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不管是谁靠近赵无忧,素兮都是谨慎的。? 是故当掌柜的提着一壶茶靠近,素兮脸上的神色当即紧了紧,然后眸色微沉的盯着眼前的笑脸人。
掌柜的笑道,“客官好面相。”
赵无忧淡淡的笑着,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掌柜的好眼力。”
此话一出,掌柜的当下一愣,瞬时没回过神来。还真有不客气的?按理说这样的少年人,一看就是个书生,怎么可能不知谦卑。
可对方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片刻,掌柜的便知道这少年人何其聪慧,只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客官是从何处来?”掌柜的笑问。
素兮道,“这儿人人都不问出处,掌柜的何苦要挑着咱们问一问?是那老头让你问的吧!方才你们的话,咱们都听见了。”
耳聪目明,是个练家子。
掌柜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就是过来问一问。”
“我弟弟家有娇妻,不会答应的。”素兮冷了脸,“所谓宁拆千座庙,不破一门婚,掌柜的你说是与不是啊?”
“是是是!”掌柜的也觉得没脸,这两个人都是个犀利的,自己这媒人着实不好当,“我就是来问一问,既然大家不合适,也就罢了!”
语罢,掌柜的起身离开,赵无忧不动声色的饮茶。
素兮冷哼,“都敢找上门打主意了,早知道这样,公子还真该易容换颜。”
“我若换了脸,他找不到我怎么办?”她低低的开口,放下手中杯盏。
素兮敛眸,没有再说什么。
掌柜的回去,将素兮与赵无忧的意思一说,老头当下有些不高兴。掌柜的笑了笑,“你也别着急,这南抚镇来往的人多了,保不齐还有你属意的。”
老头轻叹一声,“罢了,给我准备点干粮和水,我回去再说。”
“好!”掌柜的点点头,心头还疑心着,这老头此次怎么这样好说话?可一点都不像他的行事作风!要知道这老头可是格外的倔强,他认定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眼见着掌柜的出去,老头放下筷子出了一趟门。
赵无忧眸色微沉,瞧了素兮一眼。
素兮微微颔,紧跟着出去。
不多时,素兮回来了,笑得有些嘲讽。赵无忧便知道,那老头估计没干好事,但她的性子惯来沉稳,即便知道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装模作样的本事,谁都比不上赵无忧。等着老头回来,赵无忧和素兮便起身离开,将银子放在了案上。
老头就坐在门口附近,所以要出门就得经过老头身边。
那老头也是个死心眼,突然一把握住了赵无忧的手腕。他寻思着得探一探这赵无忧的腕脉,看看这少年人会不会武功。
赵无忧也不反抗,倒是素兮有些着急,“你这老头好没礼数,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动手动脚的。”
素兮一声喊,所有人的视线便落在了老头身上。
老头子厚着脸皮抬头去看赵无忧,却见这少年人竟然仍是面带微笑,不免有些心里头瘆得慌。这少年人的笑,好像有毒。
素兮一巴掌便落在那老头的手背上,愣是把老头拽得回了魂。
“还不松手!”素兮冷了脸。
老头揉着生疼的手背,悻悻的松了手,“真粗鲁。”
“彼此彼此!”素兮又不是第一回行走江湖,这老头有几斤几两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论武功,这老头不是自己的对手。
赵无忧仍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看老头的眼神略微深沉了少许,扫了一眼老头桌案上的东西,淡淡道一句,“走吧!”
老头撇撇嘴,揉着手背不说话。
掌柜的上前,“怎么毛手毛脚的?”
“这少年人不简单。”老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一身贵气,是不简单。”掌柜的笑了笑,“所以你就别打歪主意了,这少年人格外聪慧,估计来日是要成大器的。”
“成不成大器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走不了倒是真的。”老头哼哼两声,拿了干粮和水就走了。
掌柜的摇摇头,实在拿这老头没办法。
老头出去,牵着自己的骆驼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赵无忧和素兮的踪迹,心想着这两人的脚程还真快。说实话,他方才扣住了赵无忧的腕脉,现这人体内有病,但具体也没探清楚,毕竟只是轻轻一握便被那没礼貌的丫头给拍开了。
倒是可惜了,要不然还可以给治一治,毕竟这少年人生得极好,若是英年早逝难免教人惋惜。
远远的,赵无忧和素兮比肩而立。
“公子,他没伤着你吧?”素兮问。
赵无忧笑得凉凉的,“他想试探我,方才只是在扣我的脉搏。”
素兮骇然,“那他……”
“他要倒霉了。”赵无忧深吸一口气,“不过他自己是个大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素兮怔住,“公子如何知道他是个大夫?”
“他不仅是个大夫,估计还是个了不得的大夫。”赵无忧笑了笑,“他抓我的手法跟我爹一样,那是大夫的一种习惯性动作。大拇指以及食指还有中指都有茧子,这老茧可不是一朝一夕磨砺出来。我方才观察过,他不喝酒。”
素兮敛眸,“温故也不怎么喝酒。”
“大夫喝酒倒也没什么,但有些针法比较讲究的,就不能喝酒。喝酒容易伤身,此后会影响到手。针灸是不能手抖的,喝得酒多了,以后便用不了针了。”赵无忧轻叹,“掌柜的方才叫他林掌柜,而不是林大夫,可想而知他虽然身怀绝技,却不想在人前卖弄,估计是个隐世的高人。”
“那公子方才做了什么?”素兮忙问。
赵无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温故走之前留给我防身用的,不是什么杀伤性的毒药,只是能让对方有些难受罢了!他自己是个大夫,约莫可以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他会回来找我的。”
语罢,赵无忧将小瓷瓶收回去,“我们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消息。”
素兮俯,安静的跟着赵无忧。
这老头只觉得走出南抚镇没多久,便有些浑身痒,除此之外还真当没什么别的效用。瞧着自己的掌心,越的灼热,他当下明白是那少年人动了手脚。
“这倒是有趣。”老头笑嘻嘻的挠着手背,“合我胃口!”
等着老头回到客栈,倒是把跛脚伙计给吓了一跳,赶紧去准备洗澡水。雪兰也跟着愣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
可不,脸上身上都挠得一条条血痕,着实有些吓人。
“没什么,被一个小子给算计了。”老头笑了笑,“那人也是个内家,给我下了点痒痒粉,这不就成这样了。我弄点水洗一洗,吃一服药就没事。”
雪兰点头,“谁这么大的本事,连你都不曾防备?”
“这药倒是有趣,无色无味,而且……得吃点散物才能见效。偏不巧,我吃了点酱牛肉。”老头挠着脖子,血淋淋的还真是吓人。
雪兰不忍多看,“赶紧去洗一洗吧!”
老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雪兰,“待会找你,有好事告诉你。”
“什么?”雪兰愣了愣,那老头已经抬步离开。
雪兰不太明白这老头是什么意思,大漠里的太阳总是最晚下山的,等着天色暗了关上客栈大门,这老头便已经在大堂里等着她了。
“掌柜的方才是什么意思?”雪兰不解。
老头笑吟吟的看着她,“你一个女娃娃也不容易,老头子给你找了个相公,你看如何?”
雪兰一愣,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说过,我已经嫁为人妻。”
“可那个不是躺在那儿吗?”老头道。
雪兰摇头,“他只是我兄长罢了,我丈夫……”她顿了顿,眸色微暗,“我的夫君并不是他,夫君在我心里头呢!”
“可你……”老头蹙眉,“你少唬我这老头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你所谓的夫君,只是拿来骗骗我罢了!这些日子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也从未说过要回家。”
“因为我夫君已经为我死了,所以我在哪,我与他的家就在哪。”雪兰低头,神色黯淡。
老头一顿,“你……”
“我不想再嫁人,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雪兰无奈的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有些东西真当是唯有生死一场才能明白。明白了,就再也不想经历了。我很好,这颗心里的人,也很好。”
她轻轻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在这里,虽然进来得有点晚,所幸我此生还长。他给了我一辈子的时间,来记住他为我做过的事情。够了!”
雪兰起身,老头轻叹一声,“那还真是可惜,老头子最喜欢看到人成双成对的。那少年人真当与你格外般配,郎才女貌的,还特别聪明。老头子在南抚镇这么多年,着实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什么少年人?”雪兰不解。
老头指着自己的胳膊,“瞧见没有,这血痕?”
雪兰颔,“然后呢?”
“我就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谁知道这小子早有准备,在自己的身上抹了点东西。”老头轻叹一声,“他若不是医术高,就该当个谋臣。这提前做准备的勾当,还把人心都给算计了,若是心再狠毒点,估计我这条命都能折了。实在是大意啊!着实没想到,这南抚镇还能藏龙卧虎。”
“你自己的医术就极好。”雪兰蹙眉,“怎么还会大意呢?”
“那少年也没想着伤我,否则我哪里能回来。”老头瞧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只要这两日吃得清淡点,这东西压根不会作祟。偏是我吃了牛羊肉,所以这燥气就散了出来。”
雪兰点点头,低眉望着他手上的血痕,“这是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这人身上有点不太对劲。”老头想了想,“老头子行医半辈子了,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脉象。可惜,没探清楚。”
雪兰挑眉,“何为诡异的脉象?”
“我也说不好。”老头道,“不像是病,可又像有病。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就像……”他指着二楼,“你兄长的病,脉象透着诡异。”
老头突然起身,一副恍然大悟,“我就说着脉象怎么如此奇怪,是蛊!是蛊!那人身上有蛊!难怪她敢在她自己身上下毒,打量着有蛊在身。蛊乃天下至毒,这点东西对他来说压根是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你是说……蛊毒?”雪兰瞪大眼,“什么样的人?这蛊多数来自于南疆和北疆,如今大部分的蛊都在南疆了,北疆……”北疆的提兰已经灭了,巫族也没了,所以巫族的蛊基本上都已经被灭绝了。
雪兰很激动,是因为她知道,赵无忧的身上有蛊。
而且,老头说这少年人该当个谋臣。
“那少年人是什么模样?”雪兰忙问。
老头蹙眉,“你认识?”
“你快告诉我,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的一个少年人?大概这么高!”雪兰比划了一下,“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保持微笑的姿态。还有,她身边一直跟着拿剑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冷冷的,不好应付,武功奇高。”
老头想了想,“差不多。”
雪兰欣喜若狂,“是,是她来了!估计就是她,那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这倒没说。”老头思虑,“该不是你提过的那个了不得的女子吧?”
雪兰连连点头,“我怀疑就是她,当初我这一身的功夫都险些废在她的手里。”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这手筋断裂,就是她身边的那名女子所为。”
老头有些不解,“人家都伤你这样深,你为何还这样高兴?不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
“不,你不懂。”雪兰深吸一口气,“她伤过我,可也因为我险些害死了她的母亲,所以这笔账早就过去了。如今她与我算不上敌人,她……”
雪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跟赵无忧的关系,朋友算不上,敌人也不是,很是尴尬。而这些尴尬原本可以避免,终究是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致。
“罢了,我要去南抚镇找人。”雪兰抿唇,抬头看了一眼这楼阁,“等到赵无忧来了,兄长就一定可以恢复。”
“天黑了,大漠里的夜不安全。明日再走,横竖也不差这一夜功夫。”老头撇撇嘴,只觉得有些无聊。故事说一半就咽回去了,换做是谁都不高兴,“那人既然是来找你们的,自然会继续找。这南抚镇也不小,想要都找一遍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雪兰点点头,都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她是断然不能再出事的。若是她出了事,恐怕就没人知道穆百里在这里了。
那便等着天亮了,等天亮了,她就去南抚镇。
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她不知道穆百里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少年人到底是不是赵无忧。如果不是赵无忧,那这没日没夜的等待,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相信赵无忧会放弃,她相信穆百里对赵无忧也是深信不疑的。
事实上,赵无忧在南抚镇悄悄的打探了一阵,可这儿流动性太强,谁都没有见过什么受过伤的人,或者是与穆百里相貌相似的人。
赵无忧并不气馁,入了夜便等在路边的摊头上,等着影卫来汇报消息。影卫私底下在活动,也把这南抚镇给悄悄摸了一遍。
“没有消息。”影卫汇报,便是连东厂的据点在来之前也都挪动了位置,如今不知道在何处。东厂的人惯来仔细,是不可能轻易被人察觉的,所以要想找到他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赵无忧点点头,“继续找!”
“是!”影卫快退下。
素兮上前,“公子别担心,这南抚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所以找起来也不太容易。咱们多待几日,若实在找不到,那就在大祁的境内找。”
赵无忧起身,面色有些凝重。
这一路上走来,从大邺到大祁,耗费了多少时日历经多少磨难,她自己都心里清楚。如果一直找不到穆百里,而温故那头一直没有小思睿的消息,赵无忧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该努力的她从不放弃,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做不到所向披靡。
京城里头已经没有她在乎的人,所以就算皇帝找不到人而怪罪下来,她也没有半点可眷恋可在乎的。至于赵家,赵嵩自己没本事保护赵家老小,那也怪不得她。
横竖从小她就是一枚棋子,养蛊的容器而已。
“公子,要不扩展到附近。既然东厂的消息是从南抚镇出来的,那就说明这里有过千岁爷来过的痕迹,想来就算咱们来得晚了,也该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才是。”素兮道。
赵无忧点点头,“大概就在附近,只不过我们没找到罢了!若是天可怜见,终能再见一面。若是此生无缘,也该让我死了这条心。”
素兮瞧了一眼四下,“再在附近找找罢!”
“有必要把范围再扩展一些,但是千万不要惊动大祁的官军,不要引起大祁朝廷的主意!”赵无忧吩咐,“我们是偷偷来的,若是被大祁的朝廷知道,那皇上也会知道我来了大祁。到时候再想离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素兮颔,“卑职明白。”
这南抚镇的夜,依旧是热闹喧嚣的,往来都是客商,有来早的有来晚的,忙忙碌碌的中转站。
躺在床榻上,赵无忧实在睡不着,这儿的气候格外干冷,日夜温差又大,她一时间不是很适应。更不适应的是心里头悬而不决的感觉。
穆百里,你到底在哪呢?
彻夜未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下的乌青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素兮递了一把毛巾上去,“公子一夜不睡,今儿怎么有精神头继续找?这一路上本来就辛苦,而今再这样折腾下去,还没找到千岁爷,你就已经倒下了。”
赵无忧无奈的笑了笑,“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如今的身子已经不是早前了,我能扛得住。我还等着与他一起共白,怎么舍得现在就倒下。”
轻叹一声,赵无忧走到窗口,瞧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这南抚镇永远都是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来也无情去也无情。
“继续找。”赵无忧对自己说。
素兮敛眸,“公子先吃饭吧!”
赵无忧回眸感激的望着她,这一路上如果不是素兮一直陪着她护着她,估计她也走不到这儿。
等着吃过了饭,赵无忧刚走出客栈没多远,雪兰便推着疯老头一起冲了进来,对着掌柜描述着那两人的模样。
“人刚出去呢!”掌柜的道,“往西边去了,你们现在去追,估计能赶着。”
音落,雪兰已经飞奔而去。
赵无忧也没想到,雪兰会在这里,还以为遇见的会是6国安,却没想到碰到了雪兰。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素兮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里头突然窜了起来,那种不详的预感快笼罩了全身。
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看到雪兰就意味着穆百里的消息极有可能是他们送出来的,但是……按理说如果6国安还活着,不可能让雪兰来送消息。
“是你?”赵无忧蹙眉。
雪兰疾步上前,“你终于来了。”
“是你把消息送出来的?”赵无忧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依着穆百里的行事作风,他应该让6国安去送消息。穆百里是清楚的,雪兰这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是不可以委任重任的。
心有些颤抖,赵无忧定定的望着雪兰。
雪兰点头,“是!是我悄悄的把消息留在南抚镇的,但具体有没有送出去,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你一定会来。”
“他……还好吗?”赵无忧停顿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
雪兰敛眸,“不好,一点都不好。”
赵无忧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只看见雪兰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那种心颤得很厉害的情绪,快包裹着她。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到底哪里不好?
他是怎么了?
素兮在一旁轻唤,“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赵无忧好不容易醒过神来,却只觉得而有些腿软。心跳得厉害,她下意识的握住了袖中的骨笛,音色轻颤的开口,“带我去找他。”
生也好死也罢,都得见一见。
说好的数月便归,怎么会食言成这副模样呢?
赵无忧只带上素兮与两名影卫一起离开南抚镇,剩下的依旧等在南抚镇上,免得人太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会惊动大祁的官府。
欺上骆驼,走过那沙漠。
一袭白衣胜雪,在这漫天的黄沙里头,显得格外的素洁清雅。如同天边的白云,在这金色的世界里,沉沉浮浮。
赵无忧满脑子都是穆百里的身影,这失踪的父女两,终于找到了一个。她想着,这一次她倒要好好的问一问,说话不算数该有怎样的惩罚。
他为什么能忍心,让她怀着身孕等他,在那危机四伏的京城里,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等他?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赵无忧问。
雪兰也记不清有多久了,“当时很乱,又遇见了风沙,我也不记得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被掌柜的救下,而他——”
素兮张了张嘴,她很想问一问6国安的情况,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赵无忧这边还没有尘埃落定,她又急什么呢?
当初不给承诺的是自己,如今着急的还是她,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不过也没关系,6国安这人格外忠心,有穆百里的地方就一定有6国安。何况当日6国安离开京城之时还带着王少钧的生死蛊,说是雪兰有生命危险。现下看这雪兰生龙活虎的,没有半点受伤痕迹,那就说明当时这6国安是找到了雪兰的。
这样想着,素兮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是说6国安跟穆百里已经碰过头了,或者现在就在一起,正在伺候着穆百里。
雪兰不是说,穆百里不太好吗?那6国安寸步不离,也是情理之中。
素兮面色稍缓,可这心里头却始终没有放下。
风沙刮在脸上生疼,烈日炎炎晒得人有些不舒服。然则只要心里存着希望,便是龙潭虎穴,也不惜性命闯一闯。
远远的,赵无忧站在沙丘上,顺着雪兰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座客栈。沙漠里的客栈,如同绿洲一般稀有,在这风沙漫野之地,还有这样一个传奇般的地方。
远看就是个小黑点,赵无忧有点近乡情怯的激动。
她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整个都处于亢奋状态。他不好?他是不是哪里受了伤?伤得很严重?又或者是最坏的结果,他失忆了?植物人?
脑子里很乱,压根不能正常思考。有一股气在胸腔里盘旋,就如同这大漠里的风沙一般,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
终于到了客栈,赵无忧激动得不能自己。站在门口的时候,她身子有些腿软。
一想起就快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那种无与伦比的激动几乎是无法描述的。
她幻想过千百种相聚的情景,他长身如玉立在那里,逆光中冲着她温柔轻笑,低哑的道一句,“还愣着做什么?真当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然后她飞奔过去,骂一句,“不要脸的死太监。”
这便是最完美的相聚,最让人激动的场景。她想听到他的声音,想感受到他温暖的拥抱,想告诉他,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的名字就叫——穆思睿。
可是,当赵无忧欢喜的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不是长身如玉,不是逆光里的微笑,听不到他那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
迎接她的是被称为活死人的穆百里,面如死灰,透着一股死气。
他再也不能拥抱着她,用那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手。再也不能为她暖被窝,然后含笑着拥她入眠。所有的幻想顷刻间支离破碎,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逐渐靠近那病榻。
记忆里的人,一直都是强者,未曾有过这般虚弱的样子。
“我们好不容易逃过了敌军的追捕,6国安也身中数箭。以为到了这儿就算是周全了,谁知道那该死的东西还纠缠着不放。千岁爷来不及修整,我们也来不及为他逼毒疗伤。后来我们遇见了大风暴,等我醒来之后,便已经是这副模样了。”雪兰泣泪。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守着他,没日没夜的守着。可是他体内的毒盘根错节,压根无法祛除。掌柜的想了好多办法,都未能得偿所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毒,越来越重,渐渐的吞噬五脏六腑,却束手无策。”
“我试过每隔一段时间往外头传消息,可始终没有回应。我以为京城里头还被萧容控制着,又担心他的身子,所有迟迟不敢回去找你。”
“好在上天有眼,终于将你等到了。赵无忧,我相信你一直在找他,我也相信兄长一直在等你。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
赵无忧一语不的站在床前,望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穆百里,面白如纸。心口像是被人乱忍分割一般,疼得整个人都开始颤。
她找了那么久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虽然不是他最初的样子,可……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回来了……就好!”赵无忧低低的开口,喉间有浓烈的咸腥味快涌出。
素兮担虑的上前,“公子你别担心,只要人找到了就好。不管是什么毒,温故都是解毒的能手,只要通知温故前来,一定会没事的。”
赵无忧喉间滚动,身子颤抖得厉害。她面色惨白的回头盯着素兮,一字一句的说,“帮我通知我爹,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要……救……”
下一刻,她突然“哇”的一声,一口血喷涌而出,一头栽倒在地,瞬时不省人事。
“公子!”素兮疾呼,顷刻间手忙脚乱。
日日思君愿相见,谁知相见断人肠。怎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