自出马，拼命拉着我多喝几杯，盛情难却，只能喝下去了。”萧国栋笑了笑，镇海市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人都知道其真正身份，他要是自个不想喝，两人绝对也不敢让其他人灌他酒，主要是他那天兴致也不错。

“敢情那核电站现在才要正式施工呀，我还以为萧哥你都到镇海一段时间了，工程早就开始了呢。”陈兴笑道，他对镇海的事情不关心，还真不知道情况。

“没那么快，你以为建造一个核电站那么容易呢，从立项到设计建造，这里面的事情多着。”萧国栋摇头笑道。

“国栋，你这喜欢事必躬亲的习惯得改改，有些事可以让下面人去做吗，你现在好歹也是集团副总了，没必要管得那么细。”萧国栋身旁那位身着中山装男子笑道。

“老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不过周叔说的有道理，管太多还真是忙不过来。”萧国栋颇为感慨的说着，转头看到陈兴，萧国栋猛的拍了下额头，“哎呀，忘了介绍了，陈兴，这是省军区司令员周东方。”

萧国栋给陈兴介绍了身旁的中山装男子，陈兴乍一听对方竟然是省军区司令，惊讶得站起来，“原来是周司令，失敬失敬。”

“我对陈市长可也是久仰大名了。”周东方笑着看了看陈兴。

“我说你俩就别来这一套虚伪了。”萧国栋笑着摇了摇头，对陈兴道，“陈兴，你也该喊一声周叔，论年龄你也不吃亏。”

“萧哥您都喊周叔了，那我喊了就更不吃亏了。”陈兴笑着附和着萧国栋的话，嘴上已经跟着喊了一声周叔，他可不介意捡一个便宜叔叔，关键是对方还是南海省军区司令，说不定他有需要用到对方的事情。

“周叔，你瞧瞧，陈兴喊了您一声叔，以后他要是有事找你，你可不能推脱。”萧国栋转头对周东方笑道，他和周东方开玩笑开习惯了，经常都是口无遮拦。

“好你个国栋，我看你是挖坑给我跳呢，看来我这个叔叔白当不得。”周东方点了点萧国栋笑道。

陈兴听着萧国栋和周东方的对话，两人的言语都很是随意，进来这么一会，从两人的言行举止，很显然，周东方和萧家的关系十分亲密，萧国栋那一声周叔叫得很是亲切自然。萧国栋似乎是看出了陈兴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周叔跟我爸是同一支部队出来的，小时候我可没少被周叔骗去干坏事。”

“国栋，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你哪次干坏事不是把我推出来背黑锅的。”周东方眼睛一瞪，恼怒道，上了五十岁的他竟是一副要跟萧国栋较真的样子，看得陈兴目瞪口呆。

“哈哈，周叔你别耍赖，你要是再狡辩，我可要把以前的事都给抖出来了。”萧国栋得意洋洋的同周东方对视着，一点也不惧怕周东方的架势。

“算了，我一个老人家不跟你年轻人计较。”周东方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想起以前的事，老脸竟是微微一红，萧定平还在部队里当团长的时候，他只是萧定平手下的一个小排长，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那时候萧国栋还是十来岁的小娃娃，周东方有一次骗萧国栋到女兵宿舍区去捣蛋，幸好那一次萧国栋‘仗义’没把他供出来。

“我看周叔您是心虚了。”萧国栋得势不饶人，“也是，周叔您现在是堂堂的省军区司令员了，官拜少将，那时候可还是个肩上挂了一毛一的少尉排长，要是让周叔您现在的兵知道周叔以前的风光伟绩，估计所有人都要目瞪口呆了。”

“得，得，怕了你这张嘴了，陈兴也来了，咱们该点菜吃饭了，独自快饿扁了。”周东方笑着岔开话题，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以前他可也是个兵痞，新兵蛋子，老兵痞子，周东方年轻时绝对是个让长官头疼的刺头。

陈兴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听着萧国栋和周东方的对话倒也是有趣，这些部队里的将军看起来都是庄重严肃，但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

“不说都忘了要吃饭了。”萧国栋笑着点头，将菜单递给陈兴，“陈兴，你来点。”

“别，我最头疼点菜。”陈兴苦笑，看了看周东方和萧国栋，两人明显也都是不习惯点菜的人，陈兴干脆道，“要不让酒店上几道特色菜？”

“随便都可以，咱们吃饭是吃个气氛。”萧国栋无所谓的笑了笑，看向陈兴，关切道，“你在南州怎么样了，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吧。”

“还好。”陈兴笑着点头，萧国栋这一问，他一下就想到了摆在他面前的棘手事，琢磨着要不要提一提，现场还有个周东方，指不定周东方在省里有不少能对他派上大用场的人脉关系，好歹也是一个省军区司令，同省里面的一些大佬应该关系不错。

“怎么，有事？”陈兴稍微一迟疑就落入了萧国栋眼里，萧国栋颇有些不满的道，“陈兴，有事就说出来嘛，咱们是一家人，那么见外干嘛。”

“是有一点事，萧哥，你在省公安厅有没有认识人？”陈兴此时也不矫情。

“省公安厅？”萧国栋疑惑的看了陈兴一眼，很快将目光转向周东方，笑道，“陈兴，看来你刚才那一声周叔没白喊，这事你该找周叔才是。”

萧国栋的话让陈兴惊讶了一下，转头看向周东方，难不成周东方和省厅的领导还有什么特殊交情不成？

萧国栋这时候充当了释疑解惑的角色，笑道，“以前周叔担任排长的时候，关副省长可是连指导员，说起来还是周叔的上级，要不是后来关副省长转业了，说不定现在也是将军了。”

陈兴自是知道萧国栋口中的关副省长是副省长、省厅厅长关锦辉，听到周东方和关锦辉竟有这样的渊源，陈兴惊讶不已，随即而来的是惊喜，这关系可真的是能派上大用场了，只要周东方肯出面，关锦辉肯定会给面子，那他在政法系统上就凭添了不少助力了。

“关老哥转业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起码他现在也是一副省级干部，不会比在部队里差。”周东方笑了笑，关锦辉比他大了好几岁，说起来，这一位曾经的老上司如今反倒没有他风光，不过周东方心里却是对关锦辉发自内心尊重，这一声关老哥更是发自内心，末了周东方又说了一句，“其实部队和地方政府也没有什么可比性，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系统。”

“也是，很难做出具体比较。”萧国栋笑着点头附和，要说周东方和关锦辉谁的级别高，这其实没有意义，但真要比出个高低来，两人都是副部级，这里是按照部队和地方干部级别比照来说，一般来说，部队的团级干部相当于地方的处级干部，师级干部相当于地方的地厅级，军级干部则相当于地方的省部级，这里要提一下的是，本处行文所说的省部级干部指的是副省级、副部级，而只有大军区的正职才相当于地方的正部级干部。

某大军区和地方省委曾联合下文，就正规新闻报道里双方的报道顺序进行规定，地方组织的活动，部队和地方党政领导干部都有出席，则正规新闻报道里的排序是：省委书记、大军区司令、省长、大军区政委……如果是军方组织的活动，则新闻报道里的排序是：大军区司令、省委书记、省长、大军区政委。

所以说，大军区司令、政委和省委书记、省长之间并没有谁的级别高低问题，各自的级别都是正部级，当然，级别没有高低，地位却有高低之分，好比省委书记和省长，同时正部级，但两者的地位有区别。

周东方作为省军区司令，属于正军级干部，关锦辉是副省长兼省厅厅长，同样是副省级干部，两人谁也没比谁的级别高，但也有一点要说的是，部队的干部转业到地方，一般都会降级使用，正团级干部转业到了地方，如果能捞个实职的副处级职位，已经是谢天谢地，这还是得背后有人关照的情况下，只不过其级别还是正处级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部队里到了师级以上干部，一般都不会再转业，周东方如今才五十出头已经担任省军区司令，在军队的前途同样大好，将他跟关锦辉比没有任何意义，但要是放在外人眼里，关锦辉比周东方差远了，因为关锦辉的年纪已经奔六去了，副省级干部是他的极限了，到了60岁，关锦辉是铁定要退居二线了，而部队的年龄限制则相对宽松，周东方以后能到什么层次，谁也不敢妄下断论。

萧国栋和周东方两人聊了一句，周东方就看向了陈兴，“陈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代市长，还需要亲自操心案子？”

“萧哥有所不知，这南州市的情况太过于复杂，本地派的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我头上顶着一个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的头衔，但根本就镇不住人，下面不买账的人多着，说句不怕萧哥您见笑的话，市公安局我都指挥不动。”

“还有这种事？”萧国栋大为诧异，疑惑的转头向周东方求证。

“国栋，你别看我，这种事情我可不知道，地方上的事情，我没关注太多。”周东方笑着摇了摇头，军政分离，军队和地方互不干涉，周东方也只关心自己部队上的事情，和地方政府的联系，大都也是政委出面，不论是省军区还是市军分区，军区政委都在本级地方党委挂着常委的头衔，这也是为了方便部队和地方上的协调。

周东方说着话，转头对陈兴笑道，“陈兴，你的事情重不重要，要不要现在我打个电话给关副省长，问他有没有空过来。”

“关副省长要是现在能过来是最好不过了，就是要麻烦周叔您了。”陈兴笑道，有这种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你都叫我一声叔了，那我这个叔叔也不能白当不是。”周东方笑了笑，他也有段时间没和关锦辉一起坐下来聊过了，今天趁这个机会一起坐坐也不错。

周东方说完话就拿出电话给关锦辉打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周东方旋即笑道，“关副省长，中午有没有空出来坐坐，还是需要提前预约一下？”

“哎呀，真是稀客，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电话那头的关锦辉第一句话同样调侃着周东方，两人的关系可见一般。

彼此开了句玩笑，关锦辉很是干脆的问周东方在哪，表明很快就赶过来，周东方这才笑着挂掉电话。

“关副省长还是很给周叔面子的，一听是周叔的电话，立刻就要过来了。”萧国栋笑道。

“要是你打电话，关老哥岂不是来得更快。”周东方笑着瞪了萧国栋一眼，两人旁若无人的开玩笑，都没把在场的陈兴当外人，萧国栋和陈兴本来就算亲家，周东方跟萧家又是关系匪浅，说起来，周东方是萧定平在部队里的铁杆支持者，因为这种交错的关系，要说三人是一个利益整体也不为过。

关锦辉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过来了，主要是明华酒店离省政府并不是很远，关锦辉上午一直在办公室，这会临近中午，他正巧准备到机关食堂吃饭，接到周东方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呀，国栋也在。”走进包厢，关锦辉看到萧国栋时，很是惊讶，转而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走了过来，“国栋，忙完镇海的事了？到了省城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看来还是东方老弟面子大，我得靠边站咯。”

“关叔叔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今天刚到南州，正打算晚上上关叔叔家打秋风呢。”萧国栋笑着道，知道关锦辉是在开玩笑，但他也得说两句好听话。

关锦辉走到萧国栋身旁坐下，目光从陈兴身上快速扫过，他一进来也看到了陈兴，今天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陈兴，但不代表他不认识陈兴，南海省最年轻的地级市市长，关锦辉这个省里的副省长没理由不关注，特别是陈兴背后是张家的关系，和他也能算是有点渊源，他能当上这个副省长，是萧定平在高层帮他说了话，要不然他哪里能有今天的位置，这也是他看到萧国栋就显得格外热情的缘故。

“关叔叔，这位你应该认识吧。”萧国栋笑着指了指陈兴。

“当然认识，陈市长上次到省政府，我当时还看到。”关锦辉瞥了陈兴一眼笑道。

“上次是顺省长让我过去，当时顾着埋头走路，都没注意到关省长您。”陈兴笑着说了一句，别说上次没注意到，就是注意到了，顶多也就是打个招呼，上次都还不知道关锦辉竟然和萧家有关系。

“我知道，后面见你进了宝来省长的办公室，当时想跟你聊一下也就错过了。”关锦辉淡然笑道，这话的真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们两个也别顾着寒暄。”周东方这时候插话道，“关老哥，你说咱俩多久没有喝一杯了，今天中午是不是一人干一瓶白的？”

“别，要喝你自己喝，我没你那个酒桶肚子。”关锦辉笑着摆手，“有本事你去找老团长喝，看你能不能喝过他。”关锦辉说完看了萧国栋一眼，他口中的老团长自然就是指萧国栋的父亲。

“我倒是想跟老团长喝呢，可惜没这个机会。”周东方直摇头，“老团长现在都跻身国家领导人的行列了，咱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哪是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说能见就能见到的。”

“这有啥，国栋忙完镇海的事要回京城了吧，你跟他回去不就一块得了，别人见不到，国栋还能见不到嘛，你跟他去准能见到。”关锦辉笑眯眯道。

“你出的就是一馊主意，我不呆在驻地里，没事跑到京城去，还不得被老团长批评一顿。”周东方笑着翻了翻白眼。

关锦辉和周东方在互相打趣，萧国栋和陈兴也没闲着，只见萧国栋凑到陈兴低声道，“陈兴，待会你也别见外，有啥事就说啥事，关锦辉他要是能帮的也不敢不帮。”

陈兴听着萧国栋的话，暗暗点了点头，不过他此刻却是微微看出了一点端倪，比起关锦辉来，萧国栋好像是和周东方的关系更近一点，至于关锦辉，萧国栋的客气更像是停留在表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