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冈拉梅朵在几棵暗香浮动的月桂树之间的小路上散步,迎面碰上了去后山归来的丹增才让和索南达杰,索南达杰难掩一脸的兴奋之色,看来这一趟探访阿旺和雪豹多吉带给他不少惊喜。
“说吧,孩子!你有什么问题,大叔帮你解答。别的事情大叔要找别人,这件事情大叔自己就能给你解决。”
丹增才让显然已经知道了冈拉梅朵要找他的事情。
他一指旁边一个清静雅致的小亭子,“走,我们去那里坐坐。说说你的故事,让大叔好好给你分析分析,虽然大叔已经很久不办案子了,但也曾是一名法学院的教师,也曾经处理过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
丹增才让的这几句话,让冈拉梅朵和索南达杰都有些讶异,他们跟了过去。
“怎么,不相信吗?要不要大叔把当年学校颁发的终身教授的证书拿来给你们瞧瞧?”丹增才让佯装不悦地调侃道。
“不用,不用!”冈拉梅朵连忙摆手,索南达杰张开嘴呵呵地笑着,他看出来丹增才让是想在冈拉梅朵讲述自己的故事前缓和一下气氛。
三个人在凉爽宜人的小亭子里落座,丹增才让和索南达杰的目光都看向了冈拉梅朵。
“我……从哪里说起呢?”冈拉梅朵还是犹豫了一下,她想起自己的经历就有些心里发怵。
“就从你认识他说起吧。”丹增才让没有让她多想,直接给了她一个选择。
“那好,我就从第一次见到他说起吧。那是……那是我第一本小说的签售会,是在上海的那一场。我的那本小说一共就开了三场签售会,第一场在北京,第二场在上海,第三场在成都。”冈拉梅朵一边说着,一边竭力去回忆那个场景,不是她记不清,而是她不愿意想起。
“什么小说?”索南达杰惊讶地问道。
自从冈拉梅朵恢复记忆以后,他一直默默陪伴在左右,从没问过冈拉梅朵过去的事情,此时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丹增才让也扬了扬眉,示意他也想知道。
“《巅峰下的爱恋》,一本讲登山和爱情的小说。”冈拉梅朵说到这里顿了顿,“小说的男女主人公,是我的爸爸妈妈,书里的故事不是杜撰的,是真实的故事,是我爸爸和我妈妈当年的故事。”
“哦?一本根据真人真事所写的登山爱情小说,那可是比较少见。”丹增才让简单评价道,说话间点了点头,“你继续说,你是怎么在签售会上遇见他的?”
“其实很简单,那天的签售会出版社组织的不错,来了有一两百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拿着一本《巅峰下的爱恋》排队找我签名,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签售会上有那么多的男人,你怎么就和他认识了呢?他当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让你对他另眼相看?”丹增才让问道。
索南达杰已经听明白了签售会的意思,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丹增才让的疑惑。
“他……是有些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见到我的时候,都说‘莫伊莲,请帮我签个名!’只有他不是,他叫我睡莲,他说‘睡莲,请帮我签个名!’我当时就非常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之前就打听到了我的小名……”。
“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了解过你,他有一定的目的性,也许是作为粉丝对你的爱恋,也许不是。”丹增才让评价道。
冈拉梅朵点点头,她原本以为那是他对自己的爱恋,现在看来,那也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后来,他跟我到了成都。成都的签售会是在上海签售会之后的一周,我没想到他居然跟来了,那天他没有要签名,只是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看着我,一直到我签完所有的读者他才离去。”
“那天我回到酒店,就看见了他送的玫瑰花,署名是‘栗子,你的一名忠实读者!’当时我不知道他的网名叫栗子,但我猜到是他送的花,还在心里窃喜自己又多了一名仰慕者。”
泪水悄悄从冈拉梅朵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后来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那天他不过来说话,他回答说他只是想看看她,能在那里默默看着她,他心里就满足了。
索南达杰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方形的小手帕塞进了冈拉梅朵的手里。
“成都的签售会结束后,我回到了北京,平日里继续做我的杂志编辑工作,周末的闲暇时间我全部用来登山和户外旅游。”
“我参加的户外旅游和登山活动全部是通过网上的一个论坛,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喜爱登山和户外的朋友。我在论坛里的ID就叫做‘睡莲!’,这个论坛里的人大家都互相称呼对方的ID,所以他们都知道我叫睡莲,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真名。”
“在这个论坛里,我经常参加驴友们组织的活动或者是自己组织一些活动。后来,我渐渐发现自己参加的一些难度系数较低的活动中,逐渐就多了一个人--‘栗子’,也就是徐利宏,那个男人。”
直到此时,索南达杰才知道冈拉梅朵昔日恋人的名字--徐利宏,也叫‘栗子’。无论是那个名字,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所以,他和你一样,也是登山和户外运动的爱好者?”丹增才让问道。
“不,他说他是因为我才去登山,因为我才喜欢上了户外,因为我成为了一名驴友,一切都是因为爱屋及乌。”
冈拉梅朵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想起了徐利宏曾经深情款款地跟她说过,因为爱她,所以就要爱她所爱;因为爱她,所以也就爱上了自然和户外。
丹增才让没有马上说话,他瞥了一眼一旁怔怔的索南达杰,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们就恋爱了?”
“是的!我们恋爱了!”
冈拉梅朵苦笑着回答,她的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涌出,嘴角却挂上了笑容,看上去有些讥讽,象是在嘲笑她自己。
昔日的种种又涌现在她的记忆之中,一幕幕都是风花雪月海誓山盟。那小五台山顶金莲花丛中的深吻,那大海陀鞍部云海中的缠绵,还有潮白河冬日走冰在冰面上扎营过夜时紧紧相拥的一夜情话。
那个男人,究竟编织了多少谎言在欺骗自己,那些令她心动的往昔中,究竟付出了多少的真心?为什么昔日的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个男人的虚伪?
“他最喜欢和你聊什么话题?”丹增才让打断了她的回忆,他看出来那些回忆明显带给她痛苦和疑惑。他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个被阴谋所杀害的女人,在真相大白之前,回头慢慢去搜寻那些针对自己的阴谋时,最多的神情就是痛苦和疑惑。
“他……他喜欢聊登山……登雪山。虽然我们经常去参加户外运动,但北京周边的地区并没有雪山,所以我们经常谈论到西藏来登山,还有四川、云南的一些雪山,我们一起攀登过一些雪山,我们还打算去俄罗斯和瑞士,那里也有一些雪山很值得攀登。”
冈拉梅朵又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了感情,仿佛在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登山?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聊登山?那他的话题最喜欢聊登山的那个方面?例如说登山技术?设备?时间?还是地点?”
“他喜欢聊各种各样的登山话题。虽然对于登山他并不太熟悉,但是他显然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专业书籍,对于登山方面的书面知识比较丰富,能跟我讨论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比如单绳下降的操作方法、钟摆式横移的岩锥选择、T形冰镐保护点的扁带结打法等等。”
“我们还曾经就四姑娘山和梅里雪山登顶的难度进行过讨论,他说就象我爸爸那样专业的登山队员也不一定能征服梅里雪山。”
“哦,他曾经聊起过你的爸爸?”丹增才让又插话问道。
“嗯,是的。他知道我爸爸是登山队员,他看过我的小说,知道小说里的主人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告诉他那是真实的故事,是根据我爷爷的讲述和我爸爸的日记所写,里面的登山故事都是真实可信的。”冈拉梅朵点点头说道。
“所以他跟你聊起过你爸爸,聊起专业的登山队员攀登梅里雪山都没有成功过?”丹增才让看着冈拉梅朵,脑子里闪过了一丝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是的。他跟我聊过梅里雪山。我给他看过我爸爸的日记,所以他知道我爸爸曾经登顶成功和登顶不成功的所有雪山,他还带着它去图书馆找资料逐一分析过其中的原因。”
“哦,他带走过你爸爸的日记?”
丹增才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的模糊形象,他需要继续确认。
“是!他曾经带走过我爸爸的日记,说是对里面的登山案例很感兴趣,所以周末抽空去国家图书馆馆查阅资料进行分析。我曾经陪他去过一次,后来有两次是他自己去的,我带队去了大五台连穿。”冈拉梅朵看到丹增才让很重视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说道。
“哦?他曾经独自把你爸爸的日记带出去过?”丹增才让再次确认。
“是的!有两次。我记得第一次我们原本安排了去大五台穿越,他一开始是答应一起去的,可是临到周末突然说要加一天班,就不参加了。他特意跟我要了日记,说是要利用剩下的一天去图书馆研究分析。所以……我就把日记给了他。难道……日记有什么问题?”
冈拉梅朵此时也怀疑起来,但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一本二十几年前的日记和自己被谋杀有什么关系。
“我猜测他借阅日记有一定的目的,可能是和日记里的内容有一定的关系。”丹增才让回答的有些保守。
“日记只是日记而已,是爸爸对登山和当年生活的一种记录,好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冈拉梅朵听出了丹增才让话中隐含的意思,开始低头仔细思考父亲日记里的秘密。
“难道是……”,她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丹增才让和索南达杰。
“你想起了什么?”丹增才让问道。
“爸爸的日记里,有一篇是记载他发现了一个矿藏的,而且因为这个矿藏,他得到了嘉措仁波切赠与的一颗九眼天珠。徐利宏曾说过,老天珠价值连城,更何况是活佛开光赏玩的九眼天珠,那就是无价之宝。嘉措仁波切能为这个矿藏的消息而送给爸爸一颗九眼天珠,足以说明这个矿藏的价值远超过人们的估计和预料。”冈拉梅朵语速有些急促地说道。
“矿藏?!”
丹增才让和索南达杰面面相觑,雪域高原蕴藏着丰富的矿藏是世人皆知的,纵使有无价的矿藏,在世界屋脊采挖和运输的难度也可想而知。冈拉梅朵不曾为了隐瞒这个消息将日记秘藏之高阁,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谋财害命的原因。
“等等……,你说嘉措仁波切送了你爸爸一颗珍贵的九眼天珠?”丹增才让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追问道。
“是啊,爸爸发现矿藏后,并没有将矿藏的消息告诉别人,只告诉了嘉措仁波切,仁波切非常高兴,给了爸爸一颗他很喜欢的九眼天珠,让他用这条彩带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说着,冈拉梅朵挽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来胳膊上套着的如意带,七彩丝线的如意带静静地套在冈拉梅朵皓洁如玉的手臂上,有一种强烈对比的美。
“这个彩带,不是嘉措仁波切给你们的吗?”
丹增才让听明白了冈拉梅朵的叙述,有些吃惊地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冈拉梅朵和索南达杰。
“不是啊,索南达杰的如意带是嘉措活佛给他的,而我的这个是我父母留下来的,我每次外出登山时都带着它;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把贵重的天珠取下来放在了家里。”冈拉梅朵回答道。
“是啊,冈拉梅朵的如意带是她自己的,我这个是嘉措仁波切给我的,仁波切还说冈拉梅朵已经有了一条如意带,那我也应该有一条如意带才好,所以在去为冈拉梅朵寻找药引的时候就给了我一条如意带。”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是误会了。我看你们入谷时带着如意带,还以为是嘉措仁波切送给你们的礼物,没想到冈拉梅朵的这个……等等,冈拉梅朵,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丹增才让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着急地问道。
“我父亲名叫多吉次仁,是当年国家登山队的一名登山队员。”冈拉梅朵的心情也因为丹增才让的举动变得紧张起来。
“原来是这样!”丹增才让“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冈拉梅朵,你爸爸说的矿藏其实不是真的矿藏,而是宝藏,是通往乌巴拉山谷的秘密通道!是所谓人间天堂香巴拉的秘密。”他大声说道。
“啊?宝藏?秘密通道?!”冈拉梅朵和索南达杰不由的吃惊地张开了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对,宝藏!索南达杰应该知道,香巴拉在藏族人的心目中,是佛法昌明的胜地,是无忧无虑的乐土,是神秘而又遥远的人间天堂,也是遗落在这个世界之外人类最后的宝藏!”丹增才让解释道。
“为了不使香巴拉的人口减少,历来离开香巴拉的人,都会被香巴拉赋予一个任务,那就是找寻一个合适的人选并引导他来到香巴拉。这些人离开时每人都从香巴拉带走了一样东西,就是香巴拉所特有的信物--八宝如意带。”
“这种如意带的编织技法在外面世界早已失传,在这里也只有几位原本就是乌巴拉山谷的本地人才会编织,所以数量有限、弥足珍贵。”说着,丹增才让示意索南达杰把自己的如意带递给他。
索南达杰赶忙将自己手腕上的如意带解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