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夫妻。”他淡淡地微笑,捏住她手腕的力气忽然大得让楚瑜差点就想叫出来,然后反手捏回去,再狠狠地一脚踢他屁股上。
“你们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妹,怎么,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士兵讥诮又狐疑地打量着楚瑜和金曜。
金曜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在那些士兵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楚瑜还是抬手轻掩了自己的唇,轻咳一声,不胜娇羞的模样:“他是奴的哥哥,奴是他家养大的,如今,也是夫妻,一时间改不过口来。”
“童养媳?”那士兵扫了眼楚瑜,见她虽然身量不算矮,但见惯了关外番邦人们的高身量,再见楚瑜这身材倒也不出奇,再加上那一双乌黑如珠的大眼明眸善睐,脸儿娇嫩,一身清透的气息,裹在那西胡人的衣衫里,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他们倒是知道多年前战乱,不少没了爹妈或者和爹妈走失汉人的孩子被捡走,特别是女孩儿被一些外邦的商贩捡走卖做外邦人的童养媳,不算很稀奇的事儿。
“你这汉子爹妈眼光倒是不错,这么水嫩的妞儿捡走着养大也不亏。”一名士兵直盯着楚瑜,很有点惋惜的模样。
漂亮水嫩的汉人小姑娘,居然给走商的胡人做了童养媳。
金曜冷冷地看着他,那眸光让那士兵忍不主打了个寒颤,随后瞪过来,却见金曜又低了头去掏钱袋子,刚才那种让人发毛的目光仿佛不过是他的错觉一般,面前的高个汉子,还是那张看着俊秀,却板硬得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木讷脸。
直到接过金曜递来的钱,放了他们进城,那士兵还是忍不住狐疑地摸摸自己脖子,暗自嘀咕——
“莫非是做梦了?”
……
这头顺利地牵了马车进了城,楚瑜忽然停下脚步,反手一转,食指、中指做剑在他捏住自己手腕胳膊肘腕上一戳。
金曜一时间似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胳膊上麻痛非常,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捏住楚瑜的大手。
“你这是打算捏断我的手么?”楚瑜没好气地抬起手,掀开衣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清晰的淤青肿胀的痕迹,忍不主白了金曜一眼。
她碰了碰自己手腕上的淤青,疼地忍不主低声诅咒了一句:“艹,不会是真被你捏骨裂了罢!”
疼死她了!
她家病娇的三仙女和她吵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捏过她!
“你刚才在做什么,要提醒我,用得着这么狠,公报私仇吧?”楚瑜低声嘀咕完毕,一抬头见金曜盯着自己的手腕,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仿佛一点歉意都没有。
楚瑜简直无言以对,只好随手摸出一只小瓶子,郁闷地往自己手上倒上唐瑟瑟给她的跌打伤药,自己揉了起来。
算了,算了,她可不指望这货会对她有什么好颜色。
谁知,她才揉了两下,就见金曜忽然伸手过来一把拿过那只小药瓶,又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肘,然后——
楚瑜就有些愕然地瞪大了眼,看着金曜伸出手,惯于握剑的长指在她的手腕上悬空停了停,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一般,随后又按了下去,在她受伤的手腕上细细地揉搓了起来。
“你……。”楚瑜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捧着她手腕的姿势像是在捧着什么珍宝一般,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金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桃花眼:“抱歉。”
楚瑜:“……。”
她下意识地抬头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金曜见她的样子,便开口问。
“看看太阳有没有再次打西边出来。”楚瑜认真地道。
金曜闻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先是一顿,随后替她揉伤处的力道忽然一重,痛得楚瑜呲牙裂嘴:“好了好了,你别揉了,待会骨头没被你捏碎,都要被你揉裂了。”
金曜的手马上松了一下,动作又再次轻柔起来,沉默着替她揉伤处。
楚瑜见他没有再开口讽刺自己,也没打算松开她的手腕,顿时有些不知要说什么,抿了抿唇,目光无意扫过他替自己按摩的手,便忽然留意到——
他的手指和琴笙的一样同样修长而有力,却和琴笙被精心照顾的玉骨手呈现出的白皙细致,骨节莹润,皮肤比女子还要细嫩的美丽截然不同,他的手看起来像某种清劲修长竹子,骨节分明,手指上有常年握剑磨出的细茧。
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楚瑜只能想出一个用在文字上的词——遒劲有力。
那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揉按着她的手腕,手上略有些粗糙的薄茧摩挲着自己皮肤,一下又一下,速度不是很快,也不是很慢,属于男子的热度透过他的手指和手掌传到了自己娇嫩敏感的皮肤上。
酥麻间,又有些微痒。
面前一身冷淡沉默气息的高大男人垂着他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受伤的手腕和他揉按的工作。
仿佛那是一件极为要紧,也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用出任务的专注和精神去做的事情。
楚瑜忽然觉得有点……
呃,不太自在。
她忽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随后转身利落地爬上了马车,转身对着他笑了笑:“哎呀,你看,今儿时辰还早,咱们赶紧去办事罢,我还想早点知道二娘、三娘他们到底平安没有的消息呢。”
金曜看着自己落空的手,随后淡淡地颔首:“嗯。”
随后,他便扶了斗笠,转身牵着马车缰绳一路远去。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又抿了抿唇,揉了揉自己手腕,放下车帘子。
两人一路无话。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装潢寻常,但是几乎人满为患的热闹客栈。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门口的小二一见马车过来,立刻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金曜抬起头看着那小二,扔了一块银饼子给他:“住店,叫你们家掌柜的准备两间上房。”
那小二将那银饼子拿在了手里一看,但见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篆体曜字,脸色微变,随后笑吟吟地抬手比了个请进的手势:“二位里面请。”
随后,他示意另外一个门房过来将马车牵去马厩,自己就蹬蹬跑进了客栈里。
不一会他又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二位,里面请,上房已经准备好了。”
等到金曜和楚瑜提着包袱进房间的时候,就见一道清瘦矍铄的身影杵着拐杖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年纪和金曜差不多的男子,脸庞清秀而削瘦,细眉修目,斯文秀逸,气质很舒服,像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只可惜……
楚瑜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那里的右腿缺了一截,裤管空荡荡的。
见到金曜进来,男人唇角浮出一抹笑来:“多年不见,君还欠我一壶梨花酿,可带来了?”
金曜轻轻一翻袖子,大门梭然关上,他抬手一扬手,甩过去一只羊皮酒袋,冷淡地:“梨花酿是没有了,但这桃花醉还是有的,你爱喝不喝。”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楚瑜能看得见他桃花眼底有浮动的温和的光。
那男人抬手接过羊皮酒袋,打开塞子,低头嗅了嗅,爽朗地笑了起来:“果然是好酒啊,金曜星君。”
他向金曜伸出那只没有扶着拐杖的手,金曜上前一步,两人双手在半空握在了一起,随后又抬手相互给了彼此一个干脆的拥抱。
“月曜,你这个混蛋,小日子过好了,竟不送信回来!”金曜微微红了眼眶,唇角却忍不住上扬成愉快的弧度。
那男人却看了有些怔然的楚瑜一眼,随后笑了起来:“我现在可不叫月曜,我叫秦不忘。”
楚瑜一顿,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明白了。
这是初代的——月曜。
难怪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在这等地方消磨的人物,只是可惜了……。
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惋惜地扫过他的袍子下摆空荡荡处。
“这位……。”秦不忘见楚瑜打量自己,微笑着稍微退了一步,靠着那拐杖对着楚瑜抱拳作揖:“属下见过小夫人。”
楚瑜立刻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客气了,秦……。”
她顿了顿,看着他斯文的面孔微笑:“秦先生。”
秦不忘细长的眼扫了眼楚瑜,眼里精光四射,见楚瑜坦然回视,他含笑点头:“主上果然好眼光,老牛吃嫩草啊。”
楚瑜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后轻咳一声:“我喜欢你的赞美。”
只一边的金曜闻言,板了脸,冷冷地扫了楚瑜一眼,又看向秦不忘:“有个不靠谱的主母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这般促狭?”
秦不忘笑着摇摇头:“首领,你还是听不得人说主上一句笑话,你这性情啊,难怪主上都铁木开花地娶了小夫人,你却到了现在也没有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你……!”金曜桃花眼里闪过羞恼之色,随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取了茶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熄了些火气,才又开口问他:“是了,不忘,之前鸽传书,托你问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秦不忘招呼着楚瑜也跟着坐下之后,一边替楚瑜、金曜倒茶,一边淡淡地道:“我已经查过了,咱们在赫金王庭的细作消息是三爷后来领着火曜、水曜那一群人投了日湖,如今赫金的南王隼摩尔正在四处寻他的踪迹,至于你说的那两个魔门魔女和咱们其他人的消息……。”
秦不忘摇摇头,叹了一声:“我只查到他们和隼摩尔的人马有一场很是惨烈的追逐战,如今暂时没有他们的消息,但是你们放心,一定会很快得到消息的!”
楚瑜闻言,心中很有些失望,随后她还是定定神道:“有劳,只是眼下还有一桩事……。”
秦不忘接过她的话,微笑道:“小夫人放心,属下一直让人盯着,常圣黛常将军的人马后日就会到达劲风城,这两日你和金曜星君先好好地歇一歇,说不得后日的时候还能得到天山魔女们的消息。”
楚瑜闻言,也知道这时候再追问,也是无益,便也无话,只好先住了下来,和金曜分头洗漱了一番,又用了膳。
大约是彼此都有心事在心里压着,两个人也无话可说,只沉默着各自用膳,只一边的秦不忘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坐在摇摇椅上一晃一晃地,逗着可爱的小丫头说话,听着刚学说话的小丫头咯咯咯的笑,细长的眼里都是宠溺慈爱的眼神。
一边站着给父女两个打扇的灰眸高鼻的赫金女子神色同样温柔,偶尔见楚瑜看过来的目光,便会低下头去,露出羞涩的笑来。
一家三口的温馨气氛,看得楚瑜和金曜各自心中都有些别的情绪,楚瑜忽然忍不住想起自家那位病娇的三仙女,如果有了孩子,他是不是也会如前任解甲归田的月曜这般模样。
而金曜看着秦不忘的模样,却忽然低声道:“你以前,和现在很是不同。”
前任月曜轻笑了起来,细长的眼弯成一种莫测却温柔的弧度,伸手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是的,因为我有了妻儿,萨娘虽然不会说话,又是个孤女,但是她是个好妻子,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那赫金女子的手。
那女子忽然羞红了脸,却还是坚定地反手握住了秦不忘的手。
楚瑜托着脸颊,深深地叹气:“真是,羡慕你们呢。”
秦不忘看着她一笑,神色里亦是淡然:“三爷,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此淡定,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楚瑜忽然心中有些莫名的松快,她也笑了起来:“嗯,一定会回来的!”
金曜看着秦不忘和萨娘交握的手,神情却有些放空。
……
日子一晃,便过了两日。
这日,一大早。
楚瑜还没有起来,就听见了外头有整齐的脚步声。
她一咕噜坐了起来,推开一条隙缝向窗外看去,果然看见了一群黑衣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不远处的路上经过,而那策马走在最后一身劲装的英气人影,不是常圣黛,又是谁!
她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几乎就要从窗口飞身出去。
此时,一只修长的大手,却忽然越过了她的脸颊,按在了窗口上,沉声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