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意味深长瞟了瞟我,我清晰探究到她眼底的奸诈和狠毒,似乎要对我下手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故意把矛头转移,我赶在她前面问五爷,“干爹,我听说秦娆很中意严先生。”
五爷一听是秦娆,他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松动,反而更加紧绷不悦,他厉声质问阿康,“她和汝筠还有来往吗。”
阿康有些犹豫不敢说,五爷让他有屁快放,柳小姐哎呦了一声,“您吓唬他干什么呀,秦娆的事我知道,她确实喜欢汝筠,可汝筠没把她放在心上。”
五爷勃然大怒,他将杯子摔在桌上,啪嚓一声,杯子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半。
我被眼前一幕震撼得不敢呼吸,都说五爷外强中干,早就被这群干女儿掏空了,可他这力气可不像虚的,大小伙子未必能直接捏碎一个杯。
“我告诉过秦娆,她嫁谁我不干预,但不能是连命都朝不保夕的人,汝筠跟我做生意,随时面临被人暗算枪杀的危险,她只图一时痛快,万一出事她想守一辈子活寡吗!”
柳小姐看出五爷真急了,她赶紧叫佣人端茶水过来,伺候他喝下去压火气,“秦娆还年轻,她眼光没那么长远,汝筠能力强,长相也好看,他本来就讨女人喜欢,难道她喜欢个孬种您就高兴吗?”
我在旁边附和说,“虎父无犬女,秦娆喜欢严先生,因为她从小耳濡目染自己父亲的英武,她依恋崇拜干爹,才会喜欢和您一样优秀的男人。”
五爷焦躁气愤的脸色有些缓和,他看了我一眼,“是这样吗。”
我笑着点头,“不然为什么秦娆见多识广,什么官二代富二代都认识,唯独挑上严先生,他是您义子,举手投足有您的气度。干爹年轻时候一定是万人迷。”
五爷被我哄得平复了很多,“再万人迷现在也是一把老骨头,万人恨万人嫌。”
柳小姐端着茶杯五爷一直没喝,她没好气放下,拿着筷子吃了口菜,发现都凉透了,她大声叫人把菜热一热,保姆撤菜的时候她问我,“我那天给五爷送参茶,听见你们聊历史,熙熙不是没上过学吗,也喜欢看书吗?”
我说,“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后来跟了干爹,不喜欢也得逼着自己学,不然怎么伺候好。”
柳小姐拍了拍手,“五爷不怪你欺骗他是有道理的,你这么懂事嘴巴又甜,如果是我我也不忍心处置你。”
柳小姐旧话重提,还是不甘心我逃过一劫,五爷点上烟袋正抽着,没搭理她,她也不觉得自讨没趣,继续问我都看什么书。
我说看了戚夫人的故事。
她脸色一变,没吭声,我看向五爷,“干爹看过吗?”
五爷吐了口烟雾,饶有兴致问我讲了什么。
我端起面前的陶瓷杯,“戚夫人貌美,能歌善舞,很受汉高祖刘邦的喜欢,但她也挡了身为正宫的吕雉的路。吕雉对自己丈夫身边每个得宠的女人都妒恨仇视,绝不放过。没有错制造事端让她犯错,有错更是得理不饶。后来汉高祖驾崩,戚夫人被吕雉斩草除根,溺在厕所里做人彘,手脚被废,眼睛被剜,惨不忍睹。几千年后盗墓人撅了她的坟墓,报应轮回,她也恶有恶报。”
五爷把烟袋倒置在桌角,轻轻磕了两下,“看这么悲情的故事,不害怕吗。”
“历史发人深省,再丑陋的古人也不及现代人心狠手辣。干爹说,如果现实有吕雉这样的女人,戚夫人该怎么做才能自保。”
五爷看着我一言不发,眼中是对我的猜忌和兴趣。
我说,“戚夫人怎样都不能自保,因为她是妾,吕雉是妻,现实中能养得起妻妾的男人,势必在权势上力压所有男人,这样的男人最不能缺少声誉和口碑,这就是吕雉敢无法无天的关键。”
我说完笑着看柳小姐,“我很庆幸,柳小姐与我和平共处,对我处处谦让,我在五爷身边的日子才能这么好过。”
柳小姐笑得非常虚假,也很阴森,她端起杯子说以茶代酒,敬我们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天。
我端起空空如也的杯子和她轻轻碰了一下,她满是深意叹了口气,“可惜以后会怎样,我们都不知道,女人之间,和平一天算一天。”
她眼睛看着我,迸射出寒冷的光,仰脖灌下那杯茶水,我连样子也没装,直接撂下杯子。
柳小姐喝完之后问佣人菜热好了吗,佣人说马上,她骂了句废物,热菜又不是现做,至于慢吞吞半个小时都端不上来。
她托着腮眼珠子在桌上打量,盘子里甜点没动,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含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熙熙喜欢看后宫,可历史上最饱受争议的是通奸。武则天从李世民的才人摇身一变李治的昭仪,让贞观圣世变成了乱伦的笑柄,最可恨是貂蝉,靠美色离间董卓吕布,使父子反目为仇,吕布可是董卓的义子呐,亏了董卓那么器重他,吕布竟然为了貂蝉要杀他。自古以来红颜就是祸水,是父子反目的根源。五爷身边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儿,还好您没个亲生的儿子,否则私底下玩玩闹闹,万一生出感情,您头上的帽子都戴不完。”
柳小姐这番绵里藏针的话指向再明显不过,她几乎是踩在五爷最敏感柔软的心尖儿上,他听完一张脸犹如染了黑墨,大声质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柳小姐把唇上的茶叶沫舔掉,阴阳怪气哼笑了声,“五爷别问了,人难得糊涂,糊里糊涂过日子,比什么都一清二楚少生气。”
柳小姐拿起一块面包片,慢条斯理往上面涂果酱,五爷怒不可遏,踢翻了旁边的空椅子,大声呵斥她说下去,别支支吾吾。
椅子翻滚到我眼前,差点砸了我的脚,我神情恍惚避开,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
柳小姐说,“和我一起打牌的富太太,私下关于五爷的传言有些很不中听,我一开始没当真,您是什么人,谁敢算计您的后院,可乔倩不就是胆大妄为吗,外头汉子守规矩,架不住墙里头的妖精非要翻出去。我留意了几次,发现所有人都在议论,不得不让我猜测无风不起浪。”
柳小姐顿了顿,故意提高声调,“她们议论汝筠。”
柳小姐点出他的名字和我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心慌意乱,我意识到事到如今怎么捂着都捂不住了,紧张中手指不小心划过桌角,刺破了指甲盖。
鲜血从指尖溢出,我疼得脸色惨白,林妈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她看到我流血惊叫一声,丢掉手上盘子朝我跑过来,她大叫着让佣人拿药箱,她捧住我的手指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长的指甲劈到肉里,十指连心能把人疼死。
林妈跪在我脚下用棉签蘸着药酒为我擦拭伤口,我顾不得疼,眼睛一直盯着五爷,他察觉到我的反常,眉头蹙得越来越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怪不得柳小姐没有在莹莹的事上不依不饶,原来她早就打好了算盘,知道哪个更能一击致命,谋划着在这件事上栽我,秦娆的情报送得真是及时,柳小姐正愁没借口扳倒我,她就捧着天赐良机送到她手里。
“芷伦提起汝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林妈看了眼柳小姐,发现她正幸灾乐祸笑着,林妈知道她又欺负我了,替我打抱不平,“五爷,任小姐卧床养病,身体刚有好转,不管她哪里不周到,您和柳小姐看在她太虚弱的份儿上多担待她。”
柳小姐瞪着眼睛训斥,“你一个干粗活的下人知道什么,五爷就是太纵容她,才养出了不知检点的白眼狼,你知道她以前的身份吗?满嘴谎话工于心计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不让别人说了,当初别做谁也没有机会说。”
林妈吓得一抖,握着我冰凉的手指替我鸣冤,“柳小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任小姐这几个月在宅子里安分守己,她的规矩和体贴五爷最清楚,如果说别人不知检点我相信,任小姐绝对不会。”
柳小姐弯腰盯着林妈,“你用什么相信?你替她作保?你是照顾她的下人,她有任何越轨行为,你也不要妄想洗清自己,你是包庇罪。”
“如果任小姐真的是您口中那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我…”
我惊慌失措捂住林妈的嘴,将她后面的毒誓堵了回去,她一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我,我本能的动作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心虚的表现,柳小姐逮到机会指着我站起来对五爷大喊,“她怕了!五爷,不只是那些富太太,连秦娆都告诉我任熙和汝筠之间有私情,他们背着您通奸多次!”
五爷最痛恨他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扯上关系,他自知年老力衰,没有什么能吸引女人对他忠贞不二,所以想尽各种敲山震虎的方式来压制,他听到柳小姐的指控,整个人都暴跳如雷,根本不给我辩解的机会,他怒吼着伸手掀翻桌子,锅碗盘碟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飞溅出去,林妈仓皇中抱住我的头,替我阻挡那些破碎的碗盏,纷飞的瓷片遮住了视线,五爷抬脚用力踹向我胸口,我被那一脚踹出半米远,最终撞击在墙壁,狠狠坠落下去。
林妈大声哭喊着任小姐!她跪在地上朝我爬过来,碎片割裂了她的衣衫,刺破了膝盖,她爬向我的身后旖旎出一道血痕。
我动了动唇,不想让她卷入这场是非,可我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像碎了一样疼,每呼吸一下都要拼尽全身力气抵抗那股巨痛,林妈跪在我身边托住我的头,放在她腿上垫着,她声泪俱下央求五爷,“事情还没有找到证据,万一错怪了任小姐,您不后悔吗?”
柳小姐蹿到林妈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到底谁才是你主子?不要忘记谁在供你衣食住行。通奸就是通奸,还要什么证据,难道像乔倩那样捉奸在床把五爷气死才能定罪吗?秦娆是五爷亲生女儿,她会撒谎吗?严汝筠身边的保镖没有一个不知道,只是这些人永远不会说实情,他们才觉得天衣无缝敢在五爷眼皮底下通奸!”
柳小姐说完拉住五爷手臂,咬牙切齿说,“您一辈子的英明,毁在女人手里不要紧,可严汝筠是您唯一的义子,您曾经动过把家产都给他继承的念头,您不觉得后怕吗?谁能保证任熙不是和他里应外合,要掏空您的心血,五爷,您一时心软,却可能放虎归山。”
她手指着我一脸斩尽杀绝的凶狠,“只有她,您认下的干女儿那么多,可谁都不敢动您义子的念头,唯独她胃口这么大。汝筠不好美色,也拜倒在她裙下,这样的祸水留不得,否则后患无穷。”
五爷紧绷的脸孔像着了火,随时都可能挥刀大开杀戒,他狠狠推开柳小姐,一步跨到我身前,林妈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吓得哭出来,她再三恳求五爷不要再打我,五爷根本不理她,他一脚踩在我胸口,虽然没有用力,可还是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我躺在地上,和他隔着空气对视,我仿佛看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就在他眼底阴森恐怖的寒光里。
我没有辩驳的余地。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