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渥一开始的打算同样是等待黎求发动兵变之后再出兵虔州,那样一来,吴军出兵就可以打着平定叛乱的名号,不必出师无名。
但那黎求也不是傻子,若是吴国不事先答应黎求的要求,允诺他兵变成功之后让他做虔州刺史,只怕黎求也不会贸然兵变。
毕竟黎求如今再怎么说也是虔州的牙兵指挥使,位高权重,若是安心做他的指挥使,将来至少富贵能有保证。
但若是他贸然发动兵变,却又被吴国扣上叛乱的罪名加以讨伐,那他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当初出使使者虔州的使者将黎求的要求带回金陵后,杨渥也曾打算糊弄他一下,口头上同意其在事后担任刺史;然而没想到这个黎求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要杨渥给他书面上的令旨才行。
杨渥身为吴国之主,哪里愿意受黎求这么个小小的指挥使的威胁,所以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杨渥等人也不能肯定此人是不是会发动兵变。
不过这次马殷的纳土归降,却是让杨渥的气势更加充足起来。
当初之所以想使些手段,让黎求对卢家人下手,然后吴军来个渔翁得利,主要是考虑到卢光稠在虔州经营多年,深得当地民心,若是贸然发兵进攻,只怕会遇到不少困难。
若是能借用黎求的手将卢家干掉,然后吴军打着平乱的名义出兵,自然就能轻易获得当地百姓的认可。
不过如今既然一举解决了马殷,南方剩下的势力都不足为道。
没有了马殷的牵制,区区一个虔州自然没有被杨渥放在眼里,所以他现在的打算就是放弃那些小手段,直接拒不承认卢延昌的继承权,然后发兵将虔州攻占。
至于因此损失的一点名声,相比于夺取虔州而已,就不怎么重要了。
严可求道:“大王,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臣有一策,可以让那黎求不得不发动兵变,以求自保。到时候大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进攻虔州了!”
杨渥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不知严卿有何妙计,可以使得黎求发动兵变?”
“很简单,卢光稠既然已经死了,大王不妨派个使者前去安抚一番,顺便任命那卢延昌为虔州指挥使。不过与此同时,大王可以暗中使点手段,挑拨他与黎求之间的关系。”
“那卢延昌本来就才能平庸,能继承其虔州刺史的位置都是靠的他父亲;而黎求却是掌握着虔州的兵权,两人之间必然存在不和,再加上大王的挑拨,他们不闹翻才怪!”严可求笑着解释道。
杨渥顿时了然,这个暗中挑拨的计策其实并不需要有多么的高明,因为不管是卢延昌还是黎求,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二人之间本来就存在一些矛盾,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无非就是担心被吴国趁虚而入了。
但以两人之间的脆弱联系,他们能够比如坦诚协作,共同对付吴国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若是卢延昌真的有那个眼力和觉悟,那么他就是一个合格继承人,卢光稠当初也不至于那么担忧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卢延昌在虔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上几天吧,也要让他乐呵一下不是?”杨渥最后笑着同意道。
当然,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如今马殷的地盘尚未完全接收,湖南的五个州以及澧州倒还好说,毕竟离得近,而且开发程度较高,接收起来问题不大。
但静江军的六个州却是地方偏远,而且当地局势复杂,再加上当地有不少蛮夷部族居住,清理起来难度较大,一时半会也难以完成。
再加上,如今正是蜀国和岐国交战激烈的时候,杨渥自然要趁着现在的时机迅速出兵江陵,至少也要将蜀军东出的道路给封上,避免将来蜀军大规模干涉。
所以要攻打虔州,吴国短时间内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或许到时候能出动一个军的兵力就不错了。
武义四年八月,当吴王杨渥开始谋划虔州时,燕王刘守光称帝的“大业”却并没有受到其他势力的任何影响,各项准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不过,自从刘仁恭当上卢龙节度使以来,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经历了刘仁恭、刘守光两代人后,燕国的民心
还是较为认可刘家的。
虽说刘守光的倒行逆施让大量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都被迫逃离燕国,但剩下来的众臣中,依旧有不少正直之人。
这些人都隐隐感觉到,此时称帝太过心急了。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敢在暗中议论一下,在刘守光面前却是不敢劝阻。
毕竟大家都知道,刘守光决定了的事情,谁敢进谏就是与他作对;而与他作对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刘守光乃是铁了心的要登基做皇帝,前段时间他公开在朝堂之上摆放刀斧、砧板,并且声称:“敢进谏者杀无赦!”
在他的威慑下,即便许多人心中反对他称帝,但却没有谁敢说出来。
除了一人之外。
“大王,当初沧州被攻破之时,臣就应当身死了,是大王保全了臣的性命,这才有了今日。臣难道就是怕死之人吗?今日便是大王要杀了臣,臣也要直言,此时称帝,是万万不可啊,大王!”
孙鹤将官帽摘下放在一旁,身子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向刘守光进谏道。
“放肆!你这老匹夫屡次挑衅于朕,朕已经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你还有些才能的份上,早就将你斩杀了!如今朕有言在先,你却不顾朕的旨意执意进谏,你心里还有半点忠义之心吗?”刘守光大怒道。
“大王,臣劝大王不要在此时进谏,就是出于臣的一片忠心啊!”孙鹤嚎泣道。
“老匹夫找死!”
刘守光的确是忍耐已久了,以往他身旁的那些亲信们劝他将孙鹤杀掉时,刘守光还算有些理智,没有同意。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怒了。
“我燕国离了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朕难道没有你还当不了皇帝了不成?来人,将这个目无君上的老匹夫拉下去斩首!”刘守光大喝道。
几个侍卫当即进来,架着孙鹤就准备将其拉出去。
“大王,你若是不听老臣的直言,执意要登基称帝的话,不出百日定然有大军前来讨伐!”孙鹤大声喊道。
刘守光决心已定,连登基的典仪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所以心中大怒的刘守光不仅没有将放过孙鹤,反而下令让行刑的军士用土将孙鹤的嘴巴堵上,然后用大斧头将其一寸寸的剁成碎片。
可怜孙鹤一心为了自己的君王直言进谏,最后却是落到这么一个下场,那些心中还有是非之心的臣子们见此一个个都寒心不已。
“连孙先生都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又何必留在燕国呢?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过也罢!”众人一阵心灰意冷,许多人都起了离去之意,这其中,就包括了冯道。
对于孙鹤的死,冯道倒是没有过多的感伤。
在他看来,孙鹤为了向自己的君主尽忠而死,乃是求仁得仁;若是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当初和孙先生交谈时便预料到了今日,如今应验也算正常。不过我应该现在就离开燕国南下金陵,还是应该再为燕国尽一份力呢?”冯道在心中犹豫着。
乱世之中,保命固然重要,但尽忠也同样重要。
若是在尽忠与保命之间做选择的话,冯道自然是选择保命;不过在性命受到威胁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就背叛。
所以历史上的冯道才会成为那个官场不倒翁,历经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却始终能位居中枢,受到皇帝的信用。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极有能力,同时又极为现实的人,不会为一家一姓而效死力;但同时,在你山穷水尽之前,他也不会轻易背叛。
这也算如今这个武夫当道的乱世里,大部分文士都会做出的选择。
当然,现在的冯道还没有沦落到后来那样完全没有“节操”的地步,所以在离开燕国之前,他才会感到犹豫。
许久之后,孙鹤才下定决心,暂时留在燕国;但若是事不可为,他也会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