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起床了。”钱姑姑的声音低低切切地在外面响起来,重华睁开了眼睛。
此时不过四更四刻,天色尚早,唯有浅淡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钟唯唯睡得像个孩子,嘴微微张着,呼吸清浅,睡姿却是一等一的好。
原本是赏心悦目的美人春睡图,重华的眼神却微微一黯。
秋泽的嫡传弟子李洪,虽然也是出身大族,但是以李家的门楣底蕴,养不出钟唯唯这样的女孩子。
所谓三代才懂得吃穿,并不是随便说说。
真正世家大族的女孩子,从小受的是最好的教养,优雅静美早就浸到了骨子里。
哪怕是刻意夸张掩盖,也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比如说钟唯唯,平时看着浮夸谄媚,一旦坐下来就是一副图,什么都比不上她更夺目。
“陛下?”钱姑姑等不到重华召唤,生怕他会睡过头,耽误了朝会,就又喊了一声。
重华收回目光,轻轻起身,拉一下挂在帐前的丝带。
清脆的银铃在门外响了起来,钱姑姑小心推开殿门,领着宫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钟唯唯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道:“陛下要起身了?”
重华低声道:“还早,你再睡会儿。”很快他就发现他这话是白说,因为钟唯唯翻了个身,立刻又睡着了。
她昨晚被他折腾得太惨,根本起不来。
重华摸摸她的脸,大步走了出去。
赵宏图小声禀告:“昨天钟大姑娘来过了,没留多久,小棠出去了两次,都只是和普通宫人接触,方健一整天都在街上闲逛,芳荼馆一切如常。”
听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但重华就是有种不踏实的预感。
这种预感,是在多年以前,钟唯唯去到苍山、他和大师兄彼此看不顺眼、互相防备算计开始生出来的,屡试不爽。
他总觉得,何蓑衣已经到了京城,并且就藏在某个地方,暗搓搓地盯着他和钟唯唯,等着他出错,等着挑拨他们,等着把钟唯唯拐骗走。
他不肯定地向赵宏图确认:“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和事吧?”
赵宏图摇头,非常肯定地道:“十三卫那边也没有特别的报告。”
大朝会的时间就要到了,这几天的政务特别难对付,重华没有多余的时间纠缠此事,飞快用过早膳,离开了清心殿。
天亮之后,一份折子光明正大地从芳荼馆送到了重华的案头。
芳荼馆馆长寒云和陈少明联名,说是黑茶的研制有新进展,必须要请钟唯唯走一趟。
重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许了,总不能一直都把钟唯唯关在宫里,不许她出去,虽然他非常想要这么做。
钟唯唯换上一身简单素淡不起眼的半旧衣裙,带着小棠,拎着那个小包袱,登上车出了宫,去了芳荼馆。
黑茶的确有了一点新进步,但是离他们想要的效果还差得很远。
钟唯唯和陈少明等人商讨了一会儿,借口不舒服,要去自己在芳荼馆里的住处休息一下。
寒云等人当然没意见,大张旗鼓地安排人又送热水又送吃的,怎么方便怎么来。
钟唯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自觉已经断了的腰要好一点了,示意小棠:“去找梁兄。”
小棠会意,立刻端起桌上的瓜果去找梁兄吃吃喝喝说闲话。
钟唯唯利索地翻过窗户,溜了出去。
方健带着马车在芳荼馆外等着她,见她出来立刻请她上车,把她送去了悦来客栈。
何蓑衣和钟袤却不在,只有一个傻了吧唧的小书童夏栀守在房里。
夏栀看到钟唯唯眼睛就亮了,连比带画地说给她听:“早上起来,小公子就不见了。
他本来是和我一起住,早上天刚亮呢,他说饿了,想吃东西,让我去给他端一碗热汤面来,顺便让店家送热水。
何爷有过交代,要好好照料他,我立刻就去了……”
然后回来钟袤就不见了,夏栀开始还以为他是去茅厕解手了,哪知面都坨了,还不见钟袤回来。
他赶紧跑去茅厕找,根本没有人,再在客栈里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人。
他这才觉得不对劲,跑去拍响何蓑衣的门,想看看钟袤是不是跑去找何蓑衣了,却被何蓑衣臭骂了一顿。
夏栀忐忑不安地偷看钟唯唯的脸色,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何爷出去找三公子了,让我在这守着,以免三公子回来找不到人,又跑出去。”
“你别急,把这几天的事挑着重要的和我说说。”
钟唯唯急得肝火上涌,一直以为钟袤很乖很懂事很听话,结果好么,不但不听她的话,跟着何蓑衣悄悄来了京城,还不打招呼悄悄溜出去了!
要知道,当年她带着钟袤离开京城时,钟袤就连京城里的路都记不全。这一跑,说不定会把他自己给跑丢。
夏栀三言两语把这几天的经过说了,钟唯唯算是懂了钟袤为什么会偷跑出去。
多半是听钟欣然说见到了她,心里很想知道她的事情,但是大师兄又不许他和钟欣然接触,忍了两天忍不住,终于悄悄跑了。
她没白疼这个弟弟。钟唯唯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急匆匆往外走。
夏栀连忙道:“二姑娘您要去哪里?”
钟唯唯摆摆手:“我去找何爷他们。”
夏栀觉得很奇怪:“您知道他们在哪里?”
肯定是去找大师姐了啊。
钟唯唯懒得回答他,只交代:“若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你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我。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钟唯唯埋着头往外走,她能想得到钟袤是去仙客居找大师姐,大师兄也能想得到。
除非是遇到意外,不然她一准儿能同时找到这两个人。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大师兄和弟弟,钟唯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原本被重华折腾得快要断掉的腰,也没那么疼了。
钟唯唯趴在马车窗上往外看,忽见街那头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匆匆忙忙往这边赶过来,身形十分熟悉。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急急忙忙跳下车:“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