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温云霆的车子开走了,卫月华气得不轻,突然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是周扬:“妈,上车。”
卫月华只得怒气冲冲的上了儿子的车。
周扬见母亲的样子,撇撇嘴,而后继续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妈,你什么时候回加拿大,我帮你订机票。”他一个人在Z市可乐悠了,若是母亲一直住在这里,他哪儿还有自由可言,所以想尽快送她走。
“我才回来就想赶我走?”卫月华原本就生气,又听儿子这样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冤枉啊,我哪有!”周扬机灵,呵呵笑着:“我还巴不得妈多在Z市待一段时间,也免得我一个人住闷得慌。”
见儿子嘻皮笑脸的模样,卫月华不喜反怒,斥道:“你姨父刚过世,你就乐呵呵的,枉费他平时这么疼你?”一提到温孝诚她就心痛不已,五年了,她已经有五年没有见到他了……却没想到,现在阴阳两隔了。她心底的痛,是最悲最无奈的,一生的追求,一生的期盼,却终是落得什么也不是。
见她真生气了,周扬抿抿唇,收回嘻皮笑脸的模样,一副委屈样。他的个性一向玩世不恭,做什么事都很随性。但他了解她,知道越是顶撞,她越会更生气,于是乖乖的闭嘴不说话,息事宁人。
卫月华很生气,而视线里温云霆的车子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刚刚他冷淡的表情、冷漠的语气,让她胸口闷得慌,不过五年时间,温云霆变了,变得她琢磨不透,不了解了,当然,更无法像曾经那样掌握他了,她突然问:“周扬,你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个医院吗?”
周扬摇摇头,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我怎么会知道?妈,你别忘了,我也是前天刚回来的。”母亲口里说的“那个女人”他知道指的是于沛玲。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于沛玲会有如此深的敌意。在他看来,于沛玲为人不错,在温家上下口碑也不错。而他自己也觉得于沛玲人很不错。。
“别跟我打马虎。”卫月华不悦的瞪着儿子,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她了吗?”温孝诚的死,让她隐忍许久的妒忌与怨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了。
对于母亲的指责,周扬倒没有丝毫不悦,他也不辩解,他知道,在母亲面前,多说多错,不说就不会错。
“哼!”卫月华冷哼了声,而后说道,“把你手机给我。”
周扬皱眉,暗叫不妙,见母亲目光微怒,只得乖乖的将手机递给她。
卫月华翻查儿子手机通讯录,很快,便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里,带着一丝命令与高傲:“庆姐,我是卫月华……”通过温宅的佣人庆姐,她很快便问到了于沛玲住的医院,她挂断电话后对儿子说:“去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周扬故做疑惑的问。
她颇有深意的看着他,冷笑道:“你在Z市住了三年,不可能连中心医院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吧。”她怎么会没有察觉儿子在刻意护着于沛玲?“你要不知道没关系,找个出租车带路也能到。”
“哦,”周扬只得硬着头皮说,“中心医院嘛,我当然知道。”
“那还不快去!”卫月华哼着,她一向强势,甚至,有的时候强势的可怕。但是她却始终不知道,当年若不是她如此自傲强势,怕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什么也不是的局面。
*
隔着玻璃窗,乐瑶看着母亲,她仍旧孤单的躺在病床上,医生说她虽然一直没有醒过来,但是她的意识应该是清楚的。可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什么时候能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这一切,于乐瑶来说,都让她很担心。
突然,她听见了不远处的争执声。
“让我进去。”卫月华在重症监护室门硬要闯进去。
护士们拦着:“女士,很抱歉,按规则,不能探视。”
卫月华略胖,见护士们拦着她,不悦的说:“我是于沛玲的亲戚,我进去看看她也不行吗?”
她重重的重申“亲戚”二字,但是,言语里,却充满愤怒与嘲讽,五年多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于沛玲此刻狼狈的模样,她想要狠狠的奚落她,羞辱她,似乎,一刻都不能等了。
乐瑶一听,微怔,母亲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有亲戚了?她走过去,赫然看见一旁的周扬很无奈的看着她,而后耸耸肩。
当乐瑶看到卫月华时,心底深处的些许记忆漫延开来。她不是当年陪着温云霆在碧园养病的阿姨吗?眼看着争执越来越厉害时,乐瑶唤道:“卫阿姨?”
卫月华回头,当她看到乐瑶时,眸里有旁人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的阴霾,她警惕的打量着乐瑶,“你是?”话语里再无之前的嚣张不讲理,倒是多了些许疑惑。
“卫阿姨,是我,乐瑶,桃花源碧园老板的女儿。”已经过去五年多了,乐瑶怕她不记得了,提醒道,“五年前的夏天,你曾在碧园住过一段时间。”
“我知道。”卫月华冷哼着,她打量完乐瑶,见儿子闷声不吭,想到他们认识,于是不悦的瞪了儿子一眼。
“卫阿姨,我妈昏迷还没醒,医生说不能探视。”乐瑶解释道,她记得卫月华是温云霆的亲阿姨,也是今天在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
“你妈是于沛玲?”卫月华微微挑眉,心底咯噔一下,其实,刚刚乐瑶在这儿出现时,她就应该猜到,她们母女应该相认了。可是,她与温云霆呢?他们怎么样了?想到此,卫月华心一惊,担心……
“妈,小表妹是于伯母的女儿。”周扬见母亲那不善的审视目光,便缓和气氛的说道。
“我知道,不用你插嘴。”卫月华颇有些不耐烦的说,让她更不悦的是,儿子竟然叫乐瑶“小表妹”,而且好像还很熟的模样。
乐瑶有些许疑惑,五年前在碧园的卫月华温婉慈祥,并不像之前跟护士争执的跋扈样,也不像现在这阴冷的样子。
“卫阿姨,可能只有等我妈醒了才能探视,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乐瑶客客气气的说。
卫月华哼了哼,谁知道于沛玲还能不能醒来?想了想,憎恨的看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她面对乐瑶,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也不敢直视乐瑶的目光。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离开。
周扬离去前拍拍乐瑶肩膀,“好好保重,有事打电话。”说罢,他快走几步赶上母亲的步伐。
卫月华走得很快,等儿子赶过来,她不悦的斥道:“周扬,你怎么回事,怎么没告诉我这丫头也在?”
周扬搔搔头,不以为然的说,“我哪儿知道她在啊……”
卫月华的步子突然停了,挑眉疑惑的看着儿子,那目光,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模样,“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谁说的?”周扬眉一挑,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模样。说实话,他是很喜欢乐瑶,喜欢她的干净纯净与世无争,不过,这种喜欢只是纯粹的兄妹之间的喜欢,倒没有搀杂到任何男女之情。
卫月华脚步慢慢逼近他,“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对她动任何心思,她这样的女人,不干净。”她的话里隐隐含着轻蔑,而那语气非常强势。
周扬不乐意了,“妈,你这是什么话?人家乐瑶很单纯的,没什么坏心思,”他又开起玩笑来,“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她了?”
“你!哼!”卫月华生气,横鼻子瞪眼睛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贪图钱财勾引有妇之夫,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她是你表哥玩过的女人,你不会这么没出息,捡他不要的女人吧。”她故意激将。
“妈。”周扬虽然之前一直嘻嘻笑笑的敷衍着母亲,可见母亲中伤乐瑶,他却不大高兴了,争辩道:“你别胡说,表哥跟她,这哪儿跟哪儿?就算他们曾经互相喜欢,可现在表哥结婚了,她单身,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他知道温云霆与乐瑶之间有暧昧,可他极不喜欢母亲说话的语气,于是故意置气的说。
“你——”卫月华气极了,想要给儿子一巴掌,但是周扬躲得快,而她的一巴掌打在柱子上,由于用了力气,她疼得不轻。
*
温云霆下了车,正走向电梯,却听见宋思语的声音:“云霆。”他回头,见宋思语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大步走向他。
温云霆很疲惫,可他的眸如鹰般犀利,警觉而冷冷的问:“你的腿没事?”
宋思语的眸里掠过一丝惊慌,她的车后备箱里有轮椅,可她找他找得太急,一直联系不上,她在一个小时前才下飞机,现在刚刚赶到时代银座,无意中遇见到他,怕错过,所以她忘了腿伤,直接打开车门追了过来。
温云霆大抵猜到了什么,眉一凛,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让他很伤,他低怒,冷眼看着她,“你骗我。”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思语倒也没有再伪装下去的意思了,说道,“我没骗你,我腿确实受了伤。”不过只是皮外伤。
“没有伤到不能走路?对不对?”温云霆冷漠的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宋思语抿抿唇,调整自己的呼吸,“云霆,你听我解释——”
“还需要解释么?”温云霆咄咄逼人的问:“车祸是你设的局,让我以为你真的双腿瘫痪不能走路,从而愧疚与你结婚,对不对?“
宋思语的脸色苍白,为了父亲,多日来的奔波劳累,现在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让她疲惫不堪,见到了他,本以为有了希望,但是,却被他咄咄逼人的话语问得哑口无言。
可她,又有何辜?好多事,都身不由已,由不得她,原本一向坚强的她,此刻,脸色讪然:“对不起。”她并不是擅长心计的女人,所以,此刻卸下伪装。
温云霆的眸里带着冰冷的光看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你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幸福,禁锢了我的人生,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只因内疚,与她结婚,从而让乐瑶伤透了心,到现在乐瑶都不理他,他们的爱情就葬送在宋思语自私自利设的局里了。他怎么会不恨她,不讨厌她:“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是不是还想一直隐瞒下去?”
“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云霆,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如果不跟我结婚,我父亲可能会失去董事长的位置,我也会失去继承权,而你之前明明答应过与我结婚,又怎么能临时反悔?你应该知道,你的反悔会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吗?”宋思语也很悲愤的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协议,”温云霆的脸色冷得吓人,“在之前就说好,若找到了爱人就立刻分手,你明明知道我和瑶瑶相爱,而你也答应放手,可你却设局拆散我们,宋思语,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爽快利落的人吗?”
宋思语眸里酸酸的,“你是找到了爱人,可我呢?你这样说放手就放手,我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我?”
这么些年,对他,她若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假的,只是,那感情并不深,也不浓,甚至让她从不敢表露或者坦白,只因怕表白之后就会真正的失去他,所以,一直以来,她掩藏得很好:“我只要一个婚姻而已。一个证明我已婚,让我在外人看来很有依靠的婚姻而已,温云霆,你给得起,可你为什么就不给?”他们之间,很多事情,早就挑明了的,可是,他的临阵反悔会让她一无所有。
“可我不喜欢你。”这句话,他已经告诉过她多次了,与她的恋人关系,只是协议,只是为了让双方父母不再逼他们相亲的协议而已,从一开始彼此都清楚。
宋思语落泪,早知道他不爱她,可是,每一次从他口里说出来,对她来说都是残忍,“不是只有她为你付出了青春,我,我也为你付出了青春。”当她知道乐瑶的存在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妒忌,不过,她相信,她这几年的付出,他是不会辜负的,哪知道,她低估了他与乐瑶的感情。低估了他在金钱与爱情的衡量。
温云霆薄唇轻颤,他不爱宋思语,但却从来说不上讨厌,可现在,当她泄露了她自己的感情时,他竟然无言以对。这场协议,让他们两败俱伤。
“你恨我,你可以恨我。”宋思语白皙的脸庞两行泪水,此刻,她再也不是从前处处落落大方,什么都可以谈笑风生的她了,她得坚守自己的利益:“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结婚,若我不签字,你是离不了婚的。”
“你威胁我。”温云霆挑眉看她,认识这么些年了,他们极少有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
“不敢。”宋思语擦干眼泪,利落的短发,端庄大气的面容,此刻,她又是那个傲视一切的宋家大小姐,“跟你的手段比起来,我还差太多。”聪慧的她,怎么会猜不到父亲陷入的行贿案与他有关呢?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回到Z市来找他。
“你若敢动瑶瑶,我会让宋氏死得很惨的。”他什么都不怕,钱与权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唯有瑶瑶,那个傻丫头,才是他最最钟爱的人,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宋氏现在已经够惨了,我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让它自生自灭,”宋思语看他,表情上丝毫不示弱,可是心底却忐忑,只因她还不清楚,除了行贿之外,他还会用何种手段对付宋氏,“不过你也别忘了,温氏投入外资银行的钱也不是笔小数目。”她除了那笔钱之外,就只有一个婚姻来傍身,只是在与他这场战役里,她的胜算并不大。
她的威胁,让并没有让温云霆觉得担心,就目前的行势来看,他的胜算要多一些,但见她有破釜沉舟的狠劲,倒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了:“我父亲已经过世,那些钱我也不急用,就放在那儿。”
“温伯……爸爸过世了?”宋思语一怔,惊讶不已,“这……是真的吗?”这些日子,她远在纽约忙于奔波,却没有听说,而素日,温孝诚对她也很是喜爱,乍听这个消息,她很震惊。
温云霆看着她,指着自己臂上的黑纱。
宋思语哑言。
“那就劳烦宋氏帮温氏保管那笔钱了。”那笔钱他倒还真没有急着要回,他说完,转身往电梯走去,18楼的办公室里,还有太多的事情急需他处理,而现在,得知她的双腿无恙之后,他心底的负累没了,整个人是没由来的轻松。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宋思语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助理说,“马上安排,我要去祭拜。”
*
温云霆刚打开电脑,却见MSN上跳出一些信息来。
文檬【这期的《新视觉》杂志脱销。】
卢敬棠【风声已出,有大单进入。】
【今日拉涨。】
……
他淡然的将信息关闭。父亲过世,于温氏来说不亚于一场强地震,文檬帮忙在媒体造势,渲染他之前在纽约基金的一些成绩来肯定他全面接手温氏集团后会有一番新作为;而他的合作伙伴卢敬棠与其他人则从股市风声入手,发出利好消息,并引入大单拉涨,以此来保证这次温氏的股价不受任何影响。
现在他手上还堆积着很多待处理的文件和等他决策的项目,他现在只想尽快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然后早一些去见那个傻丫头。
*
于沛玲仍旧在重症监护室,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在何皓天与叶惠的强硬要求下,乐瑶终是回了家。她左脚上的伤在这几日的奔波之后,在逐渐的好转。
乐瑶刚洗完澡,就接到何皓天的电话,说是于沛玲醒了。她喜极而泣,她看了看沉睡的豆豆,突然门铃响了。
是温云霆,他看起来很疲惫。当他看见她时,心底的疲惫与所有的沉重统统放下,感觉一阵轻松,没有了对宋思语的愧疚与负累,他再次见到她时,心底一片坦然。
“帮我照顾豆豆,”没有时间寒喧,乐瑶嘱托后匆匆往医院赶。
他也很累,很疲惫了,无奈的看着她匆匆离开,而后,他走进她的卧室,躺在她的床上沉沉入眠。这三天以来,他都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在有她味道的床上,他很放松,睡得很沉。
当乐瑶赶到医院时,于沛玲已经被送入VIP病房,医生说她的生命特殊已经趋于稳定,目前没有大碍了,后续只需要继续静养。
“瑶瑶……瑶瑶……”于沛玲躺在那儿,脸色苍白,唇微微颤抖,声音低如蚊音。
“妈。”见她醒了,乐瑶终是松了一口气,坐在母亲的病床边,她眼底湿湿的。
于沛玲看着她,眼里盛满泪水,她很虚弱,动都不能动,似乎说话也会费尽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妈,”乐瑶替母亲擦去眼角的泪水,坚强的笑着。
母女俩眼神交流着,彼此间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最终却湮化在彼此的眼泪里了。
没过多大会儿,特护进来告诉乐瑶,探视时间到了。
现在于沛玲虽然醒了,但还是需要静养,有特护照顾着,而下一次的探护时间,则是明天中午了。
当乐瑶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了。她看着温云霆躺在她的床上,看他那疲态,她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见他合衣睡着,没盖被子,于是乐瑶只得硬着头皮帮他脱衣服,虽然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许多次亲密无间的接触,可当她的手触上他的肌肤时,她还是耳根发烫了。
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把他的衣服脱掉,给他换上一件文化衫,给他盖上被子。
乐瑶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她心砰砰跳个不停,幸好刚刚给他脱衣服时她没有醒来,看来,他的确是太累了。只是,他憔悴的脸色,还有唇角那微微冒起的胡须,让他看来有些颓废。乐瑶的手不由自主的触碰到他的脸颊,他好像瘦了。
低叹一声。
她收回手,手心里似乎还有他脸颊的温度。
她静静的,在床边坐了好久,当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却不料,他的手蓦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炽热的温度灼得她的手腕微烫……而他只微微一拉,她重心不稳,便面朝他扑了下去。而随后,他的手圈住她的腰。他的呼吸,触上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