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大雪,我站在这里,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在天山,还是在草原……每一个艳阳,我站在这里,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在大漠黄沙下,还是在绿洲碧水边。”
她轻声道,那是很好听的异族语言。
虽然是念白,但二娘念出来押韵仿佛歌谣,楚瑜心中一动,她曾经听过三娘在海上与人吃酒多了,便哼起过这首歌。
她一直觉得这歌谣,带着一点空灵的忧伤,全不似三娘那样的性子爱哼唱的,便问过三娘歌词的意思,当时只觉得很美,仿佛永远走不到终点旅人,仰望苍天。
而此时,二娘在这个时候念出这样的词儿来,便让人尤其感觉心中苍然。
楚瑜暗自叹了一声,看着霍二娘,竟在她一贯妖娆艳丽而不羁的面容上看见一丝可以称呼为沧桑与忧郁的情绪,但她也只是看着二娘却没有再说话。
她一贯知道怎么做一个优秀的倾听者——等待和沉默是金。
而霍二娘却仿佛被那黑暗天空落下的鹅毛大雪带走了思绪,竟一直静静地看着那天空没有说话。
两人对立沉默,仿佛没有人觉得这般静默有任何不对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二娘才幽幽地一叹:“想想,有时候都觉得那是前生事了,实际上算算,我和三娘进入魔门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罢,那一年我才十一岁,而三娘才九岁……。”
霍二娘和霍三娘原本是漠西草原一个大部族里的族长之女,上头还有一个大了二娘六七岁同父异母的哥哥。
只是姐妹两人还在襁褓里的时候,那个哥哥便被带走了,只因为当初他们父亲的妻子,也就是族长第一任妻子并不是如她说的那般只是一个落难孤女,相反她的身份非常高贵——雪山圣教的圣女。
这雪山圣教即是被中原武林称为魔门之地。
那一位圣女生得美貌非凡,只是不甘心最后一生却成了火中的灰烬,才逃了出来,遇到了三娘的父亲,生下来一个孩子,也成了一段佳话。
只是雪山圣教在漠西的势力极大,神秘又很得人心,处处都有他们的眼线,最终圣女所在还是被泄露了出去。
二娘与三娘所在的草原部族很大,虽然并非不能和圣教抗衡,对方手段实在太神秘诡吊。
而二娘与三娘的哥哥霍尔当年已经三岁,雪山圣教的那位圣女实在不想牵连自己夫君和孩子,便决定与门人回雪山。
原本只是她一人离开,却不知怎么回事,在她离开之后,连霍尔也跟着消失了,从后来留下的痕迹看,才明白原来雪山圣教容不得圣女血脉流落在外。
霍家姐妹的父亲当时失去了结发爱妻,痛不欲生,却为了族人安危无可奈何,最终又在几年后还是再娶了霍家姐妹的母亲,生下了霍家姐妹。
“我与三娘的名字,其实都是父亲私下唤我们的小名,我与她各自的在族里和魔门里用的才是大名,我叫霍菲儿,三娘叫霍嘉儿,只是因为当年的那位圣女唤作雅里娘,所以父亲给我和三娘取了这样的小名……。”二娘顿了顿,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涩然。
“有时候,我们都忘了自己的本名,只因为父亲几乎从不喜欢叫我们的大名。”
楚瑜一怔,她其实也知道霍二娘和霍三娘这个名字也许未必是真的,可是她们叫什么名字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她所信任和所用的只是她们两人罢了。
却不想,这里头还牵扯着这一段故事。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怎么会成为雪山圣教的圣女?”楚瑜忍不住蹙眉。
霍二娘淡淡地道:“因为父亲心中从来放不下雅里娘和大哥,他临终前一直都希望能再得到他们的消息,看一眼他们,所以我和三娘就去参加了圣女的甄选。”
楚瑜一愣,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疯了,我听你那意思,老的圣女最后要以身进火中焚烧自己作为祭品!?”
她们是有多想不开要做这种事!
霍二娘低低地一笑,笑容里苦涩非常:“你以为我们愿意么,只是部族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父亲生下我和三娘之后再无子嗣,他身体也渐渐不好,却一直惦记着找回哥哥和雅里娘,完事不理。他之所以会那么快就病逝,不过是因为我们族里有人觊觎族长的位置暗中给他下了药,最后连我们的阿娘也在逃跑里被那些畜生……。”
她话音未完,眼里却闪过一丝猩红狰狞的光来。
但不过片刻之间,她又恢复了正常,随后笑了起来:“总之草原之大,已经再无我和三娘的容身之地,何况我们两个还要——报、仇。”
最后两个字她一字一顿地蹦出来,如有刀锋刺面的痛感。
楚瑜心中震了许久,才慢慢地道:“难怪……。”
“去雪山圣教寻找哥哥也是我们唯一的后路。”霍二娘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只抱着胸淡淡地一笑:“这其中诸多波折,也不必多浪费口舌,但终归我们找到了哥哥,也找到了雅里娘,也……成了新任的圣女。”
楚瑜心中涩然难言,她自然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语句下,有多少波折艰险不为外人道也。
“后来呢,雅里娘和你哥哥就眼看着你们成了圣女?”楚瑜忍不住蹙眉,还是忍不住摇头。
霍二娘见状,便笑了笑,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雅里娘和大哥都是好人,我们的母亲其实就是父亲拨来伺候雅里娘圣女的侍女,她其实是反对我成为圣女的,只是我们身负血海深仇,拼却一条性命又如何,?”
楚瑜心中大震,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当事人,如何能说一句感同身受,大义凛然地去替人家做决定。
“何况,大哥说了他会保护我们的,他真的很努力。”霍二娘忽然低头一笑,只是这一笑里,竟有一点泪光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