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中路过时,莎莎还在感叹,说你们这里好平,一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玉米,农民生活肯定富裕。
我就告诉她:“你想多了,玉米小麦再值钱,也只能够吃喝,想发财,靠庄稼是一辈子都不行的。”
等上了黄土高原,她就傻眼,一眼看不到边的沟,黄褐色的土,大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睛,空气都变的干燥,她才知道,西北是真的地理环境不好。
我开着车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父母,村里人则是惊讶,纷纷交头接耳,看我如看鬼。
老妈是哭着笑,怪我回来之前不打电话,让她没来得及准备。
我说不用准备,又不是外人,粗茶淡饭就行,说话间进屋里,却傻了眼,客厅正堂上,摆着我的黑白照片,前面还插着香。
父亲弯着腰,弓着背,白头发一根根闪,低声说:“知道是你真的回来,我们就把这些东西收了。”
我给两个老人介绍:说这是莎莎。
莎莎甜滋滋地叫叔叔阿姨,两人不约而同地黑脸,很不待见莎莎。
莎莎也感觉到了,有些讪讪。
老娘先摆出一张臭脸,问我:“丫头听得懂咱家话不?”
我摇头。
她就开始发飙:“你瞅瞅你带回来这是什么东西?沟蛋子都亮到外头,肚脐窝也朝外噱,她得是没衣服穿?穿这身回来是给你先人长脸来?”
此时是七月中,天气正热,莎莎上身露腰短衫,下身牛仔热裤,光腿皮凉鞋,很有范儿,也很诱人,这身打扮在广东没问题,但在我们老家,就成了伤风败俗的代名词。
我对老娘说:“人家大城市回来的,衣服比较潮。”
她就怒:“衣服潮了不会晒干?没干不会买两件?哦,衣服潮就穿个裤衩子回来?”
我跟她解释,我说的是潮流的潮,不是潮湿的潮,人家广东流行这个。
老妈子立即跳脚骂:“潮流你大的脑壳子,广东流行这个?广东流行卖批?你大一辈子就我一个,去了回广东还叫女子娃给他洗澡了?你这儿子当的孝顺?”
这话说的,老爹去洗桑拿,那是我老丈人带着去的,我又不知道。
再说,这老头子洗澡也就洗了,咋能给老娘说呢?
我去看老爹,老爹抽着烟,蹲在一边不言喘。
我低声问:“大,你跟我妈说你叫女子娃给你洗澡了?”
老头子白眼一翻,偏过头去。
老娘在后面呸!“他能说?他跑去在外头跟人胡吹,全村人都知道了,全乡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不知道,叫女子娃给他洗澡,羞先人哩!”
我终于知道,我天生爱吹牛爱装逼这点是遗传谁的了。
老娘骂骂咧咧,莎莎站在当院不知所措,连口水都没喝。
我问大:“不是给了你钱,屋里咋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打井呢?”
老汉咳嗽一声,“井还没来得及打,人家来要账了。”
原来,父亲原本计划开春了打井,工程队都联系好了,结果广东来了通知,说我在海外死亡,另外我还有几百万欠款。老汉一辈子没亏过人,不但把我给他的钱全部给人,连他的棺材本都拿出来,连耕地的拖拉机都卖了,摩托也便宜处理掉,如此也远远不够。人家广东来了几个小伙子,把家里转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把家具抬到市集上,东拼西凑弄了一万块路费,人家拿着走了。
后面还遇到过几次骗子电话,自称是周发,老头子又出了些血,半年时间,他的腰就软了,头发也白了。
我去了里屋炕上,念恩在睡觉,丝毫没注意到他老子的到来。莎莎趴在炕上嘿嘿傻笑,说你儿子真像你。
家里进门没喝一口水,村长过来问情况,不是说周发死了,这是咋回事?
我把海上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讲渔船出故障,其他人都淹死,我自己游泳走了。
村长又问欠债的情况。我说所有债务已经还清,不欠债了。
屋里孩子哭,莎莎赶紧去抱,孩子认生,没命地嚎,还是老娘出手,把孩子哄住,拿了奶瓶装的羊奶给他喝,这才止住。
村长眯着眼看莎莎,问我:“这是你在广东引回来的女子娃?”
我点头。
村长就嘿嘿笑,低声问我大,“上回给你洗澡的女子娃,是不是这么皙?”
老汉还没回话,后面老娘哐地一脚,把地上的洗脸盆给踢翻了。村长见状,灰溜溜告辞。
这老汉子,一辈子窝在山沟,好不容易开了回洋荤,回来吹个牛,结果落了个这下场。
念恩喝完奶不哭,丢给老汉,老汉就架在脖子上,要出去逛。
我把家里环境看一圈,对莎莎招手,去县城。
出了村,莎莎一脸不高兴,道:“你妈不喜欢我。”
我回:“管她做什么,你又不跟她过一辈子。”
莎莎又问:“那大姐回来时候,你妈也是这表现?”
我便解释:“我妈不是对你发脾气,主要是我爸在外面洗桑拿,被她知道了。再一个,我在外面欠的钱,害得家徒四壁,人穷是非就多,等下我们去县城买些家具,回家就说是你买的,她就会对你好。”
如此,莎莎才释然。
不过我还是让她买两件长衣服,家里人见不得她穿短裤短衫。
到了县城先吃饭,羊肉泡馍,管饱。
然后去了家电商城,冰箱电视洗衣机微波炉DVD,也不讲价,捡贵的要。又去了商场,各种沙发椅子餐桌会议桌茶几大床,都往车上搬。
雇了两辆车六个民工,拉着往家里走。
回去后老妈脸色果然好了些,指挥人搬家具,收拾完就到天黑,随便做了顿面条让莎莎吃。
问我:“你什么打算?”
我说不知道。
老妈就问:“何若男呢?为啥不是她跟你回来?”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还没去见何若男,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老娘低头呼呼生气,最后下了个结论:蠢!
老娘骂完老爹来,翘着二郎腿问我,到底要干嘛?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你瞅瞅你在广东干的那些事情?全乡人都指着我脊梁杆子骂,还差点害的命丢了。
絮絮叨叨,骂了半个小时,说出中心点:“这个女子带回来是啥意思?算媳妇吗?”
此时我不承认也不行,任凭我其他方面再精明,遇到女人智商就为负了。
这是智商低,情商也低的表现。
我对老汉说:“行不行,让她试试,孩子总得有个娘。”
老汉则道:“那你试吧,反正你妈肯定不同意。”
当夜,莎莎跟我就着楼上新房睡,新床新垫新铺盖,就是洗澡不方便。
即便如此,莎莎也要求来一场,她说,只有在你老宅里战斗过,才能算你真正的堂客。
第二天去跟孩子玩,老妈说孩子认生,这可难不倒莎莎,村口小卖部转一圈,提了各种零食饮料,蛊惑着孩子喊妈妈。
眼见如此,老妈也没了办法,任她胡作非为。
说起办户口,也是恶心人,当初我死的时候要销户,老汉子就跑了七八趟,要去村里开证明,证明我死了,村里要医院出具的死亡通知单,医院要见尸体。老头子整蒙圈了,花了一千块,买了死亡通知单,村里开证明,大队盖章子,才到派出所申请。
这套程序说起来不繁琐,关键在于狗日的办事员不跟你说完,第一天要死亡通知单,第二天要村证明,第三天要大队章子,根本不会一口气告诉你。
并且早上停电,办不了。过节,办不了。开会,办不了。
老汉子又花了一千块给办事员送礼,最后给我销户,我才算真正的死了。
现在好了,我又活来了,去开证明,村长就急躁了,我们都说你死了,大队章子都盖上了,你现在说你活着,你不是打人脸?
证明不开!
乡里乡亲,他说的也在理,我都死了,医院那边说尸体都化验了,结果我活了,怎么办?
村长说没处理过这情况,你去问队里,队里让我去乡里,乡里让我去县里,县里领导不在。
幸好我开的车,我要是骑自行车,我都不想活了,活着真遭罪。
第二天我买了两条软中华,两瓶茅台,提着去找领导,领导还不在。看门大爷说,“娃,你提的那礼不行,领导不收。”
我问为啥?
大爷说:“酒太烂。”
我擦!茅台哩。
大爷说:“你那不是茅台,你那叫茅台佳酿,你看标签下面还有两个小字。”
我一看商标,上面两个脸盘大的茅台,下面两个跳蚤大的佳酿,我就日了他妈哟。
梁思燕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她明天的飞机,想见我一面。
我就哭了,我在西北老家,我想去美国看你生孩子,可我连身份证都没有。
梁思燕说不着急,慢慢来,我在美国等你。
最后说:臭小子,我想你啦!
挂了电话我把手里的茅台拿出去摔了,去银行取了六万块,塞进两个茅台盒子,我就不信,还有谁敢说我这茅台是假的。
我从上午开始找领导,领导一直在开会,一直到下午快下班,领导终于开完会了,揉着惺忪的眼,夹着拖鞋,呵呵笑着从会议室出来,讨论着会议内容。
“哎呀最后小王那个八万来的好,一哈子八番,美得很。”
“我没办法呀,我单吊六条,不打八万没牌打。”
“是啊是啊,还是钱科长的技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