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劳初曼看来, 依崔浩在朝堂呼风唤雨的本事, 要想坑个和尚那还不简单,必是手到擒来, 一句话便解决掉。
尽管八角寺中有不少人愿为谢知非作证, 劳初曼依旧死不改口,咬定谢知非不放:就是这和尚糟蹋的我!
领头的僧人简直要抓狂:女施主,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这一夜,热闹得很。
鸡飞狗跳之后, 众人一看, 作为中心人物的另一个人, 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众人:果真高僧!不为外物所动!
八角寺作为皇家寺院, 来礼佛的清贵非常多, 当天夜里,少林道实大师因为长得太好被人相中,使下三滥手段要逼着他还俗一事便在八角寺传开了。
第二日, 从八角寺回平城的清贵们面带忧伤:“有高僧兮德比松柏,有美人兮见之难忘;思良人兮如痴如醉, 行癫狂兮令人忧伤;付情君兮落花水流,终不得兮念断肝肠!”
莫了还要长叹一声:“唉,情颠情痴,奈何高僧心许佛,此生红线错牵不可得!”
没多久,简单化后的消息便在平城传了起来:“哎,你们听说了吗。那八角寺的道实大师不但佛法高深, 其智慧品行高洁让角色美人也折服,甘愿侍奉其左右!”
然后感慨声高僧就是高僧:“不过大师拒绝了,那美人为此还痛苦不已行止疯癫。”
再过一会儿,同崔浩原本安排的剧本结合之后,消息到了八卦圈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道实大师不但有了如海深渊的佛法,还有令美人也倾的绝色姿容!美人什么都没穿,自荐枕席不成居然想要强|暴大师!
不过大师佛心坚定,佛法高深,非常礼貌的拒绝了!
平城众人:“……”
强迫佛门高僧,丧心病狂啊!
消息回馈到八角寺,内容已经变成谢知非被那女子强了三百遍。
面对担心自己贞操的坐下弟子,谢知非无言以对:“皆是虚妄,尔等心不静,不识本真!”
众人立刻点头:“是,方丈!”
等众人一走,系统【…绝色…呕!】
一号脸的谢知非:“…………”比起刀疤脸,你就知足吧!
不管怎么样,整个平城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道实大师拒绝了一位美人的投怀送抱。
这和崔浩想要的结果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远,当下崔浩便坐不住。
等劳初曼找上门,天真的让崔浩动用自己在朝廷的势力去处理谢知非的时候,崔浩整个人快爆发了。
临水白墙,上覆黑瓦,高低起伏形同水纹波浪。
红漆大门紧闭,外有护卫伫立,墙内隐隐有笑语,然而从此路过的车马行人无一人会驻足,只因在红漆大门上的漆黑匾额书着‘崔府’二字。
烫金大字,令人生畏。
崔浩作为两代帝王重新的臣子,清河崔氏出身的朝廷重臣,加之这人向来喜好奢华,府址内不可谓不精致。
萧萧庭院,帘幕微飙,白雪作飞花,寒梅香树梢。
绕冬寒腊峭的时节里没有奇花异草,一带清流,曲则蜿蜒,极具神|韵,此时庭院百米无人,西楼上传来崔浩愤怒的呵斥:
“废物!”
刚刚从劳初曼那里得到了整个经过的崔浩气得头上生烟,险些三花聚顶白日升天。
同在西楼的崔姬乖乖的垂下头,劳初曼自知理亏倒也闭上了嘴。
只见崔浩在精致的地毯上来回踱步,隔着厚厚的地毯将其下竹板踩得咯吱作响。
他就说那道实和尚是他克星!
魔门能干的人那么多,平时随手捞一把个个顶用,怎么一遇上道实和尚,他左挑右选后居然找了这么个笨蛋去做事?
白白浪费了能将这家伙一杆子撸到底的机会。
走了两圈,崔浩狠狠的瞪了眼一边安静伫立的劳初曼,内心邪火腾了三尺高。
听听劳初曼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那和贼尚佛法高深,所以坏不掉他的佛珠乱不了他的袈|裟
冰蝉丝天外铁也没这本事,除非那贼和尚的袈|裟佛珠成精了!
崔浩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佛法修到一定程度能袈|裟佛珠成精的,哄他是三岁孩童不成。
冷笑一声,崔浩倒觉得说不定是劳初曼见色心气惹出来的麻烦:“堂堂阴葵派长老出马,居然连个和尚也骗不了片刻?”
劳初曼皱眉道:“道实不是普通的和尚,崔宗主当记得这是口天师和帝君也拿之没办法的和尚。”
“……”崔浩当然知道,只是看着大好的机会没了,崔浩气不过。
拓跋焘初登基的时候万事上手,没足够的时间将佛门所谓的高僧召如宫中,等拓跋焘政务上手后又陷于是否攻打大夏,这段时间里除大夏外并没有别的事能让拓跋焘瞩目。
如今打大夏的事定下来,拓跋焘有的是时间。
崔浩非常清楚,依拓跋焘的性子,若非将对方逼到了绝境绝不会如他想的那样灭佛。
加之有寇谦之在一旁说那些话,拓跋焘召见道实和尚不过迟早的事。
西楼一时间被崔浩焦虑的情绪所感染,空气中也弥漫着急躁的意味。
任向雨田如何少理魔门事务也是当今魔帝,根深蒂固的威严让崔姬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这事开局不利,崔姬心里连那五分的底气也只剩下了三分:“宗主,若再往下,帝君必然知晓,不若我们就此收手。”
让崔浩在这件事上收手,还不如要了崔浩的命:“帝君是老了糊涂,我看你年纪轻轻的,难道也糊涂了不成!”
魔帝很远,宗主很近。
崔姬乖乖的闭了嘴,安静的做一个装饰品。
有了崔姬打先锋,劳初曼也有了开口的契机:“崔宗主计谋虽好,但那和尚古怪,美人计怕是没用,崔宗主可还有别的后招?”
崔浩用计向来一杆对准,保证入洞,向来不给对手和自己留后路:“哪有那么多后招,圈套只能用一次,一次不行便没了第二次。”
圈套圈套,神不知鬼不觉才是圈套。
如今满城风雨,这哪儿是圈套,分明是套圈,套在他脖子上的圈!
大好机会稍纵即逝,如今打草惊蛇,而风向全然偏向那贼和尚,再设圈套起作用的几率不到,给人添砖加瓦可能倒是不小。
不管这时候道实和尚发生了什么事,他人第一个反应也是被人陷害,只会增大道实的威望,而动用他的人手必然会让拓跋焘知道。
不损人不利己,他崔浩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思及道士和尚如今被人赞誉皆来自他的计谋,崔浩的心疼得滴血。
他还真帮和尚们做了好事,简直痛不欲生!
崔浩的心疼了,口上便不会饶人,一肚子火气对着劳初曼便倾斜过去:“那贼和尚的衣服是金的还是银的,难不成是天上神仙送的,你撕不掉难道还拨不开?”
“……”劳初曼还能说什么,那和尚的衣服别说扒开,她的手连塞也塞不进去啊!
然而比起解释,劳初曼倒觉得眼前最重要的是崔浩对她的态度:魔相道算老几,他们在一起是为圣门而合作,崔浩算什么,凭什么骂我?
加之劳初曼昨夜在谢知非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肚子里揣着满满的气也需要有地方发泄:“魔相道好大的威风,比帝君的还要威风哩,难不成崔宗主这是要试着行使帝君的权利么?”
崔浩:“……”
他听到了什么,居然有人敢反驳他!
劳初曼话一说完,崔姬顿知不妙。
自己这堂弟那张嘴能把活人说死的本事,崔姬自小领会颇深,崔浩那边嘴角才一撇还没张崔姬这边已经知道这家伙想骂人。
劳初曼是阴葵派长老,上一任阴葵派宗主的师妹,崔浩要一个没收住将劳初曼骂得走火入魔,那麻烦可就大了!
给崔浩收拾过无初次后续工作的崔姬先崔浩一步开口,连忙打圆场:“宗主,劳长老,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阻止那和尚见陛下!”
崔浩同劳初曼立刻转头:“你闭嘴!”
崔姬:“……”
这时候你们倒是一致了。
引火上身的崔姬暗道自己命苦,嘴上却不得不继续开劝:“陛下已有召见那和尚的心思,若我等不加紧防患,只怕亡羊补牢的机会也没有。”
道理是这是道理,他们的根本目的到底是弄死那个道实和尚。
崔浩同劳初曼怒火腾腾对视一眼,冷哼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一章。
劳初曼拂了下云鬓,风情万种:“崔宗主,那和尚再怎么厉害,你用你在手中人脉将这和尚的罪坐实了便是呢,何苦我们劳心劳神。”
头发长见识短,崔浩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
作为一个士族汉人在鲜卑朝廷混得风生水起,崔浩所依仗的不只是自己过人的谋略,还有他那张惹得众人厌的嘴巴:“拓跋珪拓跋焘之所以对我信任有加,便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在朝中不受人待见,在拓跋焘的眼里,我只能靠着他才能在朝堂力足,这才信任我。”
若崔浩动用自己的人脉,那边是告诉拓跋焘,他在朝上并非孤军。
拓跋焘对她的信任顷刻间便会被其收回。
魔门的教条是什么:舍他成魔,舍魔成我!
崔浩的确会为了魔门对付谢知非,然而要崔浩为了魔门威胁到自己如今的地位,那绝对不行:“要我动那些暗棋,想也被想!”
劳初曼皱眉道:“那怎么办?”
发了一顿火,崔浩冷静下来后靠着圆月西窗,一双眼睛在庭院内外扫视,扫视可有人靠近西楼:“还能怎么办,我便是再能左右拓跋焘的想法,又不能代替他去做决定,更何况寇谦之那个牛鼻子心里打了退堂鼓。别说灭佛,他现在只怕满心思想的是道佛合流,即便还没过河拆桥,离那一天也不会远了。”
窗外庭院深深,冬日里的阳光非但没有给人暖意,照在人身上,反倒更让人察觉冬的凛冽。
半边脸沐浴这日光,冷得发麻的崔浩眼眸幽幽,似有千千结在其中:“道实和尚这件事,我这边使力寇谦之那边拆台,能有何用!”
说来寇谦之成说过道实和尚来平城除了佛考便是为了平城佛法。
佛法最精不在平城,而在江南,若道实和尚是为了佛法未必要北上,除非是为了……
崔浩眯起眼睛,漆黑的瞳孔映射着阳光散着妖艳的光:法显!
另一边,得知有寇谦之搞乱,劳初曼叹息道:“要不我回去禀明宗主,让玉儿找天部大人使下劲,作实那和尚猥亵良家女子的事,直接将他关到牢里去,在找个由头让牢里的杂役用鼠药毒死他。”
见劳初曼还纠结在良家女子这件事上,崔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蠢货!除了脸,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你脑子长在脖子上只用来放装饰品的不成!”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蠢货!装饰品!
“……”劳初曼听得目瞪口呆,气得险些没喘过气来。
深吸气,长吐气,太阳穴凸凸跳、
劳初曼:既然这家伙说她脑子,她便想个法子出来。
想!
想……
怎么想都想打死这嘴贱的家伙!
劳初曼决定顺着自己想法来做,先打崔浩一顿,再来想如何做:“崔浩,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崔浩不甘示弱:“我说一万遍!蠢货,笨蛋……”
西楼中两个魔门高手就这么打了起来。
没有用任何武功,掐脖子扯头发,在地上滚成一团。
看着崔浩掐着劳初曼的头滚过去,又看到劳初曼扯着崔浩的耳朵滚过来,崔姬感觉自己很绝望:“……”
崔姬的绝望当天便验证了,因为崔浩同劳初曼打了一顿后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刺激,整个人不在过问道实和尚的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而没过两日,拓跋焘下召命道实和尚入宫。
入宫是个繁琐的事,从时间地点到具体要几个人一样也不缺。
在谢知非等待进宫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不请之客找上了谢知非。
之前在拓跋焘面前帮谢知非说话的寇谦之出现在八角寺,又同谢知非说起了崔浩的好话来:“崔浩并非不可救药之人,他只是一条路走黑,老道会再劝他。”
谢知非看着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非但没有升级反而还降了一级的寇谦之,愣了半响:“寇施主为何如此说?”
看着眼前同初见时没有半分差别的谢知非,寇谦之这才察觉自己道的心境在沉于红尘的时候已然倒退了。
只是他无法放手道门,只能任由自己道心退步。
寇谦之口中苦涩,说话也显得颓废:“想来你已知道那日陷害你的女子是阴葵派的人,那人是劳初曼,如今阴葵派的长老,同崔浩素来交好。你若将这事告知陛下,崔浩在朝中必无立足之地。”
谢知非:“……”
崔浩原本的人生轨迹是什么样且不说,如今崔浩私下同阴葵派的人联手,向雨田即便会留崔浩一命,魔门也不会再有崔浩的地位。
不容于江湖,不容于朝廷,尘世如此之大,总有一日会无崔浩安生立命之地,到哪里时候。
……
方外是个好地方,少林欢迎你!
谢知非叹道:“你当晓得,天道运转,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缘法。”
将寇谦之面带愧色,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神色几遍却一句话也不说 ,谢知非不由怀疑寇谦之同崔浩合作,除了光大道门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说,崔浩一生都在推动的鲜卑汉化。
心念一起,谢知非对纠结不已的寇谦之问道:“崔施主是否曾同寇施主说,他欲效仿魔帝墨夷明,在北境建汉人政权?”
万籁寂静,唯余心率。
尘埃可听,万物具远,时间因此而停滞。
寇谦之猛的看向谢知非,崔浩将自己做的事裹得冠冕堂皇,打着极其好听的幌子,无论是拓跋珪还是拓跋焘也未曾怀疑,只当这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北魏。
连北魏两代帝王也未曾发现的事,被谢知非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对寇谦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寇谦之骇然起身:“你竟然知道!”
谢知非哪能不知道,要知他也成佩服过崔浩的胆魄。
只是随着对崔浩了解更深,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识了所谓的士族后,谢知非虽然也佩服崔浩的胆量,却也知晓这人全身心为之的,不是汉,而是士族。
因清河崔氏在北魏的地界中,从而崔浩会为北魏帝王出谋划策。
因如今的北魏并不适合士族,从而崔浩会极力推动北魏的汉化,只是崔浩推动汉化的方向,是东西两晋而不是东西两汉。
双手合十的谢知非闭上眼睛,隐下悲悯:“阿弥陀佛!”
“崔施主想恢复的不是汉家天下,而是士家天下,于百姓而言,士家天下与外族天下并无区别,否则又怎会有刘宋。寇施主知晓天命,竟连这也不知晓么。”
此前寇谦之不过先入为主,又被崔浩三寸不烂之舌说骗,未曾想到。
这一刻听到谢知非说说,再联想到崔浩一直以来的言行,寇谦之哪会不晓得谢知非说的都是真的。
当下寇谦之只觉口中的苦涩顺着喉咙蔓延到心中,胸中苦闷,难以自拔,竟如同身在佛家所言哭海之中:“……,我自认识人,以为对崔浩看的分明,时时接触竟没你看得清。”
说罢,寇谦之摇了摇头,神色凄迷。
许久之后,寇谦之闭上眼长叹口气,再睁眼时恢复空寂:“今次面圣之后陛下定然会为你安排寺院奉供,小和尚你准备在八角寺还是五极大寺落下法驾”
白衣僧人闻言面带微笑,对寇谦之摇了摇头。
“我欲一观法显带回的佛法宪章,随后回嵩山。”
寇谦之闻言沉默了,这瞬间他似乎感受到崔浩面对他临阵倒戈时的无奈:这有人相对你佛门下死手,你倒是放心大胆的回山里去。
也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心大还是胆大,寇谦之自认是无法做到谢知非这样的淡然:“有时候,老道对小和尚你这平常心,羡慕得紧。”
谢知非面上的笑容干净出尘:“贫僧若有平常心,又怎会北上平城,来这里便是心不平。”
谢知非来平城也是迫不得已。
无论是名还是利还是别的,谢知非要的东西都必须来平城才能拿到。
少林按照谢知非弄出的顿悟要求从不会不缺经书,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经书。
谢知非现在最缺的是佛法宪章,也就是所谓的僧规戒律!
任何一个门派都需要详备的管理条列才能长久,然而系统可以为谢知非提供武功秘籍却没办法提供门派戒律,那不在系统提供的范围之内。
人少的时候,谢知非只需同门下弟子约法三章便能将门派正常运行。
人数一多,就必须有详备的戒律做约束才能使得坐下弟子一心向佛,做到门派长久兴盛不衰。
曾经的谢知非多是写信让门派掌门将戒律打包发过来。
现在么……
感受到谢知非由于的系统友情提示【您需要看邮件服务吗】
谢知非赶紧拒绝:“不,谢谢!”
系统知情识趣【好的】
这个世界都不会看是吧,等这个世界完了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初到这个世界的鞋子覅诶曾经想过从以前的门派戒律中来借鉴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自己对佛的理解,谢知非越发的明白这不可能。
佛讲究的是万物皆空,鞋子覅诶可以借用其他门派极小的一部分,却有更大内容的需要从旁引鉴。
然而此时佛门宪章,莫说谢知非缺,整个天下的佛门都非常缺!
作为西行第一人的法显历经千辛万苦将佛门急缺的经书带回来,然而法显还未将他带回来的那些佛经翻译完全便圆寂。
当年法显到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另一边,为了在更短的时间内抄撰更多的经文,法显在抄的时候并未作翻译,带回来的稿件全是梵文。
这时候的梵文还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会的人不多,更何况翻译。
谢知非通过寇谦之有幸见过法显已翻译完成的佛经,从那些被翻译的佛经内容来看,西行的法显必然接触过极其严格的僧规戒律。
那些被法显抄撰回来的经书里,必有谢知非需要的东西。
谢知非不怕梵文!
只是北魏朝廷这里虽然收录有法显抄攥回来的经书,然而作为法显带回来还未被翻译的经书稿件,这东西绝对是宝贝,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
谢知非要看,有两条路。
一是成为天下闻名的佛门大德,而禅宗修行方式与当今主流相勃,若要走这条路,谢知非不等个二三十年等到禅宗做大是别想了。
二是拿到拓跋焘的通行证,这才是最快也是最恰当的方法。通过这个方法,谢知非不但可以看到法显的稿件,还有一定的几率让少林在日后的灭佛中侥幸脱身。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知非终于等到了拓跋焘召见的那天。
北魏信佛,连皇宫的建筑业带着几分佛|韵。
金顶朱门,庄重肃然。
檐上飞龙,活灵活现,几欲腾飞而去。并蒂莲雕,天花乱坠,一派安静祥和。
拓跋焘在书房不远的一处房间里召见了谢知非。
北魏三代帝王均是在这里召见的高僧大德,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莲形香炉,檀烟缭绕。
年轻的拓跋焘龙马精神,见侍卫领着一白衣僧人进来,乍一见只觉僧人年轻,再一打量不免想到手下同他讲的趣事。
这么一想,拓跋焘话语隐隐有笑:“道实大师,请坐。”
谢知非回礼坐下:“陛下。”
平日里召见佛门高德均是上了五十岁的老僧,猛的见到这么一个年轻的佛门高僧,拓跋焘心中先入为主便多了两分喜欢。
说话的时候虽少敬意,却更多随和:“我常听高僧讲佛,均说若要修佛,必坐禅观定、渐进禅法、渐修菩提,不知大师为何不提倡禅坐。”
反对禅坐是对禅宗最大的误解!
若谢知非反对禅坐,怎可能自己一坐便是一个月,只为了等一朵花开花落,见一次河水结冰。
谢知非反对的,是许多人毫无意义的禅坐。
谢知非笑了笑:“陛下怕是误会了,贫僧并非反对禅坐,而是反对常坐。常坐拘身等同掘地望天、缘木求鱼一般,虽是苦行,然难成所求,于修佛何益。”
血气方刚、喜动不喜静的拓跋焘眼睛一亮,只觉这道实和尚颇为对自己的口味。
为了展现自己信佛,拓跋焘偶尔也会修佛,只是他平日里最烦坐禅,苦坐一个时辰口说干了也没平心静气半分,心里反倒是更烦。
听到谢知非这么说,拓跋焘顿觉自己之前坐禅那就是受苦,还是没用的苦:“那道实大师以为,我等该如何修佛?”
屋中檀香袅袅,屋外风雪依旧。
屋内有炉火温暖如春,站在门口的侍卫只自己背面过夏身前过冬。
只听得白衣僧人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分明淡淡的没有半分感情,然而在屋外的人听了却觉几分暖意。
明明是平日里大家都在做的事,偏偏在这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不会让人有疑惑。
这是修行,属于禅宗的修行!
禅宗修佛不是念经,而是修心。
心在佛在,心闭佛离。
谢知非对拓跋焘淡淡道:“方外脱于红尘,佛自苦中生,修佛需道。”
“饥则吃饭、困则打眠、寒则向火、热则乘凉可会禅道,青青翠竹郁郁黄花可察禅味,行住坐卧日常生活可验禅悦,生命无常万物生发可悟禅境。”
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若心中有佛,机缘至,顿悟既成佛?
从白衣僧人口中说出的修行方法简单而复杂,简单的是将修佛化繁为简,无需刻意便能修佛;复杂的是佛缘看不见摸不着,或许一生不得见。
这是极其矛盾的修行方法,人人可修却少有人得,堪称是革新的修行。
虽然古怪得似乎毫无道理,然而不可否认,对于拓跋焘这样无法做到时刻礼佛、坐禅去掉半条命的人来说,谢知非说这方法委实吸引人。
而北魏像拓跋焘这样坐禅做得同要老命的人,还不少……
比如说守在门外的侍卫们。
听到这里,拓跋焘觉得自己非常心动,原本只是走个形式的问佛在这一刻,拓跋焘找到兴趣继续深入:“如常人般便可修佛证道?”
门外的侍卫赶紧打起精神,生怕听漏了道实大师的话。
坐禅真的很无聊啊,不但无聊还特别痛苦,不然他们也不会舍得花那么多的钱捐功德!
片刻的时间,属于道实大师清冷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世间有两岸,一处是彼岸一处是此岸,中间隔着无边苦海。”
顿了顿,见拓跋焘听得兴致盎然,谢知非又接着道:“此岸自我等出生以来便不存在,入了苦海,世间一言一行,万般皆苦,然我等不入苦海又如何脱离苦海到达彼岸。”
秋风至,青草枯;
冬风吹,枯草折。
待得春晖洒人间,翠色青芽遍大地。
所谓轮回,便是如此。
生生不息,有始有终。
见拓跋焘懵懂若明,谢知非对还有疑惑的拓跋焘解释道:“拿起放下,出世入世,首尾相接才是我佛家因果轮回。”
拓跋焘瞬间懂。
大师不愧是大师,即便年纪小,能自成一派可见其天资不凡,对佛的理解也很深。
看这话说得,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因果么,自然要善始善终。
为何要修佛,因为他们苦啊!
如果没体验到苦,说明他们还不苦,还需要在尘世摸爬滚打。
拓跋焘觉得他现在就是如此,他当真不觉自己苦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还没感受到苦海,需要在苦海里再泡泡才行。
比如说打隔壁的大夏,踹朝廷不听话的臣子,再做个几十年皇帝!
此时的拓跋焘意气风发,只觉自己在苦海泡个天荒地老也不是问题。
那曾经用来问过寇谦之的话,此时又被拓跋焘用来询问谢知非:“人生短暂天地永恒,道家可练金丹长生不老,佛门可有长生之法?”
谁说的道家的金丹长生不老?
九转金丹吃多了即便不会死翘翘,也脱离不了瘫痪和疯掉。
谢知非安静的看着拓跋焘:你当你吃的是太上老君练的不成!
即便谢知非手中有长生不老的药方,然而炼丹材料是蟠桃、人参果什么的,照着这药方练,还没练成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比实实在在有的药方,谢知非明知的选择了虚拟的精神世界:“佛无时间无空间,成佛便于宇宙恒在。”
拓跋焘继续追问:“如何成佛?”
谢知非:“……”
见白衣僧人沉默不语,拓跋焘知晓这事有戏:“还请大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大师说什么,朕绝不怪罪。”
“既然陛下如此想知道,那贫僧便直言以告。”
谢知非双手合十,缓缓道来,有恒常在的大道似蕴含其中:“万物如梦如幻,一切皆为虚妄,忘却情|欲、放下执念、超脱自我,不在此方、不念红尘、了无牵挂便得成佛契机。”
了无牵挂才得到成佛的契机?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拓跋焘:“……”
按照大师这个意思,岂不是等他获得长生不老的时候,除了长生不老什么都不在意了。
皇位不在意,权利不在意,他如今看中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拓跋焘:那他的人生就算能活亿万万年又有什么乐趣?
一时间,拓跋焘一腔热血退得干干净净。
待从长生不老的渴望中退出来,再来看眼前的白衣僧人,那种无欲无求淡薄世间的缥缈,到是非常像了僧人口中的成佛之韵。
拓跋焘只听得白衣僧人静溢无尘的声音在耳边飘过,“陛下已有放不下的执念,若真心能放下便得成佛契机。”
一声叹息,白衣僧人那双清澈的眼眸与拓跋焘对撞在一起,里面是洞察世情之后的明了,那是燃烧之后的隐藏生机的净土,让人无所遁形。
这便是像……
拓跋焘整个人被慑住了,白衣僧人这模样同他初见寇谦之时一样,他竟仿佛在这人身上看到了天地之理。
连白衣僧人说出的话,师傅也牵动着四周的大道契机:“陛下当真放得下这万里江山,求证果位?”
拓跋焘:“朕……朕……”
收神,敛眉。
一串有序的吞吐,拓跋焘沉声道:“朕是大魏的天子,朕的子不能没有朕!”
拓跋焘舍不得。
对于拓跋焘这样的人来说,万里江山只要握在手里后到死也不会舍得放手。
然而当知道自己同佛无缘的时候,拓跋焘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或是朕的机缘未至。”
哂笑一声,拓跋焘一声长吁后又是那个挥斥方遒的北魏天子。
拓跋焘并非第一次召见佛门高僧,也不是第一次问何为佛,如何成佛。然而眼前的道实大师确实第一个直言相告,他与佛无缘!
没有任何遮瞒,将事实摆放在他面前。
有高僧说,杀生会有果报,多捐功德便能修佛,能抵罪业。
有高僧说,建庙宇修佛像,为他人提供信佛之地便是修佛,能获功德,死后必会脱离轮回前往净土,无忧无虑。
……
只有眼前的僧人告诉他,拿起了放不下,便是身在苦海。
心有执念不愿消散,便不能脱离苦海。
成佛,极乐,净土,都是妄想。
拓跋焘揉了揉眉心,竟笑了起来。
一个天子,在你面前突然莫名其妙的长吁短叹,然后面有愤怒,随后变作释然。接着又起愁苦,最后笑了!
这不是疯了就是怔了。
“……”谢知非不禁疑惑:难不成自己用力过猛将拓跋焘给气裂了?
可是佛门如今发展,整个平层有四成的土地挂靠在佛门之下。
即便没有崔浩,朝廷对佛门抬起屠刀也不会迟早的事,谢知非只能在这风雨到来之前,为少林建一块遮风挡雨的盾牌。
只不过,计划在那里,发展不一定每次都依照着谢知非的先发来。
曾经谢知非便被丐帮的人坑得一脸血,原本想扮作小白也逼得改了剧本扮苦大仇深龙霸天!
如果他这用力过猛,将灭佛给提前了。
……
系统【节哀】
过了约莫一刻钟,拓跋焘摇了摇头,抬眼便看到白衣僧人眼中的关切和担忧,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还有几分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将这事实告知他不成?
拓跋焘还要感眼前年轻的大师,若非这人点醒他,只怕他心中还会抱着死后成佛去净土的想法。
拓跋焘不但不会怪谢知非,相反,他很感激谢知非。
“大师无需担心朕,朕只是想到了寇天师。”
想到此前寇谦之对道实大师的断言,拓跋焘有感而发:“寇天师曾对朕说,大师是心胸坦荡内存明镜,无丝毫杂垢。如今,朕是信了,寇天师所言无差,大师是真正的得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