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将领爱兵如子, 冲锋第一个,退走最后一个;有的将领贪生怕死,冲锋最后一个,退走第一个。
刚在自己身上打下苍云军烙印的这些人, 敬仰的看着最后进入寝宫的谢知非:将军实乃军中楷模!
走最后,从勤政殿顺走了一切镶金带银有珠宝的谢知非,在同副将他们回合后一脸坚毅的说道:“那些西夏人一时还不敢太靠近, 带他们去密道!”
并且想到自己的行径,怕没有包裹的手下见钱轻命, 谢知非一本正经的说道:“让兄弟们不要贪财,先撤离此地, 待回到大宋朝廷自由褒奖!”
副将一边同谢知非往“属下省得, 此前已经告诫过他们了。”
谢知非点点头,扫视四周发现还有一尊白玉净水观音像没带, 立刻然后副将先走, 自己手一挥, 将观音像收到包裹里。
见四周没什么东西了值钱了。谢知非这才往密道那边跑。
而在密道那间寝室,众人神态几乎统一成了两种。
谢知非他们这边是气定神闲,西夏人那边是怒火中烧。
有的人生来就雄才大略, 有的人生来就爱做大死, 以前这房间里西夏人都觉得李元昊是前者, 而现在他们发现,李元昊这个人绝对是两者都兼了!
当野利皇后一行人被挟持到李元昊寝室之后,终于明白, 之前谢知非为什么说等会他们还有要骂的对象。
——李元昊你个王八蛋,修密道都修到自己寝宫了!
这下野利皇后恍然大悟,难怪她还没收到皇宫被攻打的消息,谢知非的人就已经到了勤政殿。因为这群人根本就没正面攻打皇宫,直接顺着密道就直接冲进来了。
知道这一点的西夏众人脸色更显灰败,若是谢知非这群人挟持他们从皇宫出去,军队一定会跟随在后,他们说不定还没出兴庆府就会被救。
但是密道的话,失去他们踪迹的军队就算找到了密道入口,他们也已经被谢知非这些人带出去了。
到时候天苍苍地茫茫,他们如何能获救?
而野利皇后更是气得直发抖,李元昊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她,可见这混账根本就是在提防她!
想到自己将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召集到宫中,结果被谢知非一网打尽,而原因是自己的枕边人挖的一条密道。
再想到自己若是被压至宋朝会面对的境遇,野利皇后忍不住悲咽一声,趁着周边的人没注意,眼一闭,往一旁的金枝玉兰树上撞去。
那金枝玉兰树枝干乃是纯金浇灌而成,每一朵玉兰花都是上等的汉白玉,每一片金叶子都是匠人的精雕细琢。
往日这株李元昊最喜爱的金枝玉兰树此刻被野利皇后撞倒,坏了金叶碎了玉兰。
而野利皇后那张脸也花了,额头上多出了两指宽的血窟窿,喉咙处被金枝划破,血不断的涌出,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西夏太子和二皇子两人使劲的挣扎,泪如雨下,这场景看着让人直叹可怜。
然而谢知非眼眶都没红,冷酷的用盾在这两人身上,一人敲了一下直接敲晕了事。
将两位皇子丢麻袋一样的甩入密道,谢知非对副将他们命令道:“你们带其他人进密道,剩下的人跟我一起,点火把这里烧了。”
现在西夏的军队围在李元昊的寝宫之外,如果不搞点事拖住这些人动作,让密道太早爆光那就不美了。谢知非带人一人一把火把,看到能点燃的便点上一下,不一会儿,李元昊的寝宫里已黑烟腾腾。
在李元昊寝宫附近点了无数火后,众人尽数入了密道,以殿后为名走最后一个的谢知非在入密道前,路过野利皇后那里的时候,顺手将野利皇后撞坏了的金枝玉兰树带走。
甚至连密道口那张红木床上,李元昊用来压帷幕的玉壁都被最后进入密道的谢知非给缴了。
——苍云穷啊,宋廷不给奖励就用这些犒劳自己的士兵了。渠帅穷啊,宋廷给了他奖励就给渠帅送过去,想必渠帅不会嫌弃这堆战利品!
而后,压着这些人出了兴庆府,一路往宋跑的谢知非等人,在谢知非神一样的带路下,再次完美的避过了西夏每一个活人,一场交战都没有就走回了宋夏边境。
被押解的西夏众人纷纷表示:我们国家已经没人到这个地步了么,军队没见到就算了,连百姓都没看到!
从兴庆府一直走到两国边境,天黑之后也不燃篝火,众人黑灯瞎火之下只能看的人影轮廓。一路上没看到任何西夏救兵的野利仁荣沉默的打量着远处巡营的谢知非,那一撮毛实在是太明显了,想认不出来都不行。
野利仁荣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对西夏的重要性毋容置疑,没藏秉承这人不敢放任他们不管,因此一定是谢知非他们提前知道有意回避,这才使得他们一直看不到西夏救兵。只是野利仁荣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谢知非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牛二是被副将安排来看守西夏一行人的士兵之一,见到野利仁荣一直盯着自己老大打量,有过切身经历的牛二哪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道理。
牛二顿时心生得意,下巴一抬,对野利仁荣神气道:“你是不在是想,为什么会没人来救你们?”
野利仁荣大风大浪见惯了,早做到了宠辱不惊,听了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们怎么做到提前知晓我西夏追兵的?”
“你想知道?”牛二说到这个心情特别得意,指了指远处在巡营的谢知非:“告诉你们也无妨,是上天告诉将军的!我们将军是神仙下凡,神仙懂吗,天上的星星下来辅佐大宋的!”
中原皇朝用来哄人的天命一说,野利仁荣从来不信,他到觉得谢知非定然是有一种类似闻风听地的特殊方法,便还想再问。
恰这时候谢知非特有的金属撞地的脚步声响起来,牛二他们立刻站起来行礼:“将军!”
巡查的谢知非先是皱眉驳斥牛二的话:“神鬼之说不可信,以后务要胡言乱语,让人听了笑话!”
然后,谢知非一本正经的持续加深众人对他的误会:“这不过是种感觉。”
牛二和他周边的同僚更加崇拜的看着谢知非,应声道:“将军说得对!”
感觉个鬼!
“……”西夏众人,合着野利仁荣一起沉默:感觉这东西玄之又玄,无从可查,难不成这煞气冲天,戾气绕身的人真的是神仙转世?
这边的谢知非顺利的压着自己的功劳入了大宋疆域,另一边的韩琦、范仲淹他们面对的又是另一番境遇。
六日之前的好水川口,宋军一败涂地,人叠人,马垒马,风声似悲鸣,残阳如泣血。
当宋军第二批援军赶到的时候,见此惨状,人人为之落泪: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鸟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好水川口在西夏境内,支援的宋军无法将这么多人带走,只能让人就地掩埋。然而掩埋的黄土再厚,也有血液流出,染黑了土地。
好水川口的水流淌了六日依旧带着红,好水川口的地经过冲刷后依旧呈现黑。
在这里,宋军前前后后损失了一万多人,这虽然不是宋建朝以来损失最多的,但却是最惨烈的之一。只因在好水川口这里,宋军损失的几乎全是野战精锐,当今宋朝最精锐,也可以说是最后的骑兵在这里彻底覆灭。
连带损失的,还有宋对战胜西夏的信心,军士家人的民心。
在宋军退兵的途中,不少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神情哀恸,泣不成声,手持阵亡将士的故衣跟随宋军之后,烧纸钱为阵亡将士招魂。
宋军一路行过,只见其后纸钱飞舞,黑烟弥漫。
好水川口的惨败片刻也瞒不住,噩耗第一时间传到了开封。
大朝会上,赵祯听到战报后惊得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那名快马加鞭的士兵将头磕在地上,哽咽道:“回禀陛下,韩琦将军部下在好水川口遭西夏军埋伏,损兵折将万人有余……”
赵祯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手撑在九龙御案上。一万人…还尽数是精锐…许久之后,赵祯在内监的搀扶下重新坐了回御座。
以往大朝会上众臣总是议论纷纷,似乎谁声音最大谁就最有能耐、最忠心,而此刻众臣闭嘴不言,只怕会惹祸上身。
赵祯扶额停顿了许久之后,这才张开嘴,双目无神,语气空洞的让人拟旨。一连贬了户部尚书兼陕西经略安抚使夏竦和韩琦、范仲淹三人,追责所有有关官员……
这一日的朝会特别沉闷,许多人原本拟订好上奏的事都掩下,择日再奏。
当朝会完结,天子退离,包拯走出大殿的时候,只听到同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个个都在说:“一战不及一战,可骇也!”
“……”包拯心中更是沉重,韩琦是少有的主攻派,此战之后只怕朝廷会从此放弃主动攻击的机会,陷入长时间的被动局面。
想到这里,包拯望了望天,烈日当空,只是这烈日一点也缓解不了他心中的寒意。
而此时,谢知非一行被范仲淹定位失踪的人在跋山涉水之后,到了固原城。
固原城内守军只见谢知非一行人行来,那直冲云霄的锐气以及老远都能感受到的煞气,这只黑色的军队宛若黑云压城而来。
想到那才过去不久的好水川口之战,厢军浑身一震,这莫非是西夏的军队?
再一看,这只军队的服饰虽然不像是西夏兵,可也不是宋军的服饰啊,既然不是宋军的,那一定有问题!
镇上瞭望的厢兵脚一软,点燃了旁边的烽火,撞起了大钟,吼道:“敌袭!”
敌袭的烽火和大钟一出,在城外的谢知非脸色一变:地图上没有其他军队啊!难道系统要坑他?
而西夏众人也是面上一喜:难道没藏秉承终于追上来了?
不管什么情况,此刻必须尽快进入固原城。于是谢知非一挥手,苍云众将士压着激动得扭个不停的西夏人往城池赶。然而他们距离固原城还有四百米的模样,固原城上排列起的弓箭手对着他们拉弓射箭了。
固原城守将一挥军令:“放!”
谢知非面对一瞬间变红的固原城守军,对自己手下大声喊到:“列阵!”
“……”众苍云军表示,为什么他们都到了固原城了还要列阵,然而谢知非威信在那里,众人乖乖的团成一团将自己变成乌龟壳。
随后,叮叮叮,弓箭不停的射在盾牌上的声音让他们沉默了,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
谢知非更郁闷,心里便是:难道什么门派出什么兵,顺便经历一道门派故事?
见固原城上的厢军越来越多,以为自己和长孙忘情他们一样遇到陷害的谢知非立刻地图喊话,希望能洗白一下自己:“在下范副使摩下,苍云军将领谢知非,不知我们犯了何罪,朝廷要剿灭我们?”
固原城上守将冷笑回道:“西夏贼子,你以为你们换件衣服我们就认不出来了?休想要骗我们开城门!”
然后箭雨更密集了,叮叮叮,唰唰唰!
听到这话的,瞬间明白的谢知非:“……”冤枉啊!
同样听清楚了的众苍云军:你特么眼瞎了吗,我们根正红苗,怎么可能是西夏人?
被俘虏的真.西夏众人棉麻in相许: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好想笑!
怎么办?
总不可能冲进去解释吧,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谢知非又来一遍地图喊话:“我等军制可以查询,军牌官印皆在身上,这些均可以作证我们乃范副使摩下!”
虽然京城已经降职了范仲淹等人,可圣旨还没来,守将见谢知非他们不动也不还手,再一听这么说,心里虽然嘀咕,到底还是去查了。
查到后的守将面色难看,范仲淹麾下确实有一个苍云军:这乌龙的!
找到被范仲淹列为失踪的苍云军编制,再查看军牌官印,这个大乌龙终于解除了。
而在知道谢知非他们押解的西夏人身份后,谢知非的战绩也很快被守将快马加鞭报至夏竦等人手上。而此时大败的夏竦正愁呢,一看这信,大功劳啊!
必须上报陛下!
八百里加急!
几日后,办完案子的包拯回到开封府,只见正堂上坐着一个不顺直客,正是保和殿学士·杨轩。
此刻杨轩正面带微笑,对着包拯扬了扬手中的奏疏:“若包大人能解我心中疑虑,我便同包大人分享一个好消息。”
包拯走过去坐在杨轩的另一边,淡淡道:“何事。”
杨轩将一手握着奏疏,一手抚摸上面的暗纹:“谢知非谢将军,是从哪儿来的。”
在谢知非离开开封之后不久,谢知非的来历也被杨轩摸了个通透,由包拯举荐,没有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
杨轩虽然对谢知非抱有好感,但那时谢知非属于宋人的时候,倘若谢知非不是宋人,杨轩的喜欢会迅速消退许多。
最终杨轩将奏疏放到他和包拯之间,那里面是谢知非建奇功,前户部尚书夏竦写来的邀功奏折。
“谢将军大胜后邀功的奏折!”杨轩当然不会压着谢知非的奏疏,他过来这里不过是要同包拯做其他的交易:“我听闻你办案遇到了麻烦,恰恰这件事我知道一点,要不我们互相交换一下?”
包拯将那份奏疏拿到手中:“你不必激我,谢将军来历虽然传奇,却绝非不可信之人。”当下便将谢知非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也不管杨轩怎么看,自己将奏疏打开。
迅速浏览完之后,包拯双眼如电看向杨轩:“此事当真!”
杨轩大笑着点头,他初见的时候也同包拯这样:“夏竦此时所呈岂能有假?我估摸着隔两日的模样,正式奏折就会递到陛下面前。”
堂外的展昭和公孙先生互看一眼,不知包拯为何如此开怀。
而堂内包拯已经站起来对杨轩说道:“古有霍骠骑带八百弟子建奇功,勇冠三军,而今我大宋亦有苍云军将领谢知非,当真是天佑大宋!杨学士可随我一起,将此事呈陛下?”
杨轩笑道:“正有此意!”
黄鹂鸣垂柳,□□渐浓。
奇花争艳的皇宫内,因好水川口之战,赵祯已经连续两天不休不眠。只要一下朝,赵祯就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而包拯他们来的时候,赵祯依旧在御书房之中。
御书房四周禁军环卫,包拯他们只能看到赵祯似乎在看书。
得知包拯他们在外面,伺候赵祯的内监跑出来,语音急切又带尖音的问道:“二位大臣来做什么,陛下此刻正是气头上。”
包拯闻言担忧道:“陛下身体如何?”
“还没出什么事。”黄衣内监长叹一口气,这才对包拯苦着个脸道:“包大人,杨学士,不是在下今日不给二位传信,而是陛下正在气头上,前一刻庞妃娘娘来了都无功而返,你们两个进去……”
说道这里,黄衣内监停了下来。他眼前的杨学士还好说,最会趋利避害,可是包大人是出了名的臭石头,这时候过来找陛下,说不定就是火上浇油。
他看了看左右,这才靠近二人低声说道:“您们二位都是大宋的忠臣,在下不忍心看你们被陛下迁怒哇,你们啊,改日再来吧。”
闻言,包拯和杨轩都露出了微笑。
黄衣内监被这两人笑得更是心急,还欲再劝,便见杨轩递过来一本暗红色奏疏:“多谢公公关心了,我和包大人来是给陛下报喜的,公公你但将这奏书呈递与陛下,定然能解陛下多日忧愁。”
这暗红色奏书黄衣内监识得,四品以上大臣加急的奏书,这样的奏书能有什么让陛下高兴的喜事。黄衣内监哑然:“报喜?”
杨轩和包拯均是高深莫测的点头:“大喜!”
“那感情好啊,你们待我将这呈递陛下。”即便黄衣内监心中怀疑,却恭敬的捧着奏书进了书房。
赵祯先是随意的看了眼,而后抓起来认真的读了起来,他的眼睛越爱越亮,呈现出一种兴奋的神采,赵祯的脸色有些红,是激动出来的。
赵祯大声道:“宣他们进来!”
很快,侯在御书房外的包拯和杨轩便奉诏进来,赵祯扬了扬手中的奏书:“此中当真?”
杨轩暗自好笑,只是脸上同赵祯那样带着狂热:“禀陛下,此事重大,自然千真万确。”
赵祯将奏书握在手里,走了两圈后终于没忍住,一拍桌面:“不枉朕信任于他!”
而在赵祯由怒转喜的同时,刚在好水川口大胜宋军,班师回朝的李元昊在听到心腹的哭述之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险些倒了下去,由喜转悲再转怒了。
李元昊周边的人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元昊:“陛下!”
自己的重臣、皇子公主……
李元昊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缓了口气后对自己的心腹恶狠狠的问道:“宋军是什么时候攻入兴庆府的?”
被询问的人低下头:“半月前。”
半月以前,那时候正是他在好水川口大获全胜的时候,李元昊怒目圆瞪:“那为何现在才禀来!”
李元昊的心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所有人第一件是就是拦截谢知非的部队,等拦截到了在禀报李元昊。
那支部队重甲在身,行军缓慢,他们想着自己这边有近万人展开巡查,定然不会失去踪迹。哪知道无论他们怎么找,谢知非的部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日夜搜索之下连影子都看不见。
眼看着李元昊要回来了,而谢知非的部队还没找到,这人立刻慌了,想了一夜立刻跑来先行通报。但是这人自然不会如实说情况,一口黑锅麻利的丢给了没藏秉承:“是没藏秉承将军,他说陛下前线作战瞬息万变,若是知道了会影响陛下,便说先带大家将皇后殿下以及众大臣救回来,这才没有禀告陛下,以免陛下分心。”
即便春已到来,可军帐中的氛围冷得结起了冰渣,李元昊语气沉而缓:“那你们可追回来了?”
这人立刻磕头痛哭:“小人万死!”
“你确实该死,量你是一心为国的份上,饶你今次,滚下去!”将这个人挥退,李元昊对自己的将领道:“你们也下去吧。”
众人将领:“是!”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李元昊坐在军帐中盯着油灯不说话,良久之后,他大吼一声,拔出自己的看断了帐中桌子:“混账!”
——不管是谁的部队,只要他知道了,定要让这些人碎尸万段。
四月的开封,春光欲暮,东风满树,人头攒动。
城内柳色遮楼暗,桐花落砌香,可再香的桐花也比不过开封城内的春意盎然,人心欢喜。
今日不同以往,据说在西夏战场上,深入西夏腹地并奇袭兴庆府,虏获西夏皇后王子以及许多西夏重臣的队伍要回来了。
西夏同宋大战,一开始传回好水川口之战,宋的打败使得关中诸位直觉心疼如绞。而好水川口打败的消息还没几日,又听到说宋军端了西夏的皇城,众人又高兴起来。
远处有人喊到:“来了来了!苍云军来了!”
众人立刻停下来,围在官道两边,即是看这只建了奇功的苍云军,又是看西夏那些皇宫贵族。
白玉堂看着熵盈楼二楼的围栏往下看,顺便对同他坐在一起的展昭问道:“猫儿今日怎么不巡逻了?”
展昭好笑的看了眼白玉堂,对方俊秀的脸上神采飞扬,展昭便道:“难道今日还有小贼敢犯众怒。”
苍云军建这样的奇功,自然不会有人开眼,在苍云军回开封的时候来捣乱。
这时候楼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原来一只军队从城门那边走了过来,全军黑甲,手持刀盾,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展昭和白玉堂认识谢知非。走在这支队伍后面的,是被绳子绑住了的西夏人。
“……”谢知非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众人原本还在欢呼,一看到谢知非那脸色顿时闭上嘴巴。
于是街道上呈现奇怪的一幕,苍云军隔得远的时候,众人欢呼声很大,苍云军一靠近了,顿时没音了,苍云军一走了,声音又起来了。
“哈!”白玉堂一下笑出来,他站起来回包厢折了一只报春花,对展昭道:“这般冷场不好,日后定然会让人多想,你看我如何帮他。”
展昭一顿,便知道白玉堂想要做什么。他眼睛一转,狭狤一笑,倒真有几分猫的神态:“帮谢将军是好事,既然是好事你怎的不给我折一只?”
而后,两人一人一支报春花,对着缓缓而来的谢知非笑得不怀好意。
街道上的谢知非顶着吓死人的冷脸,煞气四射,怒气满满,两旁的人只觉得从谢知非的短发到抿着的嘴角,以及沉重的脚步声,今日小孩子们没被下去已是之前太过热闹还回不过味来。
众人心中犯迷糊,这样的将军虽然厉害,可是太可怕了,跟吃人的妖怪一样。说起来,这只军队能直入西夏腹地,该不会真的会吃人吧?一时间,众人心中的狂热褪去,害怕的情绪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众人快要害怕的时候,路过熵盈楼的谢知非听到两声:“谢将军笑一个!”
两支鹅黄色的迎春花从熵盈楼二楼飞下来,这两支花并无什么攻击力,谢知非看向声源,只见白玉堂和展昭两人撑在熵盈楼的栏杆上,对着他笑得灿烂,这两只花就是他们丢过来的。
见到这两人,谢知非便没动,任由那两支花落在他头顶。
两支迎春花一左一右立在谢知非的头冠上面,看起来有些像鹿角,莫名的有些可爱,配着谢知非那冷冷的表情,顿时让人忍俊不禁。
人群中不知道谁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此起彼伏,之前那些害怕顿时烟消云散。
见谢知非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是谁又丢了一朵花给谢知非,虽然没向那两只迎春花一样,但谢知非也没有躲开,人群停滞了几秒,然后无数的鲜花从两边往苍云军的队伍中扔过来,时不时还夹杂着漂亮的丝绢手帕,熟透了的瓜果。
一时间,氛围顿时热闹起来,有唱戏班子在两旁也不搭台子,就有那青衣拉了拉喉咙唱了起来:
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幕……开营紫塞傍。孟冬风沙紧,旌旗飒凋伤。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
副将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哪儿像是迎接军队,反而像是迎接世家公子们出游一样,怀里揣着一只木瓜的副将舍不得将吃的丢下去,只得笑声的对他前面的谢知非说道:“将军,好多人啊。”
——还有吃的啊!
谢知非头顶两支迎春花点点头,冷冷道:“保持对型!”
众苍云将士立刻应道:“是!”
不过应了这句话之后,他们又忍不住同其他人一样笑,谢知非头顶那两支迎春花实在是太出戏了,就算是他们也很想笑啊。
宋建国之后,武将地位日下,军中如今大将多是科举出身,宋对外,很少有这样的胜战了。
谢知非他们还未到开封,赵祯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庆功宴,只待苍云军一到,便大肆庆祝。
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殿中宫女来去匆匆,来往臣子盛装打扮。
华灯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宫中觥筹交错,庆功宴上将西夏王子和重臣压来看热闹后,可谓是人人满脸红光。
庆功宴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有功的士兵也不能去宫中参加,能去的只有谢知非和他的副将。
为苍云军庆功的庆功宴最后变成了文臣们吟诗作对的地方,这些文臣引经据典先是夸了苍云军一番,然后就开始作诗作祠,几遍杨轩时不时将话题往谢知非他们身上探,接过话题的谢知非和他的副将也完全无法融入其中。
副将表示:我没文化,我听不懂。
谢知非则表示:有文化,听得懂也参不了。
月盘高挂,月华满庭。
喝高了的赵祯站起来,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洋气过,想到李元昊前段时间还说要挥鞭渭水,现在李元昊儿子重臣都在他这里,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赵祯心情激动下,词兴大发,潇潇洒洒做了一首词,不算特别好但至少工整应景。
众人立刻跪下,异口同声:好词!
这下赵祯更高兴,一挥手,在原本奖励苍云军的长长名单上又添了不少:绫罗彩缎,银碗数千,以及金银器具,粮草……
这些赏赐听得人眼红,听得谢知非心肝直跳。
只是谢知非并不知道,只要是天子备注不够明确的赏赐,户部往下要么缺斤少两,要么以次充好。
比如说新米换成陈米,上等绸缎换作普通绸缎,雕花银碗换做平常银碗。
宫内庆功宴热闹,宫外也不遑多让,白玉堂拉着展昭,唤来公孙策和开封四将,一起饮酒庆祝。
公孙策喝多了以后,便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谢知非毫无背景,怕是赏赐会调包。
闻言,白玉堂剑眉倒立,愤怒道:“可这么做的话,不是寒了将士的心吗?”
公孙策何尝不知道,只是叹气道:“可这是常态,陛下又未明言,众人也是没法。”
“没错!”恰从宫中回来的包拯听完,走进来大声道:“但即便是常态,如果错了,也要纠正!军中此风绝不能涨,展护卫,你替我去询问谢侯爷,这户部如何发放陛下恩赐的。”
而另一边,升级成为侯爷的谢知非回到军营,和自己的手下面对流水而来的赏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谢知非等人纷纷表示:没有什么不对的:普通彩缎、普通银碗、普通绸缎……
没问题啊,虽然不是精品,但是也不是残次品,数量也没差,没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到展昭来了,展昭看了,展昭解释了,谢知非和自己的手下沉默了:……
然后新谢知非就给赵祯递上了人生第一本小本本:陛下,臣有事要奏!
第二日,酒劲和兴奋劲还没过的赵祯眯着眼睛,头疼的看完谢知非的折子后震怒了。
——劳资好不容易有一个特别能打的,你们居然扯我后腿,还让不让我做盛世明君、收疆复土、流传千古了!
天子如此震怒,自然有人玩蛋。
户部尚书历嘿咻嘿咻爬了这么多年才爬上来,这一次没忍住就动手了,然后……
赵祯将谢知非的折子丢到户部尚书的脚下:“既然你听不懂我的意思,那就别做了,另选贤能。”
头发花白的户部尚书只觉晴天霹雳:他这是被革职了?
杨轩暼了眼站在武将里面的谢知非,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神色煞气、戾气都只是在增加谢知非的魅力。
封在冰里数百年这才和他相遇:如何不令人感动!
于是,被美色迷惑的杨轩忘了所有的麻烦,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愿为君解忧!”
并且在下朝后对谢知非笑得意味深长:“将军稍等,杨某现在便去办,等会军营见。”
没懂到杨轩意思的谢知非看在那高到快生死相随的好感,认真回到自己军营等待杨轩,一直等到黄昏,杨轩领着禁卫军,抬着无数箱子来了。
一排排箱子一打开。
谢知非和自己手下表示自己被震撼到了:一箱箱的金银,一箱箱的绫罗皮缎,御酒百坛,粮草数垒……
杨轩走到谢知非身边,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将军可清点一下,看与圣上所赏可有差异?”
谢知非愣愣的看向杨轩,木纳道:“多谢杨大人。”
这些东西足不足量谢知非觉得没必要怀疑,因为这些东西上面都带着两个字:精品!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杨轩轻轻托起谢知非的手,此时离他提出同兄弟这么久了,想必谢知非已经想明白了。托着谢知非的手,杨轩心里爽得直冒泡:这武将的手就是粗糙,不过他喜欢!要是再摸摸他的脸或者别的地方,那才叫幸福!
在杨轩看来,既然谢知非没给他坏脸色,可见是愿意的。既然谢知非不先说,那就他先说吧,谁前谁后这件在在一起之后就没什么意义。
杨轩双目含情,桃花眼眼角带粉:“我已从包大人处得知将军的经历,时光荏苒,逝水无痕,好在将军珍惜当下。”
杨轩言下之意三个字:
——关爱我!
谢知非点点头,以为杨轩已经知道他受招安的理由,于是眼神坚毅,那个忠心报国、鞠躬精粹的盛唐将军又出现了:“没错,先辈之土不可轻易予人。”
杨轩愣了下,这似乎有点不太对,他们同兄弟跟先辈之土有什么关系。杨轩迟疑道:“将军……”
无意间看到地图的谢知非反手握住杨轩,激情澎湃,继续倾情出演自己的新剧本:“杨大人请放心,只要我活着,定要光复汉疆,重现四方朝贡的盛世!”
谢知非的副将双目含泪,激动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光复故土,重现盛世!”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众苍云军立刻跟着道:“光复故土,重现盛世!”
杨轩随之默然:“……”
虽然这场面热血沸腾,然而杨轩觉得自己想要热泪盈眶:“光复汉土固然重要,将军终生大事同样重要,不知将军可有……”
入戏的谢知非沉声道:“杨大人不必再言,谢某还是那句话,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副将一激动,也跟着喊:“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然而这一次,苍云军们没有跟着喊,而是鄙视的看向副将:你个家伙不但成亲了,娃都两岁了!还好意思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副将也知道自己说的有问题,干咳两声准备做透明人,而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军营门口响起来:“好一个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好!”
赵祯和包拯一脸赞许的走进来:“侯爷对国忠心耿耿,实乃我大宋之幸!”
在他面前说和他不在的时候说忠心国家,其中个概念是不一样的,赵祯听得心里熨贴。
谢知非和众人一跪:“陛下。”
心里正感性着的赵祯立刻过来,虚扶了谢知非一下:“骁勇侯请起,若我大宋将士都同将军这般想,何愁天下不平?何愁大宋不兴?”
“……”谢知非乖巧不说话了,这时候说什么,说大家都一样想吗?
呵呵哒,他现在是没头脑的武将,不是左右逢源的文臣,宋朝喜欢文臣有脑子做将军,不喜欢将军有脑子!
扶起谢知非的赵祯叹了口气,对谢知非说道:“此次同西夏之战,虽然将军俘获西夏皇族重臣,不过总体而言,我们依旧败了。我此行来是想询问将军,倘若我让骁勇侯做陕西经略经安抚使,你可有把握灭了西夏威风?”
可以啊!
光复故土的任务悬在头顶的谢知非立刻跪下来道:“若陛下信任臣,臣愿前往。”
失去了精锐的陕西经略安抚使绝对是一个火坑。
见谢知非毫不犹豫的跳火坑,赵祯感动道:“好!好!好!谢将军请起!”
好个毛线!
杨轩看着这画面暗自磨牙,做了安抚使,谢知非就要去那边呆着,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
不回来他怎么交流感情,牵小手亲小嘴?
看着谢知非的侧脸,色心不轻反倒越来越重的杨轩心里下定主意:监军这个职务,他当定了!谁抢他跟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