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中,杨渥看了看钱镠的尸身,不由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钱镠就这样死了却也是件好事,一来可以杜绝后患,省下许多麻烦,二来也算对各方面有个交代。
钱镠毕竟是一方枭雄,他继续活着,杨渥还得担心以后会不会闹出什么事端来,而且对成及等钱氏旧将用起来也需要小心防范。
再者,这次攻打杭州给淮南军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虽然杨渥以加大抚恤以及修建忠烈祠等各种办法来安抚,但毕竟钱镠不死,难保众将心中不会没有怨气。
如今钱镠自己了结了,既免得淮南动手带来各种不好结果,又能避免诸多麻烦,却是最好的结果。
所谓人死为大,钱镠既然选择了自我了结,杨渥也没必要对他清算到底。他当即温言安抚钱传璙等人和两浙众将,又下令以亲王之礼仪将钱镠安葬。
这样也算给钱镠保留了最后的脸面,更能向两浙众将表示自己的宽宏大度,何乐而不为。
果然,听到杨渥的表态后,不管是钱传璙、钱传瑛等钱家人,还是司马福、罗隐等钱镠旧部,对杨渥都倍加感激起来。
当然,钱镠虽然死了,但之前对钱家的处置却不会就此改变。
而且之前答应封钱镠为越国公的,如今也只能改封钱传璙。按照唐朝的爵位继承之法,钱传璙也只能降级册封为郡公。
而整个投降仪式也只能由钱传璙代替其父来完成,将来广陵的忠烈祠落成之后也只能由他去祭拜了。
投降仪式结束后,杨渥亲自前去查看杭州府库,这里在昨天就被杨渥的人给封存起来了。
杭州作为钱镠的根基之地,除了前年的武勇都之乱和今年的攻城战外,这里避开了其他的战乱破坏,加上钱镠苦心经营多年,杭州的繁华之处丝毫不比广陵差。光是从府库之中得到的各种缴获,就让杨渥乐得闭不拢嘴。
刚进粮仓,杨渥便见里面的各种粮食堆积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粗略一估计就知道至少有七八十万石。
“殿下,一共是九十二万石粮食,可惜杭州围城已有近一年时间,粮仓里的粮食被守军消耗了许多,不然应该更多才是。”见杨渥脸上露出喜色,负责进城来清理府库的徐融躬身禀报道。
九十二万石粮食是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今年淮南的夏收也不过是征收了一百万石粮食,这一下就获得了接近夏收的收获,算是大大补偿了之前的消耗。
除了粮食以外,缴获的各种现钱更是多达百万贯,若是再加上没收钱家的财物,接下来抚恤伤亡,以及对有功将士进行奖赏都不用担心了,还能剩下许多。
此外,缴获的兵器,铠甲等更是足以再装备起至少两万大军,等到彻底将两浙的地盘给消化掉后,淮南就可以扩充新的一军。
“殿下,幸好钱镠最终是投降了,不然若是把他逼急了,将这些财物、兵甲付之一炬,那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徐融满是庆幸的说道。
杨渥点了点头:“将这些缴获都运回广陵吧,打了一年的仗,去年广陵的府库就空过一次;今年为了打仗府库也一直没什么积蓄,还是先后向百姓借了两次粮才度过难关的。这次的仗打完之后说不得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殿下能认识到这一点,实乃百姓之幸,淮南之幸!”徐融郑重拜道。
他还担心杨渥消灭钱镠后会变得不可一世,不顾民力继续穷兵黩武,那样即便能扩充地盘,也会出现根基不稳的情况。
而若是用个一两年时间来休养生息,尤其是消化一下刚刚打下来的两浙之地,到时候就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问题了。
接收了整个杭州后,杨渥从杭州降军中挑选精锐士兵五千人,打散后分别编入淮南各军之中,其余老弱士兵一部分直接解散,一部分则收编为州兵,担负起杭州的治安。
司马福等投降将领则按照其能力分别做出安排,不过他们基本都是被分别编入到各军之中,以免相互抱团,日后出现小团体。
至于顾全武等之前就在广陵的将领,随着钱镠已死的消息传到后,也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成及、方永珍二人按照当初的约定,在祭拜过钱镠后便彻底投靠了杨行密;可惜的是,顾全武虽然也选择了投降,不过他却不愿再带兵打仗。
杨行密也不愿勉强他,让他在新军担任教官,也算是发挥一些余热。
另外,罗隐
以年纪大了为由,也拒绝出仕淮南。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便是出仕淮南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所以杨渥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割据两浙十余年的钱镠势力彻底覆灭。而淮南所掌控的地盘则从江淮扩大至两浙,不仅地盘迅速扩大,掌控的人口也迅速增加。
此外,因为没有了钱镠的威胁,湖州、苏州、嘉兴等地的驻军数量也能大大减少,在开发这些地方时也少了许多顾忌。
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淮南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后方,在今后与其他势力相争的时候再也不必担心腹背受敌,这才是消灭钱镠最大的意义。
“钱镠已经死了,但孤的老对头死去,为什么孤的心中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反而为钱镠之死感到悲伤呢?”广陵城中,杨行密用疲倦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自从七月份病了之后,虽然医者嘱咐过一定要好好休养,但当时杭州战事正急,整个淮南的政务、军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哪里有时间休息。
结果,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许多;等到八月份台濛病死的消息传来时,他更是心中悲痛,以至于病情进一步加重,如今都只能躺在病床之上,浑身无力,而且头痛欲裂。
“大王这是累了的缘故,听说世子殿下已经在回广陵的路上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广陵,到时候大王就能歇一歇了。”
一旁,严可求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杨渥即将回来的消息。
他知道这是杨行密年纪大了之后变得有些多愁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重情义之人,随着当年一同创业的老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故去,加上他自己也年老多病,自然会怀念起当年人物。
听严可求提起杨渥,杨行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在这个乱世,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可以说是他最为自豪的事情。
“是啊,孤老了,也是该歇歇了。这次渥儿回广陵,孤准备将淮南的政务都交给他处理。”
这时,房门被打开,范遇匆匆进来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朱全忠的部将杨师厚在汉水大败赵匡凝,赵匡凝放弃了襄州,带着家人和近五千部众正准备来广陵投奔大王!”
“什么?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赵匡凝就把襄州丢了?”杨行密皱眉不已。
这个赵匡凝也太没用了一点吧?好歹也有九州之地,竟然这么短时间就被击溃了;而且即便襄州丢了,江陵也还在他的手中,没必要这么快就放弃一切逃到广陵来吧?
“他现在到哪里了?”
“目前刚过鄂州,不过,经过鄂州时,鄂州守将刘存将赵匡凝的五千兵力给扣押了,说是要用来防备马殷和朱全忠的进攻。”范遇道。
杨行密点点头,鄂州如今守军相对不足,扣下赵匡凝的军队用于防守也无可厚非。
“那么江陵呢?如今也落入了朱全忠的手中吗?”
江陵守将乃是赵匡凝的弟弟赵匡明,去年才从雷彦恭的手中夺取过来。
“赵匡明也率领两万军队放弃了江陵,如今投奔蜀王王建去了。”范遇道。
兄弟二人一个投奔淮南,一个投奔蜀中,这也是乱世之中的一种保全家族的手段,所以杨行密对此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赵匡凝太废物了,一个月之内就把整个山南东道和荆南的九州之地丢弃了,淮南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换言之,将来淮南要想向荆襄扩张,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杜洪这种小藩镇了,而是直面朱全忠这个目前天下的霸主。
“朱全忠攻占了江陵后,如今在做什么?是撤军回去还是继续向我淮南或者雷彦恭进攻?”杨行密又问道。
“目前的消息是,朱全忠驻军襄州,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范遇犹豫了一瞬后又说道:“不过,有传言说,天子在几天前被弑了,动手之人正是朱全忠的义子朱友恭和部将氏叔宗!”
杨行密脸色急变:“此言当真?朱全忠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出弑君之事?”
作为一个在大唐威权尚未彻底丧失的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杨行密虽然也不怎么看重天子,但他对立国近三百年的大唐还是满怀感情的。如今听说朱全忠弑君,那么接下来恐怕篡位自立就不远了吧?
想到这,杨行密脸色满是悲愤,连连咳嗽不止:“朱全忠逆贼,孤要亲自去讨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