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我一直在等(1 / 1)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就算亲身经历过好几次战斗,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让人刻骨铭心。

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迫不得已亲手杀死陪伴自己长大的爱马,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深的同伴惨死,看到许南为自己而险些死去。

相比起这一次战斗,前几次就好像是过家家一样。

禾苗的眼泪浸湿了枕头。

门帘被揭开,圆子走了进来。

他微蹙着眉头,在她身边坐下,去探她的额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禾苗不答,她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心里。

圆子端起药碗要喂她:“喝吧,你伤得不轻。”

禾苗喝完药,问道:“我们将军如何了?”

她说的是许南。

圆子从未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觉得“我们将军”四个字这般刺耳难听。

他皱着眉头,忍耐着回答她:“没有大碍,伤口有些感染,不过他身体好,应当不会有事。”

禾苗说:“我想去看他。”

圆子忍不住:“他不用你看也会好!”

禾苗所有的负面情绪顿时爆发了:“我去看看他怎么了?我的命是他救下的!”

她挣扎着要下床,圆子把她按翻在床上,厉声道:“何苗苗,你再敢犯犟试试?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赶出军队?”

“你敢!”禾苗很凶地吼回去,扯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圆子冷笑:“我为什么不敢?在这里我说了算!打了败仗,那么多条性命就这样没了,难道不是该找原因吗?这样乱发脾气算什么?是我让你上战场的吗?女将军?嗤……你以为杀人厉害就是将军吗?”

他无情地嘲讽她,一点不留情面。

禾苗一动不动地听着,一言不发。

圆子皱眉,仔细地打量她,难道他说得太重,她被打击得受不了?

禾苗突然哭了起来:“花花死了!是我的错。”

圆子拍拍她的肩,任由她哭,等她哭够才说:“你先休息,明天一早送你们回驻地养伤。”

禾苗蔫蔫地睡觉,总是梦见小花马,梦里哭湿了枕头。

圆子出了营帐,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南闭着眼躺在床上,听见声音就睁开眼睛。

圆子冷冷地问:“这是你第几次打败仗?”

许南淡淡地道:“第三次。”

“败得最惨的一次,五千人马,死得只剩五百不到。”圆子语气平直:“你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许南不答。

圆子刻薄地说:“因为有她在,援兵才会到得更快吗?”

许南抿紧唇,半晌才说:“不是,臣没那么无聊。”

“不是?你把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硬塞进先锋队伍,居心难道很好?”圆子嗤笑:“你是在帮她呢?还是在毁她?”

许南抬眼直视着他:“她很有天赋。她现在也许会不适应,但只要过了这个坎,她就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把她领进队伍,不过是不想看到一个极有天赋的人,埋没于深宫大院而已。”

“你怎知她会被埋没呢?”圆子一拳砸到他脸上:“这是替她父母给你的。”

许南被打得从床上滚落下来,倨傲地看着圆子,不还手,亦不认输:“殿下还要替自己打吗?毕竟这次输了,你脸上会很难看。”

圆子并没有继续动手,骄傲地说:“不必。此次失利,我自会背起应负的责任。”

他大步走出去,不再看许南一眼。

翌日,圆子向皇帝陛下上表请罪,一力承担此次战役失利的所有责任,恳请抚恤阵亡受伤将士,中间没有提到许南半句不是。

皇帝陛下毫不客气地斥骂了圆子,罚俸并按军法打了军棍。

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全都沉默。

其实对于圆子这个年轻的太子,他们并不真正畏惧和敬佩,他们都觉得他是靠着父母,生而不同,高高在上。

那种心理就像是杀得满身是血的禾苗,骤然看到全身洁净的圆子,然后觉得他是异类一样。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同。

但在这一刻,他们有了一种微妙的心理变化,觉得太子是他们自己的太子了。

消息传到时,禾苗刚好去看望许南。

许南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他眯着眼睛说:“他打了我一拳,说是为你父母打的。”

禾苗低下了头。

她的情况,圆子一直瞒着何蓑衣和白洛洛。

他那天来救援先锋队,也曾遭到很多反对。

但他说,男儿不能没有血性,主帅的职责不止是统筹指挥,也要能救手下于危难之中。

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建立威信,收买人心。

其实她知道,他更多是为了她。

甜蜜而忧伤,便是她此刻的心情。

许南说道:“做错了事,总得尽力尽快弥补才行。我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要去后方组建虎贲军,你的伤也要养,你去吗?”

禾苗很认真地说:“这次失利是你误判了局势,而我也没有起到参谋作用。一起组建虎贲军,从头开始,脚踏实地的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一起为他们报仇。”

许南说:“那就一起吧。”

禾苗去和圆子告别:“我要走了。”

圆子问她:“倘若我留你,你会留下来吗?”

禾苗摇头:“不会。我要给花花报仇,要给我那些同袍报仇。”

“和许南一起?”

“是,我要从头开始。”

圆子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和难过:“你会爱上他吗?”

“现在没有。”禾苗坦然地道:“我很喜欢你,但留在你身边的话,我不能尽兴地做我想做的事情,你也不能完全施展手脚,所以我必须离开。”

圆子半晌无语,最终笑了:“行啊,反正那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你还那么小,我也很年轻,可以慢慢来。”

禾苗的眼里闪起亮光:“你是要等我吗?”

圆子垂眸看着她:“我一直在等。”

禾苗微微笑了:“我不知道你能等我多久,不过我挺荣幸的,也很开心。”

他们都还很年轻,见识过的人和事还很少,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心意会发生怎样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