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灵哭着摇头,“奴婢不知,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当时很混乱,乱成一团。到处是死人,到处在杀人,夫人难产命悬一线。那时候奴婢脑子里一片空白,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混乱。”
赵无忧快速转回,“那我问你,巫族的人在不在?慕容又在什么地方?”这些年她没见母亲出过京城,唯一能接触到巫族的便是母亲当年的上京途中。赵无忧只想知道,慕容那时候到底身在何处?
“巫族?什么巫族?”慧灵显然是有些崩溃,约莫是想起了当年那些残酷的画面。梨花树下,鲜血满地,那种场景几乎成了年少时的梦魇,如今谁也不敢去想。
否则杨瑾之也不会渐渐的心魔难消,变成今日的模样。
“就是手上戴着红绳的人。”赵无忧提醒她,开始循循善诱,“那些人长得并不像中原人,他们来自北疆,来我大邺必定是有所目的。或许是为了避难,或者是为了找什么人,做什么事。其中有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她叫慕容。”
“慕容!”慧灵颤颤巍巍的喊出这两个人,“慕容!”
“慕容在哪?”赵无忧柔声轻问。
“她死了。”慧灵只觉得有气无力,“她死了!”
“什么?”赵无忧一愣,随即又问,“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慧灵一下子瘫软在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杀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晕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觉睡醒,到处都是血。夫人身上也都是血,怀里还抱着血淋淋的孩子。夫人说,大公子丢了!”
赵无忧听得乱糟糟的,什么血淋淋的?约莫是时隔多年,慧灵自己也记不起来当初的细节了,所以描述一件事情都有些凌乱无章。
“那我娘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我?”赵无忧问。
慧灵泪流满面,“是!”
赵无忧如释重负,仿佛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是我娘生的。”
闻言,慧灵骇然盯着赵无忧,而后快速将慌乱的眼神挪开,只顾着低头抽泣,“公子别再问了,奴婢不想去回忆那些画面,奴婢还是觉得害怕,即便时隔多年,可那一幕一直在奴婢的脑子里盘旋不去。公子,这是夫人心里的伤,您别问了。”
“我问最后几句,慕容的死因是什么?尸体呢?”赵无忧道,“你们当时身处何地?”
慧灵只剩下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公子别再问了!公子!”她已泣不成声,那摇摇欲坠的姿态,似乎随时都会厥过去。
赵无忧起身轻咳着,喉间有些腥甜的滋味。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微沉。心道,看样子这慕容的确在大邺境内出现过,当时母亲被人追杀,而这慕容必定也处于危险之中。温故说过,当时战乱,那么对于慕容这样深谙蛊毒炼制之人,必定会被人追赶。
难不成是有人要抓慕容,然后又遇见了奔逃的自己的母亲,所以多方势力被触发,混乱成一片。
蓦地,赵无忧眉头紧蹙。
若是如此,那爹在哪呢?爹会放任自己的孕妻不管?按理说不应该,那爹会做什么呢?在慧灵断断续续的回忆里,似乎一直没有提及到爹的痕迹。
爹后来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管怎样,至少娘亲和她是活下来了,最后的现实便是,慕容真的死了。只不过这尸骨在哪呢?梨花树下,鲜血横流?
赵无忧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厚。
云筝下意识的往屋内瞧了一眼,而后担虑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至少我肯定了两件事。”赵无忧有些释然,“也算是有个交代。”
“慧灵姑姑都说了?”云筝一愣。
赵无忧摇头,“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能先到此为止,让她暂时冷静一下,免得教我娘知道。”
云筝颔首。
“对了,他呢?”赵无忧问。
云筝敛眸,压低了声音,“公子放心。”
赵无忧眸色微沉,“那便最好!”
语罢,赵无忧瞧了一眼禅房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冷了眉目。深吸一口气,她便好好的等着,只不过身边的云筝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奚墨蹙眉,“云筝你怎么了?”
云筝抬头望着赵无忧,面色微白,突然给赵无忧跪了下来,“公子!”
“是哪里不舒服吗?温故在前殿,你可以去找他。”赵无忧淡淡的问,继而笑了笑,“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我去找方丈说说话,你们自己逛逛吧!”
语罢,赵无忧径直走开。
奚墨不解,“云筝你没事吧?”
云筝摇头,微微红了眼眶,“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就去歇着,我去后山瞧瞧,听说云安寺的风景不错,难得公子给咱放个假。”奚墨笑了笑。
目送奚墨离开,云筝敛眸垂头,低低的道了一句,“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没忍住。”望着赵无忧离去的方向,云筝黯淡了神色,“奴婢还是奴婢。”
赵无忧渐行渐远,等慧灵出来的时候,外头早就没人了。她拭泪在回廊里坐了一会,也不敢现在回去,免得被杨瑾之看出端倪。
便是这一会,已经有人悄悄的进了杨瑾之的禅房。
脚步轻盈,脚下很轻。
他站在杨瑾之的软榻前,静静的望着睡得极不安稳的女人。
杨瑾之面色苍白,眼角还有干涸的泪痕,约莫是在梦里哭过。他便这样静静的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要干什么,约莫也是有些舍不得罢!
他低低的问,“昔年你可曾像我现在这样,心存不舍过?有过吗?”
可不管有没有过,都已经是尘封的往事。
有些人有些事,只该活在回忆里,不该从曾经里走出来,血淋淋的站在人的跟前,撕开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口,慢慢的洒下盐花。
而此刻,赵无忧刚走到方丈室外头,迎头便见穆百里从里面走出,当即愣在当场,“你为何在此?”
穆百里不咸不淡的应道,“只许赵大人来这儿修身养性,就不许本座来这儿礼佛参拜吗?”
“这云安寺乃是——”
还不待她说完,穆百里当即接过话茬,“本座当然知道,这云安寺是丞相大人的。只不过丞相府本座尚且去得,为何就不能来这云安寺?”
“这是我娘清修的地方,还望千岁爷速速离开,莫要扰了家母安宁。”赵无忧直接下了逐客令。
事实上,赵无忧是诧异的,一路上也没听人说穆百里离开了东厂,谁知道一眨眼这厮竟然就出现在此处,难免教她措手不及。
穆百里这人就是瘟疫,不管走到哪儿,总会有事发生。赵无忧想着,还是要远离为好,尤其是在母亲的地方。
方丈没有出来,门口有穆百里站着,赵无忧自然没有进去。想了想,掉头便走。
穆百里跟在后头,他脚程快,自然三两步便赶上了她。
“赵大人为何这般排斥?就因为说了那句话?”穆百里道。
赵无忧顿住脚步,二人站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四目相对。她深吸一口气,“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你莫当真就是。”
“若是本座当真了呢?”穆百里问。
得知她出城,他是想都没想就轻车简骑的出来了,毕竟上一次就是在云安寺,她被人困在黑阵内无法脱身,是故这一次他下意识的觉得会有危险。
大概是人的本能反应,又或者是一种莫须有的担虑吧!
赵无忧苦笑,“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在这里扯嘴皮子,穆百里,你别忘了你已经接了圣旨,这就意味着你已经是有妇之夫。”她背过身去,不愿多看他一眼,“我可不想有朝一日,被天下人诟病,说我一介礼部尚书竟然会觊觎九千岁这样的阉割之身。”
她尽力把话说得最难听,这话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如果不是她放不下,大概也不必离开京城在这里躲清静。说是来查事的,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想静下心来。
“那你眼下的乌青是怎么回事?”他音色磁重。
她略显慌乱的抚上自己的面颊,当即轻咳起来,“关你什么事?”
腕上一紧,穆百里直接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单手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她想推开他,奈何昨夜没休息好,没推动他反而把自己给瘫他怀里去了。
穆百里无奈,“就说了你一句,便这般撒娇吗?”语罢,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坐在一旁,圈了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带着那么多人上山,想来赵大人目的不纯。既然大家都是带着目的的,就不必分你我了。”
赵无忧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什么叫撒娇。”她只觉得喉间腥甜,一张脸苍白得厉害,“穆百里,这是云安寺,你最好收敛。若是教我爹知道——你要死也别拽上我,我可没心思陪你一起折腾。”
她似乎是真的很着急,视线一直落在那个方向。
那是她母亲的禅房!
穆百里笑得凉凉的,“你是在担心丞相夫人,担心你娘吗?”
眉睫陡然扬起,赵无忧快速从他膝上挣扎落地,她眸色狠戾的盯着他,“穆百里,你最好别玩花样。谁敢动我娘,谁都得死!”
语罢,她突然撒腿往回跑。有了穆百里的参与,这件事就不能照原计划进行。
谁都可以出事,谁都可以被牺牲,唯独娘亲不可以。
娘,只有一个。
因为跑得太急,赵无忧只觉得口腔里慢慢都是鲜血的滋味,她极力隐忍,喘着粗气往杨瑾之的房间跑去。那张素白的脸,此刻越发的青白相间,难看到了极点。
云筝是真当没想到,赵无忧会这么早过来,当即愣住,“公子?”
云筝一声喊,屋内当即有了动静。
“娘!”赵无忧厉喝,素兮从天而降,直接踹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