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仁平静地欠一欠身:“孙儿记得姑祖母说过的话,论理也该给大家一个交待,当然是服的。”
护国大长公主再问薛梅英:“薛梅英,倘若端仁自证清白,你当如何?”
薛梅英沉着地道:“回禀祖师爷,徒孙并不是想要逼迫端仁圣女什么,也不是图谋什么,为的不过是维护宫规,让大家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对付邪魔外道。端仁圣女清白无瑕,那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徒孙自是最高兴不过,必然要以她马首是瞻,全力支持。”
她的话说得很好听,还把自己给择清了,端仁若不能自证清白,那是自作自受;端仁若能自证清白,那也不是她逼的,她是为了团结。
钟唯唯和护国大长公主都不由得多看了这薛梅英两眼,还真够厉害的。
薛梅英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不骄不躁,不显山不露水。她有什么好急的呢?
端仁如今才是被架在火上烧烤的那一个,这个清白,可不好自证呢。
诚如曾静所言,即便通过稳婆证明是处子,那也丢尽了脸面,威信不再,掌不了圣女宫;不用这个方法,那又用什么方法?怎么看,端仁都是进退两难。
钟唯唯向护国大长公主轻轻颔首,请老太太发话。这是圣女宫内务,她只能作为端仁的娘家人镇场子,其他还真不好多嘴。
护国大长公主沉声道:“端仁。”
端仁起身,先向护国大长公主行礼,再和钟唯唯行礼,环视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我思来想去,只有三个办法。”
“第一是如同诸位所言,验明正身。但若是我堂堂一国长公主,一宫圣女,被逼迫至此,以后也没脸再执掌宫务了。”
“第二是滴血认亲,证明皇长子不是我所生,但若是证明了,有心人也只会说皇长子虽不是我生,却不能证明我不曾生育。更何况,一国皇子被如此折腾,传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一桩,将置郦国皇室于何地?”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哪一位出来与本宫比试吧,你赢,本宫让出圣女之位,自裁身死;我赢,你们便都只听我指挥,从此不得再有二话。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听说端仁竟然要以姓名为赌注,全都变了脸色,互相交换眼色,揣测端仁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信端仁的,觉得她真委屈,被逼迫至此,也是过分了;不信端仁的,只觉得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以武力逼人;还有那种居心叵测的,跃跃欲试,恨不得借此机会战胜端仁,将她逼迫致死。
钟唯唯适时道:“这个办法好,既然诸位都说不是为了图谋什么,想必也不会以侮辱端仁为目的,那便比试好了。”
话是如此说,眼角余光却是瞅着端仁的,满怀担忧。她不清楚当年的详细经过因由,不好说这事儿谁对谁错,但从血脉私心大局来看,都是舍不得端仁吃亏受罪的。
端仁向她微微一笑,眼神十分坚定,低声道:“多谢你了,凡事总要有个交待,我若能活下来,我会和你说清楚个中缘由;我若不能,也请你和陛下勿以我为念,更不要替我报仇什么的。”
钟唯唯握紧她的手,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小心。”
端仁笑笑,站起身,脱去外面的狐裘,露出里头的轻便衣裳,含笑道:“诸位,谁先来?”
那意思竟然是要力战众人,不管来多少个,她都接着!
薛梅英和张掌事对视一眼,张掌事率先走了出去,虚行一礼:“得罪了。”
端仁温文儒雅:“请。”
圣女宫遴选圣女,自有一套规矩。
首先便是要辨香比试嗅觉,毕竟需要应对昆仑殿的多种迷香,没有好的嗅觉便不能捕捉到昆仑殿妖人。
其次是要比试定力武力,对着昆仑殿妖人的摄魂之术,不能上当被迷惑,还要能喝破对方,与之对抗,将其抓捕归案。
再次是要比试医术,有那中了昆仑殿妖人摄魂术的,要能帮助对方摆脱迷惑,救助对方。
最后是要比试统筹能力,这统筹能力包括的内容就多了。
比如说如何执掌宫务,做到公平公正得拥护;
比如说如何精打细算、节源开流,让大家过的宽裕舒服,而不是饿肚子没衣服穿;
比如说如何平衡各方势力,让圣女宫声势壮大,宫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得到礼遇等等。
前面三条容易比试输赢,最后一条却是微妙,以往都是由上一任圣女与长老们根据大家平时的表现评分,再由圣女宫中有名望的掌事投票,票多者胜出。
这一次,也会用同样的方法,端仁长期以来的执掌统筹能力有目共睹,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看还愿不愿选她。
退一步说,就算大家还愿意选她,前面三场比试也是基础,端仁若是输了,便失去了最后一场比试的资格。
无数种香料摆上来,再被室内暖气一烘,钟唯唯只觉得头昏脑涨,护国大长公主道:“你怀着孩子,不宜闻嗅这么多的香,不如到隔壁去歇着。”
钟唯唯颇不放心,却也知道这些香料大概会对胎儿不利,便把胭脂留在里头,和端仁说道:“阿姐,我就在隔壁。”
端仁粲然一笑,微微颔首。
隔壁厢房布置得十分舒适,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个卧榻,以便钟唯唯能躺下休息。
然而隔壁局势危急,她又哪有这个闲心,免不得竖起耳朵细细倾听。
第一局闻香辨香,张掌事毫无悬念地输给了端仁;第二局比试定力,却是由圣女宫中专司训练此项内容的老嬷嬷出面。
钟唯唯在隔壁只听得正堂里鸦雀无声,扶着槅扇往里看,只看得到端仁和那张掌事,还有两个老嬷嬷面对面坐着,都是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隐隐有香味从里传出,渐渐的又有乐声响起,两个老嬷嬷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和端仁和张掌事说什么,钟唯唯心神一凛,不敢再听再看,匆忙坐了回去。
静候了片刻,突然听得隔壁有人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