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庄仲爱他的女儿胜过一切。不及三日,他便找上门来,答应与我完婚。
“接下来的事,东方公子你也知道了。小神被欲迷了双眼,真的以为庄仲会安下心来,却不想是公子你出的妙计,将我斩杀于喜堂之上。”晓梦说的轻松,似乎她所讲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与她并无一点牵连。
东方琉璃却皱起眉,道:
“听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有明白,庄仲与你,到底——”
晓梦笑了笑,说,“你看小神刚渡了劫,脑子难免昏昏沉沉的,公子莫急,听小神我再道来。”
我也是在临死前才知道的,原来一切相遇皆不会是巧合,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庄仲与我,景言与我,皆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安排。
十五六年前时,庄仲才新婚不久,他的妻子为他产下一女后便撒手人寰,路过的一位道士闯进他家门来,说了句,“你女儿生的极美,将来是要做人中凤凰的。”
刚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的一团,哪能看出来美丑?这道士疯疯癫癫的,庄仲便也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随着女儿慢慢长大,成了十里八乡一朵花,庄仲心里忍不住疑心起来,拿签卜了一卦。
果然是国母命!
女儿如此好命,庄仲不喜反忧,他担心在女儿出生时的预言传开,会为女儿带来灾祸。思虑再三,他寻了一只有灵气的蝶俑,为她的女儿挡去灾祸。
那只蝶俑,便是我。
庄仲以心头血日日夜夜灌溉我,好让我早日成型。那时我还不知他私心,暗自感激。
在我终于破茧而出、能化为人形独立生存之时,他造出一个假世,将我安排在此,以备后需。
我十五岁那年,他听得人传闻,说某处有个姑娘,貌美至极,将来是要做人中凤凰的。他按捺不住内心好奇,来了他自己造的地方,见到了传说中的我。
数年不见,我已长成窈窕少女,轻纱掩面,更添他好奇。
他坐在路边面摊上,头戴斗笠,一把佩剑放在桌上,一阵风起,掀开我脸上面纱。
那张脸,令他大失所望。
我并不美,我的脸上有好大一块胎记,那印子青青的,甚是吓人。
那些民间谣传,只不过是依托在他的法术之上,但凡见过我的人,都会觉得我美。
他失望而去,开始布下久违的棋局。
引我去追,卖入青楼,遇见景言,都是他设下的局。只为有朝一日,我能在他女儿深陷囫囵之时,做那个可怜的替罪羊。
但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出乎他的意料。
景言南下,如道士所言,来杭州城接他的女儿上京。
莲园初落塌,庄晓梦便一命呜呼。
曾经那在蝶俑中柔弱蠕动的蝴蝶精,摇身一变,已脱离他掌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他以自身换他女儿一命。
他承受不了这般**,便寻到了阴阳医馆,找东方琉璃帮忙。
东方琉璃找回他女儿刚离体不久的魂,问过黑白无常庄晓梦命不该绝,便将她送回尸体内,将她就醒。并与庄仲约定好,在婚礼那天动手。
因为那天,是我防备心最低的时候。
一拜天地,只有我盖着红盖头,傻傻的拜了下去。
周围安静的骇人,待到我反应过来,一把掀开盖头时,利剑已逼在了我颈间。
红衣的东方琉璃自里间出来,押着痴傻的景言,带着复活的庄晓梦,立在我面前,嘲笑着我的天真。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嘲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喷涌而出。
双翅自身后升起,头上探出触角,我煽动翅膀,只想将在场所有人都送去见阎王。
管他什么东方琉璃,不能得罪,欺骗我的人,都去死吧!
风呼呼的生气,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是我自己的。
鲜血自我身上流出,那是一道符打在了身后。
是庄仲。
我不可置信的回头,沉重的身子已经落在了地上。
我感到自己要死了,我想起那年春天,一个公子以心头血灌溉我的蛹。记忆中模糊的画面,就突然间变的清晰起来。
公子的眼中透着冷漠,沉稳。
喂我的公子,面摊的剑客,原来都是他。
我不曾做错过什么,我只是为人利用,尔后还爱上了一个人。
闭上眼睛,最后一击如期来临,人死后还尚有转生余地,但妖精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元神俱灭。
庄仲,算是我欠你的,都还了。谁让那年那日,我不过城东一只飞蝶,在破茧的时候,受了你的恩惠,才长成一个姑娘。
晓梦讲完,整个医馆里的人都陷入一片沉寂,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猜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庄仲晓梦,造孽啊!
众人都为晓梦的经历而唏嘘不已,没想到她依旧一脸轻松,反过来安慰大家道:
“这没什么的,左右不过是司命安排的天劫。情劫一殇,多少飞升前的人都死在了这,我还要多些庄仲狠厉,才能让我落得如此圆满的一个下场。飞升成仙,与天地齐寿,可不比与一个凡人长相厮守来的划算?又有什么好抱怨德呢?东方公子,小神既来杭州城为土地神,就要付起职责,但这初来乍到的,确实多有不懂之处,还望公子,指教一二。”
东方琉璃的脸色并未因为晓梦的话而好上几分,反而愈发的沉闷了。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番他出手帮庄仲,做的是对,还是不对了。
晓梦的经历未免太过凄惨,若他不帮庄仲,说不定故事结局不会这般凄厉;可他若是不帮,那,晓梦岂不是就过不了这段情劫?
他也迷糊了。
晓梦见他如此纠结,哪能不知他心中思虑,开口安慰他道,“东方公子,这命数是天注定的,你又何须长吁短叹?公子的心意晓梦领了,今日发生这般多烦杂事,想必公子也累了,恕晓梦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东方琉璃心下确实烦恼,应了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