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照常是要上班的,但是我想犒劳一下自己,毕竟昨天才承受了一个我原以为承受不了的打击。于是向主管请假,借看牙之名,行休养生息之实。
不过,惨烈无比的事实证明,人是不能撒谎的,撒谎是会有报应的。我才在床上窝了半小时,牙齿竟真的痛了,而且越来越痛,越来越痛,无法忍受的痛。要这么灵验吗?要这么见效快吗?我不过是没吃早餐,吃了三块巧克力而已嘛。真是欲哭无泪,我勉强爬起来,胡乱洗漱一下,愁云惨雾的出了门。妈的,我今天一定要下定决心,把嘴里的虫牙给拔了不可,这个祸害!
打车去北大医院,自从公司有个北大医院的门诊部,我看病好像就只会去这个又贵又挤的地方了。这算是惯性呢,还是被奴化了?
到了医院,拿了号,一问估计要下午才看得成。切,这就是效率,在这个每天都要和时间赛跑的快节奏城市,看个病的功夫白头发都要长好几根。
反正是要等,不如寻思点事做。我想起有个表舅因为胃溃疡在这住院,要不顺道去看看他,虽然前几天我才抽了个晚上来探望过,但病人嘛,终归是寂寞的。
熟门熟路的直奔住院部去,到了表舅的病房,他果然正一个人寂寞得慌。我的到来,自然受到热烈的欢迎。寒暄了几句,照例是要关心我的婚姻大事。是的,本姑娘不小了,再过两个月,就满打满算二十七了,要是在老家,和我同龄的女人娃都好几岁了。我嗯嗯啊啊的假装对他的关心感激涕零,其实心里烦得要死。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我周边的人,不管关系亲的疏的,一律看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催我找男朋友,第二件事就是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你看,我的这个表舅,马上就提到相亲的事儿了:“小蝶啊,你哥有个朋友,听说很优秀的,我让你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你看怎么样?”
我条件反射的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如果不领表舅的好意,回头他跟我妈说,肯定会被唠叨死,不如见一下,反正被人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我也对亲戚的热情有个交代。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我今天有时间,你问下表哥看今天行不?”要是今天不行,以后就得看本姑娘的心情了。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表舅见我这么爽快,当然高兴。
打电话的结果就是今天中午就去相亲。今天?中午?其实这个时间很能说明问题的,估计对方也是不好拂表哥的面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匆匆一见,然后分道扬镳。
“舅,那我去准备下。”早知道好心探望病人会探出个相亲来,我还不如在那老老实实候着看个小说爬下论坛呢。还准备,准备啥,白痴女拜金女犀利哥我在相亲的时候都扮过,屡扮屡败,屡败屡扮,弄得周围亲朋好友都对我没信心了。但他们哪知道我的难,如果我正正常常去相亲,万一被相中了,我又不想与之周旋,必得想方设法拒绝,拒绝得干脆嘛,又怕伤了人的心,拒绝得委婉嘛,又要死好多脑细胞,还不如一开始就出奇招让对方避而远之省事。
看到这里,或许你会问:“为什么不拒绝去相亲呢?”那我告诉你,这么冷艳的处理方式我小蝶还真是弄不来,关系密切的人拒绝了还没啥事,关系一般般的人,你要是轻易拒绝人家的好心,不就等于凭空多了个敌人嘛。对方心里肯定嘀咕:“老姑娘,难怪嫁不出去,不识好人心。”尤其要是亲戚物色的相亲,要是拒绝了,回头老妈肯定一连串的轰炸电话,耳朵准保起茧子。怎么,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做个大龄单身女,可不是容易的事,要不怎么用圣斗士来形容呢?
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又跑题了。话说我在想着怎么准备去见这位表哥的朋友呢。今天我穿得比较正常,淡黄的短袖T恤加蓝色牛仔裙,白色内高运动鞋,高高的马尾,虽然没化妆,但是我皮肤好,长得也算清秀,搞不好还真会被相中。那要怎么办,干脆等下装单纯妹妹好了。一个二十六七的女人,像个十六七的女孩一样无辜,看在正常人眼里,也是会起鸡皮疙瘩的。当然,非正常人除外,若是对方是非正常人,我自有非正常的手段。
一路想一路走,差点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歉,不过,接下来,又异口同声的叫“是你”,“是你”。却原来是昨天婚宴上的伪娘。我一肚子不爽,说:“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过道这么宽,你硬是能撞到我身上。”
伪娘也没高兴到哪去:“呦,你要是长了眼睛,还能撞上我?一个女孩子家,说话那么难听,没一点女孩相。”
“是,我是没女孩相,你有,可惜,你是个假的。”其实我也讨厌自己的这张毒嘴,尖酸刻薄。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好像就是罗亦琛不要我,我几次三番求复合而不得的时候吧。从那时起,我就有点性格变态,对不喜欢的人,尤其是和罗亦琛亲近的人,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之能事。想当初,我也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
伪娘果然气到了,伸出食指指着我,说:“我哪里是假的,你说,你倒说说。”这个时刻,还不忘兰花指,还不承认自己是假的,切。
我还待刻薄他几句,一个声音从身后想起:“小桓,怎么回事?探个病你都能和人吵起来?”声音里有薄薄的责备。
伪娘收回食指,跺了一下脚,几乎是泫然欲泣:“阿臻,这个女人说我是假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在这里都能碰到美男,早知道我叫孙莉莉陪我来看病好了,没准还能促成一段好姻缘。
“什么假的?“美男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问。
“她说,她说我是个假女人。”伪娘扭捏了一下,如实说道。
美男却大度的笑笑,说:“这也生气,难道你是个真女人?”
伪娘粉面通红,把头一偏,不理人。
我倒有点过意不去了,或许我真戳到了人家的痛处,有的人虽然行为举止像女人,却不喜欢人说,我和伪娘其实也没什么冤仇,而且昨晚我才发誓赌咒要彻底忘了罗亦琛,没必要还老是看不惯他身边的人。
“对不起。”我诚心诚意的道歉。胡蝶同学,你要大度一点,从过去的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不要再像个刺猬一样随时准备攻击人。
伪娘没想到我会突然偃旗息鼓,跟他道歉,一下子有点不适应,缠了一下手指,小声的说:“算了,不和你计较。”
美男笑了,说:“这就是了。”又对我说:“你是来看阿琛的吗?”
阿琛?是罗亦琛吗?他怎么了?我几乎就要冲口问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他从此和我再没了关系,别说进了医院,就是进了火葬场,我也不会去看他的。呸呸呸,小女子胡言乱语,老天爷你别当真。难道我现在更恨罗亦琛了吗?竟恨到情愿他死?我几乎被自己疯狂的念头吓到了。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点善良的,我做出关心的姿态,问:“罗亦琛怎么了?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婚礼上喝酒喝多了,胃部大出血,幸亏送得及时。”美男回答。
“哦,他哪间病房,我去看看。”我故意漫不经心的说,其实是为了刚才无意识的诅咒不要变成真的。我说他进医院不去看的,现在看过了,那进火葬场就是个假命题了。
“就在前面那间,我们一起去吧。”美男前头带路。
进了病房,罗亦琛还在睡觉,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眉毛紧皱,哪有一点新婚的欢喜——或许是病了的缘故。我环顾一下病房,这是一个单间,屋里有个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五官还是依稀能辨出罗亦琛的影子,应该是他的妈妈,可惜我跟罗亦琛在一起七年,愣是没见过。想当初我三番五次死皮赖脸要跟罗亦琛回家,他就是不肯,各种理由都有:夏天蚊子多;冬天太冷;没有自来水;要走很久很久的山路……当时还有点小小的感动,以为他处处为我着想,直到他斩钉截铁要和我分手的时候,我才知道,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白头到老。
老太太看我们进来,想去叫醒罗亦琛,美男轻声阻止了她:“阿姨,我们看看就走,您让他多休息。”
老太太依言坐到一边,问我:“你是小蝶吧?我常听小琛说起你,家里有好多你的照片。”普通话里有浓重的乡音,不过勉强能听懂。
我有点诧异,也有点好奇,这是个什么情况?跟老娘说被抛弃的前女友,还保留前女友的照片,要是被新婚妻子发现了,那不大发雷霆?
好在我自制力好,这种陈年往事不说也罢,人家现在是有妇之夫。但老太太显然是打开了话闸子,有倾诉的欲望,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的,哪知道,小琛却和别人结婚了。你看你看,我是阻止来的,但这孩子却不听话,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找的什么媳妇哦,病成这样就送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到现在都没见个影子。”说到后来,老太太抹起了眼泪。
我在一旁尴尬的要死,你说我这样的身份嘛,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倒是美男柔声安慰道:“阿姨,您不要操心这些,云婧她是忙,抽不开身。再说阿琛也没什么事了,您好好照顾他就是,其它的事,莫担心。”这个云婧估计就是罗亦琛的新婚妻子。
“忙,忙啥呦,还有什么比丈夫更重要的。”老太太继续叹气,但是情绪稳定了点,不抹泪了。
又说了点别的,罗亦琛还是睡得死沉,没有要醒的意思,这也好,要不见面,多少有点不自在。我想快点走,怕等下他的娇妻来了,撞上了不好解释——谁会相信是偶遇呢,多心的还以为是我死缠着不放。本姑娘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至于要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我礼貌的跟老太太告辞,又和伪娘美男说再见,有点郁郁的走出了病房。只是,我没看到,罗亦琛的眼睫毛动了动,似乎有一滴泪,滑落到枕上,瞬息不见。
跑到口腔科去看了下,前面还有二十多个号,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三十了,上午铁定是看不成了,得,相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