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宽叹口气:“凤歌若是自己没有本事,那些老人能这样尽心尽力地服从他么?他们不会因为凤歌或者凤羽是我的儿子就觉得他们有多了不起,顶多是我还在世时恭敬他们一些,一旦我不在了,便是他们杀驴吃肉的时候了!”
梁太太愣了片刻,红着眼圈道:“您正春秋鼎盛,好不好的非得说这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梁亦宽安抚地拍拍老妻的肩头,低声道:“挑个时候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吧。”
梁太太大惊失色:“谁?”
梁亦宽温和却不容质疑地看着她道:“当然是凤歌和朱家丫头的亲事,先定亲。”
“不行!”梁太太气愤难平:“您自己也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自己的女儿尚且只能远嫁联盟,她……”忍了忍,好歹是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来,转而道:“她不是一直想嫁周家老二的?何曾又是真心想嫁我们凤歌?”
梁亦宽和声道:“你要看得长远些,娶她有好处。其一,新城一带是我们的根本,朱家累世而居,更是我们的故交好友,履行婚约,旁人只会认为咱们重情重义。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爱财爱权势的,有的人更爱声名更重情义,我们之前不如周家富裕人多,何故如今却超过了他们?就是因为人家都知道我重情重义,愿意来投我。
其二,只是定亲,非是立即成亲。那丫头和凤歌约定,待她满十八岁才能谈成亲的事,这几年中双方的余地都极大,若有变故,尽可以从容操作。先定亲并将消息传出去,也免得其他人觊觎,她既然是我们家的人,那食谱当然也就是我们家的东西。
其三,你我辛劳一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好日子么?儿子喜欢,为什么不让他得偿心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家啊,还没到那娶儿媳妇都要看人眼色的地步。”
他当然是说得极好的,但梁太太还是不服:“我都明白这些,但先不说食谱是否真有其事,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即便是真的知道并找到了食谱,谁又能说清楚那食谱是否真的那么厉害?抛开这些家世利害关系不谈,娶妻娶贤,她懂什么?能做什么?她母亲若还活着,我也不说了,这几年她跟着周氏生活,周氏能教导她什么?嫡长媳的重要性,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将军您心里有数。”
梁亦宽胸有成竹:“所以我才愿意给她一个展示自身才干的机会。她既然想开铺子,咱们就等着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若是着实能干,品行俱佳,她就是我梁家长媳,不管有没有食谱都是。若不行,三年之中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梁太太转念一想,便应了:“将军深谋远虑,妾所不及,如此,便都依得您。”
梁亦宽笑看她一眼:“我虽说有考校她的意思,但太太也不要给小姑娘们出难题才是。”
梁太太嗔道:“瞧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话虽这样说,却是下定决心非得给朱卿卿找点麻烦,要是朱卿卿能胜过她啊,那她也就服了,若是不能够,也就别怪她看不上眼。
朱卿卿好歹也算是在小吃店里混过一段时日,知道开店首先需得有铺面,再要有人手,其次还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产品,最后就是经营啦。难得梁亦宽肯让她们练手,梁凤羽的私房钱多,再说不许借助梁家的权势生财,但梁凤羽本身就是梁家的人,这就是最大的优势。朱卿卿和梁凤羽商量:“这事儿还得请家里做生意最能干的管事来指点一二,只是请教指点,其他我们自己动手,不算仗势谋私。”
梁凤羽笑得和只小狐狸似的:“这个当然不算。我只要和我哥哥开口,什么他都肯做的。”
朱卿卿反问:“难道将来你去了京城,也事事都找他么?”
梁凤羽微怔,随即正色给她行了一礼:“多谢姐姐教我。那么我们就踏踏实实地做吧。”
朱卿卿有这个念头很久了,当即从容不迫地逐条和梁凤羽说起来。梁凤羽撑着下巴微笑不语,朱卿卿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少不得问她:“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说得不对的地方你要直说。”
梁凤羽笑道:“不是,我是没想到姐姐懂的居然不少。要是咱们的店子开得好,将来再开到京城去呀。”
“好。”朱卿卿自来爱做梦,也不觉得梁凤羽这话哪里不好,跟着她一起幻想。二人天花乱坠地说了一气之后,梁凤羽突然道:“听我哥哥说,你们见过陈绍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卿卿来的时日太短,许多事情并不太清楚,也不好打听,此时才知道梁凤羽未来的夫婿竟然就是帮着她和梁凤歌逃出申州的那一位陈公子,斟酌再三,才很同情地道:“我和他只是一面之交,谈不上很知道,不过人倒是很平和近人的。就是……”就是怎么说呢?好像很喜欢和小姑娘开玩笑,在朱卿卿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就是风流,对吧?”梁凤羽笑得狡黠,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
朱卿卿微窘:“也不是这样说啦,只是比较喜欢开玩笑而已。位高权重的,又生得一表人才,肯定会有很多女子会喜欢吧,我和他不熟,不知道他风流不风流。不过想来,令尊和令兄都是极疼你的,不至于把你嫁给一个恶徒。”既希望凤羽能警惕防备,又不希望凤羽因此生了看法,将来影响夫妻感情,可真是为难死她了。
梁凤歌理解地拍拍她的手:“别为难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如你所说,我是一定要嫁到京城去的,他是家里千挑万选的,坏不到哪里去。而且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日子过好的,你也要这样。”
她不就走在努力把日子过好的道路上么?朱卿卿微笑点头。
午后的轻风将半卷的湘妃竹帘吹得微微作响,窗下月季和美人蕉开得正好,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互相交握着手,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梁凤羽轻叹:“要是你早些来我们家就好了。”
朱卿卿也道:“若是当年我能到你们家来,的确是很好。”至少不会再经历在周家的那些恶心事儿,日常还能有凤歌这样的朋友相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友谊就是这样奇怪,有的人认识很久也不能成为朋友,有的人却只是相交几日便可以做莫逆之交。梁凤羽和周嘉人所处的地位对于朱卿卿来说,其实都差不多,但她就是相信梁凤羽不会害她。
有人在帘外探了个头,梁凤羽走出去,站在帘外和那人轻声交谈了几句,回来后面色便有些古怪。
朱卿卿一门心思都在开铺子的事情上,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将来还可以再开一家酒楼专卖美食,想必生意会很好,也不需要多赚钱,够她生活就行。
梁凤羽走过去道:“我问你件事,你若是觉得我冒犯了你,你可以不答。”
朱卿卿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梁凤羽道毫不客气地道:“你当初和周嘉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和你大堂姐争他了?”
朱卿卿皱起眉头:“怎么说呢?他们家和他,之前都对我非常好,并让我以为,我将来是一定会嫁给他的,但是突然间就变了样子,他们要我拿出食谱才可以嫁,我拿不出,所以我就算了。”
梁凤羽还等着她继续倾诉呢,她却已经停下来,继续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梁凤羽不由急了:“就这样么?”
“就这样啊,不然还要怎样?难道还要哭哭啼啼纠缠不休么?他不要我,我当然也不要他。”朱卿卿再次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谈话。
梁凤羽扶额叹息一声,“好吧,假设一下,若他后悔了,没有和你大堂姐定亲,并且也得到家中长辈的同意,千里迢迢来找你,求你回心转意,你还会不会回头?”
朱卿卿斩钉截铁地道:“他不会,就算会,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自己。所以我不会改变主意。”最后把她从绝望和惊恐里救出来的人是梁凤歌,而不是周嘉先,且经过申州一行,她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周嘉先。
“你可真无情。”梁凤羽松了口气,小声道:“那你现下喜欢谁?我哥哥?”
朱卿卿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梁凤羽失态地跳了起来:“你怎能不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谁还能知道?”
朱卿卿十分诚恳地道:“我真不知道,不过我答应过你哥哥,他为了救我可以不要命,我也能把命给他,这可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
“不是这样的。”梁凤羽崩溃地看了看朱卿卿,深吸一口气:“来吧,咱们分析分析,我提问,你回答。”
“好。”朱卿卿也很想知道她对梁凤歌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