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璃的话,振聋发聩,听得人人心头大震,不禁垂下了头。
是啊,都说他们变成了恶魔,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骚扰过村子。
听说,他们即使抢劫过路的行商官员,也是有节制的,不会太过贪婪,通常只抢够维持山寨生存的财物便收手。
他们从来没有滥杀无辜,有时候还会帮助穷人。
突然,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说:“他们现在没有害人,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也不害人。”
颜若璃朝说话之人望去,见他是个四五十岁模样的男人,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村民们当中,有人抬起了头,神情犹疑,显然有些认同那人的话。
颜若璃质问:“你又凭什么说他们以后会害人?同样的道理,我是不是可以说,你现在没有杀人,不能保证你以后也不会杀人?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把你关进大牢,以防你以后杀人呢?”
她犀利的目光看向那些抬起头来的村民,逼视他们,迫使他们重又低下头去。
“莫须有的罪名,谁不会安?”
村口静默异常,唯有黄昏的风从人群间刮过。
静默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村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跑到村口,抓住一个脸上长有红斑的年青人的手,痛哭流涕。
“我儿子不是恶魔,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你们凭什么说他以后会害人?你们这些叔伯婶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个多善良的孩子,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年青人紧紧搂住老妇人,抹着眼泪:“娘,这两年孩儿心里一直挂念着娘。娘,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有了老妇人带头,更多的人跑了出来,拉着自己的家人不放手。
“儿子,你不是恶魔,跟爹回家。”
“谁再敢赶我儿子走,我跟他拼了。”
“相公,这两年你在外面,孩子们都很想你。”
……
村长从地上爬起来,两眼迷茫望着眼前的场景。
他突然迷惑了,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自己以前做出的决定真的错了吗?真的不该把这些年青人赶出村子吗?
是啊,赶走他们是为了消除隐患,可是凭什么说他们就是隐患呢?
这两年,他们受到那么不公平的对待,却从来没有对村里人做过什么,连坏话都没有说过。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娘,你怎么了?娘——”
颜若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最先跑出来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倒在了儿子的臂弯里,昏迷不醒。
“神医,救命啊,请你救救我娘。”年青人神情惶恐转过头,寻找颜若璃。
颜若璃没等他再喊,已经赶到他面前,对他说:“先把你娘平放在地上,我替她检查。”
年青人对颜若璃非常信服,马上小心翼翼把他娘平放到地上,手轻轻托住她。
颜若璃迅速检查了一番说:“她应该是忧思过度,导致身体状况不好。乍一见到你,过于激动,所以晕倒了。嗯,她还有点营养不良,平时是不是吃得不好?”
旁边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妇人说:“神医你可说得太对了,她思念儿子,整日以泪洗面。儿子被赶走,她一个人在家,靠着做点缝补的活计糊口,饥一顿饱一顿的,哪能不晕倒呢?”
年青人伤心痛哭:“娘,都是孩儿不孝,害您受苦。”
颜若璃掐住老妇人的人中,片刻后,她悠悠醒转,有气无力说:“我怎么了?”
“你刚才晕倒了,醒来就没事了。”
颜若璃安抚了她一句,转首让不远处看热闹的夜绯染去端一碗红糖水过来。
红糖马车上就有,夜绯染很快便把红糖水端了过来,递给颜若璃。
颜若璃小心地把碗端到老妇人嘴边,喂给她。一碗红糖水下肚,很快,老妇人脸上的气色有所好转。
她扶着儿子的手站起来,向颜若璃连声道谢。
颜若璃笑笑说:“你儿子回来了,你以后放宽心,不要再伤心,好好吃饭,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回到马车上,拿了个瓷瓶下来,递给老妇人。
“这药丸是补养身子的,每天早晚各吃一粒,吃完这瓶应该就差不多了。”
年青人感激涕零接过瓷瓶,从怀里掏出银子,要付给她诊费药费。
颜若璃拒绝了。
“你是三位大王的手下,你有个了不起的娘,我很乐意给你娘治病。这些银子你留着,多买点好吃的,给你娘补补身子。”
周围的人心服口服,完全相信了颜若璃的医术,对于接纳这些年青人回村再无异议。
见人群正要往回撤,颜若璃叫道:“等等,这事还没完。”
“神医还有什么吩咐?”村长问。
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够格当一个村长。
颜若璃问:“那个所谓的恶魔之心的说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人谣传他们沾染了恶魔之心,会变成恶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总有个源头吧?你们好好回想一下。”
说到这儿,颜若璃眼尖地发现,刚才跟她唱对台戏的尖嘴猴腮的男子缩矮了身子,正要往村子里面逃。
她急忙指着他叫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个脸上长了红斑的年青人立刻跑过去,把那人抓住,不让他再跑。
他们对颜若璃都是很服气的,她下达了命令,他们自然是不问原因,马上照办。
那人挣扎了几下,挣扎不脱,又急又怒:“你想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没什么啊,”颜若璃自若地说,“你也是村里的一份子,现在要解决村里的头等大事,你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那人辩解道:“天晚了,我得回家吃饭了。他们回不回村,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呆在这儿?”
这时,一个人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恶魔之心的说法就是他告诉我的。”
“对啊对啊,”另一个人附和道,“我也想起来了。这个说法,我最早是听刘神汉说的。”
原来这人姓刘,是个神汉。
这两个人一说话,提醒了在场的人。
有更多的人指着刘神汉说:“没错,我也是从他那儿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