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当面拒绝了孟经理,根本不会在乔尔有立足之地,我的不识趣让他非常难堪,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势必觉得尴尬,也怕我胡说毁掉他的名誉,自然要想办法找个由头打发我走人,我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离职的准备,我把这件事对安然说了,她在那边非常不可思议,“是客户部的孟泽章性骚扰你吗?”
我说是他,我将办公室的情况大致和她描述了下,安然在电话那头拍打着不知道是大腿还是什么东西,发出啪啪啪的声响,“那老家伙是乔尔最下流的色鬼,他经常把新分到客户部的女员工堵在办公室霸王硬上弓,而且他办公室有摄像头,往往那些女职员又怕丢饭碗又怕失掉名誉,私下敢怒不敢言,也有一些是半推半就,想要指望着巴结上他升职加薪。我表姐工作时间比你长,她说孟泽章看上的人基本没有逃过的,他很有手段,也很会给人做糖衣炮弹,他会一点点麻木腐蚀你的良知和底线,让你主动向他缴械。”
这我倒是看出来了,孟泽章泡妞儿的手段和大部分男人不一样,他不轻浮,套路非常沉稳,他很清楚女人的虚荣心与懒惰,更清楚根据不同女人拿捏她们的软肋弱点对症下药,这样的老猎手想要猎物上钩,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我等了两天,非但没有等来人事部辞退我的消息,却等来了孟经理指派我跟随他去约见客户谈判。
我以为他想要借应酬的机会对我酒后不轨,后来听到风声老总也会亲自见这个客户,同行有我们三个人,而且只是吃一顿饭,并没有安排晚间的项目。
我猜测这也许是一场鸿门宴,为了故意让我出错,再按照合同解雇我,否则就这么赶我走孟经理担心我鱼死网破戳漏他的丑陋面目,毕竟敢拒绝他诱惑的只有我,我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他也拿不准。
去酒店的途中赵总对我很眼生,他询问孟经理怎么带了一个新人,客户部有经验的女职员那么多,万一见到客户后出了纰漏怎么解决。
孟经理说据他了解维滨集团老总不近女色,他想也许是场面上的妖艳美女入不了他的眼,他更喜好其他口味,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不如赌一把在其他路子上。
赵总盯着手上一摞资料的白色封皮若有所思,“听说他非常疼爱妻子,为了妻子拒绝一切应酬桌上的美色。”
孟经理笑得别有深意,“妻子对咱们这样的商人来说,不就是一个加分项吗,他倘若不是有这样一份好丈夫的形象,维滨的口碑与声誉也未必如此优秀,赵总想,一位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还极具才能不好美色的男人,对于女人和市场是多么大的吸引与诱惑。”
赵总问如果从他妻子身上下手,送一些讨欢心的礼物是否也算一条捷径。
“如果所谓的深情恩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他们关系并不是那样和睦,赵总有没有想过,反而会弄巧成拙。”
孟经理之所以敢在乔尔这样嚣张,和他是赵总的智多星不无关系,他说话比其他高层都要有分量,赵总思付了片刻说,“你马上吩咐公关部经理,稍后饭局上再安排一个人过来,我们做两手准备,如果他是正经生意人,我们就单纯谈合约,如果不是,加点佐料也不过分。”
我全程都闭着眼打瞌睡,当听到维滨两个字后,我整个人都是一激灵,我从副驾驶飞快弹起来,转身瞪着赵总,“我们去见的客户是林总吗?”
他看到我大惊失色的脸孔,奇怪问我认识林总吗。
我本能点头,又意识到什么立刻摇头,“我从朋友那里听说过。”
赵总说正是他,也只有维滨这样的实力,他才会亲自去面谈。
我窝在椅子上对稍后会见到林维止充满了恐惧,那晚之后我们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过,他于我而言犹如一场梦境,美好得不真实,而不真实的东西,自然又消散的一日。
我于他而言大约也是人间蒸发,不留下丝毫痕迹,就此别过为陌路人。我和严潮分手,我又不在华锦工作,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林维止有任何交集,没想到深城这么大,想要躲开一个人却如此难。
赵总将那摞文件递到我手里,他问我是否听朋友提及,这位林总有什么喜好。
我说不了解,他很神秘。
赵总感叹说,“林总在商界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论和他有过合作还是没有合作的人,都不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他身边那位沈法医都是如此,性格很凉薄的人。”
沈荆卓性格很凉薄吗?
我想到他调侃我那副嘴脸,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我和他们认识的都不是同一个人吗?
车停泊在维多利亚皇家酒店正门外的红毯上,我跟着赵总和孟经理走出轿车,酒店门口等候的徐秘书立刻从台阶下来迎上,我看到她特意往后躲了躲,将身体佝偻着祈祷不被她发现。
她笑着对赵总鞠躬打招呼,赵总越过她头顶往身后大堂看了一眼,“林总在吗?”
“抱歉赵总,我们林总临时有点事,不过我们副总稍后赶到,他来和您洽谈这次的合作事宜。”
赵总有些失望,能够和林维止同桌应酬是深城商人都非常渴望的事,是否能谈成一件合约不打紧,关键在于认识这个人,哪怕只是点头之交,见面三分情,谁也无法保证在波涛汹涌瞬息万变的商海不出事故,而林维止这艘船,就算不会将他救上岸,只要跟在后面扶住一片浆,也足可以保命存活。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他笑着说林总贵人事多,当然可以理解,副总也是一样的。
徐秘书和他说完才看到站在最末位置很不起眼的我,她惊讶捂住唇,“阮小姐?您怎么也在。”
我立刻回头摆手,朝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大喊阮小姐,有人找你!
徐秘书愕然,赵总与孟经理更愕然。
他们三个人齐刷刷看向我,对我这样的反常和神经充满了疑问。
我感觉到后背上三束火辣辣的凝视,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去,我讪笑着转过身,“徐秘书也在啊。”
她问我为什么会跟着乔尔的人出现在这里。
赵总见状立刻介绍说阮语是我公司客户部的职工。
徐秘书恍然大悟,“原来阮小姐离开华锦是因为跳槽去了乔尔,您怎么没有告诉林总,如果您不在华锦林总也不会于昨天进行第二笔注资。”
林维止竟然又注资了,原来我那句话他并没有记恨,也没有生气,是不是我误解了他什么?
赵总听出我和徐秘书是旧识,他特意朝后退了一步,将我的身体完全露出,“徐秘书与阮语还有朋友这层关系。”
他不解看我,“怎么刚才问你没有说。”
徐秘书刚要开口解释,她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起,她掏出看了一眼来显,说了声失陪,退到一侧去接听,大概五秒钟的样子她便挂断回来,笑着说林总忽然又有时间了。
赵总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长街传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徐秘书小跑过去将车门打开,林维止从里面弯腰走出,他随手脱掉西装递给徐秘书,赵总非常热情亲自迎到他面前伸出手,“林总,久仰。”
林维止和他握了握,“刚才临时有些事,本打算先离开去办,结果看到赵总如此诚恳,我如果连招呼都不打实在失礼,左右都是要耽搁一些时间,干脆喝一杯茶。”
赵总笑得十分开心,“能和林总喝茶,荣幸备至,我求之不得。”
他们两人朝酒店内走去,林维止忽然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住,他回头看了一眼,我吓得屏息静气,以为他要和我说话,然而他只是看向我右前方的孟经理,“这位是。”
徐秘书立刻介绍说是乔尔的客户部经理,她又指了指我,“阮小姐也任职客户部。”
林维止笑得耐人寻味,“乔尔客户部经理,大名在深城很响。”
孟经理没有体会到林维止话中深意,他问难道林总也听说过我吗。
林维止垂眸打量自己的腕表,语气调侃说当然,从一些女员工口中对孟经理多有耳闻。
赵总对于自己下属的口碑和作为当然更清楚,他沉了沉脸色让孟经理带我先回去,留下司机等候就好。
林维止伸手制止,“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喝茶。”
孟经理听到受宠若惊,只差跳起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乔尔传媒在深城自媒体领域算是非常有档次有头脸,但与维滨这样足以和跨国集团媲美的实力企业相比,赵总和林维止同桌已属勉强,孟经理根本没有资格,所以他非常惊愕,他搓了搓手正要感谢,赵总打断他,迟疑说他们的身份怎么配与林总同桌。
林维止面无表情说无妨,他不计较这些。
他说完抬步进入大堂,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赵总见他都这样说也不好阻拦什么,小声吩咐我们稍后在桌上尽量不要开口,不开口就不会失言。
徐秘书已经提前预定好一个非常雅致的包间,在二楼过道尽头,紧挨着一潭鱼池,我看到那些五颜六色游得欢畅的金鱼,就会想起在华锦与林维止独处的那段时光,他送我礼物,被我踩了脚,陈总还误饮了他洗鱼屎的水。
我二十一岁的生日,连我爸妈都忘记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尽管我也想不通他怎么会记得,我们之前并没有任何接触,那份礼物我随手丢在家里阳台上,到现在也没有拆开看,我不想知道他送了什么,有人惦记的温暖比什么都弥足珍贵。
我停在鱼池旁看了很久,他们进入包间后发现我丢了,徐秘书赶紧出来找我,她叫了我一声,我吓得回过神,她看了看鱼池,又看了看我,“阮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有,就是觉得那只绿颜色的鱼很漂亮。
林维止在包间中听到我这句话,他不经意抬眸扫了一眼,但并不是看我,而是看鱼池。
徐秘书说如果阮小姐喜欢,不如稍后找酒店买下带回去养着。
我说不用啦,还是让它在这里有很多同伴也许会活得更快乐。
我跟随徐秘书站在包间门口,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落座,侍者忙着点餐上茶,林维止端坐在正中,他身后的窗台上焚着一缕熏香,香雾将他穿着深蓝色衬衣的身影笼罩,半明半暗遮掩住,我看得有几分恍惚,一时间忘了过去。
赵总说这里的粉蒸蟹味道一绝,每次来势必要点一盅,他问侍者今天的蟹新鲜吗,侍者说凌晨才打捞,十分肥美。
赵总点了三盅,我记得林维止不吃海鲜,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不碰。我脱口而出说点两盅就够了。
赵总问我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徐秘书看了我一眼,她笑着说我们林总不吃蟹。
赵总更加愕然,他目光在菜单上停留良久,最终有些意味深长落在我脸上,“多点一盅也没什么,这里五个人,还能浪费掉吗。”
他对林维止征求意见,“这一盅不妨给徐秘书尝一尝。”
徐秘书立刻婉拒,“我吃蟹容易过敏,阮小姐喜欢蟹,还是留给她品尝。”
赵总并不是真的要把这盅蟹打发出去,他只是在试探,他听到徐秘书这样回答,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在等餐的过程中,侍者上了两壶热茶,一壶是花茶,一壶是金骏眉,林维止办公室的茶壶就是泡的这种茶,最好的金骏眉一两就要上千,是非常奢侈的茶饮,我闻过味道,大约我是福薄的人,还真是没有那个口味消受。
林维止在品茶时忽然毫无征兆抬眸和我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吓得我惊慌失措,差点扔掉了手上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