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诸郡纷纷倒戈的消息传到洛阳,安禄山惊慌失措,若生了瘟病的肥猪哼哼着乱叫:“高尚、严庄,你们俩个王八羔子多年来鼓动我谋反,如今让我骑虎难下了,现在潼关有哥舒翰把守打不过去,史思明的部队又被郭子仪、李光弼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朕的老地盘上又出了个倒戈的颜真卿兄弟、胡安昌兄弟,河北诸郡眼看也都倒向了大唐,我这个大燕皇帝也就范阳、洛阳、汴州、郑州几个据点了,现在朝廷的军队正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我这大燕国是四面楚歌啊!你们还他娘的说起兵必胜,必胜在哪里?你们两个蠢货给我滚,滚到你娘胎里去。”
高尚、严庄是安禄山的左膀右臂,助纣为虐的鹰犬,素知安禄山的脾气,那是个翻脸不认人,草菅人命的主,唯恐安禄山一怒之下,将他们两个拉出去斩了,高尚、严庄贼眉鼠眼地打量着雷霆震怒的安禄山,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喊着:“陛下,息怒。”连滚带爬地退下。
安禄山正在破口大骂,一个满脸横肉的部将进殿,跪地求情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千辛万苦才打下江山的,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成功的,如今我们四围的唐军数量虽多,臣以为这些大唐士兵都是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怎么能和我们久经沙场,经过严格训练的二十万精兵相提并论呢?”安禄山闻言,翻翻眼珠,转怒为喜道:“你继续讲,这话我爱听。”这谏言部将正是安禄山的副将何千里,何千里曾经跟安禄山出生入死,是追随安禄山最早的一批人,智勇双全,深得安禄山厚爱,何千里见安禄山情绪转好,进一步说:“中书侍郎高尚、严庄乃我大燕国的开国功臣,若陛下将他们都斩了,军中将士必然寒心,心生惶恐,对陛下您不利啊,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正是我们大燕国君臣同心灭唐的关键时期,陛下一定要谨慎啊!”
安禄山骨碌了下圆圆的眼珠,豁然想开了,哼哼唧唧地说:“嗯,是这个理,何娃子,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只是现在范阳危急,得想个法子,若放弃洛阳,保范阳,那简直是他娘的拿着刀子割我肚子上的肉啊!”
何千里眉头一皱,献上一计:“陛下,您的帐下有个叫张通儒的,他的弟弟张通幽现任内丘县令,迫于形势,张通幽已经归顺了颜真卿、胡安昌,这个人可以做我们的内线啊,如今大唐皇帝昏庸,只要打入唐军的内部,引起内讧,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就坐当渔翁了。”
安禄山哈哈大笑,笑得几近疯狂,当即传令张通儒进来,命令张通儒与张通幽接洽,张通儒拍着胸脯说:“皇上放心,张通幽是我的亲弟弟,自幼就听我这个兄长的话,小的一定将大事办成。”
安禄山满意地点点头说:“事成之后,你们兄弟将是大燕国的功臣,
朕定会厚待你们。”
张通儒退下,安禄山的眉头又舒展起来,他的爱妾段氏已是“大燕国皇后”,
打扮地雍容华贵,缓缓从后殿走来,柔声道:“臣妾拜见皇上。”
安禄山眉飞色舞地道:“皇后免礼。”一边走下龙椅,将段氏拉在怀里,
将臭烘烘的大嘴凑过去,在段氏的脂粉脸上一阵乱拱。
杨国忠的宰相府并不安宁,杨氏兄妹若热锅上的蚂蚁,韩国夫人惴惴不安地道:“如今哥舒翰手中握有重兵,若有人撺掇着哥舒翰也清君侧,我们杨家可就完了。”杨国忠头皮直冒冷汗,两腿不觉打了个寒颤。虢国夫人倒在杨国忠怀里,骚娇娇地说:“哥舒翰屡次和我杨家做对,不能不防,哥,你快想个万全之策,保我杨家永享富贵啊”。
杨国忠思忖片刻,暧昧地笑道:“剑南地区,我苦心经营多年,那里才真正是咱们杨家的地盘,若带圣上和贵妃娘娘去剑南,圣上可就是咱杨家的人了,三妹放心,我已让剑南的地方官员做好接驾准备了”。
韩国夫人柳眉倒竖,阴森森地说:“得想个法子逼迫哥舒翰出潼关和安禄山决战,如此,他才没有精力威胁到咱们。”虢国夫人捏着杨国忠的下巴,娇滴滴地说:“哥,你最擅长借刀杀人了,这次小妹要见识下你的手段。”
杨国忠得意地说:“好,咱们要借安禄山的刀除掉哥舒翰,然后潇潇洒洒去剑南,哈哈!”
杨国忠正要说出来。“去剑南挟天子以令诸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两个国夫人早已心领神会,搂抱着杨国忠浪笑起来。
次日一早,大明宫紫宸殿,杨国忠捶足顿胸,惋惜地道:“陛下,据探马奏报,叛军驻守的陕郡,只有四千老弱残兵,防备松懈,哥舒翰却躲在潼关不出兵,真是错失战机啊!”
李隆基瞟了杨国忠一眼,犹豫地说:“朕刚刚接到郭子仪、李光弼的奏书,潼关务必坚守,不可轻易出击。”
杨国忠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哥舒翰央求他们这么上奏的,郭子仪又不在潼关,
他又怎么了解潼关的形势呢?哥舒翰一再违抗圣旨,拥兵自重,拒绝出兵,真是让大唐忠臣痛心,让安禄山叛贼畅快啊。”
看着国舅一脸忠诚地慷慨陈词,李隆基本来就求胜心切,经杨国忠一怂恿,情急中怕案而起:“开战!”
寒风凛冽,潼关天险固若金汤,一位头戴钢盔,身着铜色盔甲,须发斑白,双目如星,威风凛凛的老元帅坐在担架上,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将士抬着,严密地巡视着城防。这位老元帅就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以风烛残年报效大唐的哥舒翰。接连几个传旨宦官将一道道出战潼关的圣旨呈给哥舒翰,哥舒翰仰天长啸,痛苦地喊道:“圣上,您这是传的什么圣旨啊!您自毁长城,臣不敢抗旨,臣这就引兵出关,听天由命吧!”
六月四日,哥舒翰引兵出关,先锋王思礼率领五万精兵沿着黄河浩浩荡荡前行,后面十万大军紧跟其后。霎时,擂鼓震天,旌旗飘荡,将士士气大振。只见叛军三五成群,七零八散,约有一万多人,远远望见唐军,望风而逃,唐军火速追赶,两军交火作战。叛军且战且退,一路溃败到崤山脚下,王思礼不知是计,依照皇上的旨意,率领五万精兵一路追敌到崤山脚下。前无去路,王思礼焦急地抬头察看地形,只见崤山悬崖峭壁上人影攒动,王思礼大叫:“不好,中了埋伏了,快撤!”
王思礼话音刚落,只见滚滚礌石从崤山山顶纷纷滚落,唐军被砸得哭爹叫娘,
瞬间脑浆崩裂、血流成河。黄河北岸的哥舒翰见唐军惨状,挥动旗帜,命令王思礼用毡蓬车开道撤退,毡蓬车刚刚冲锋陷阵,开出一条道路,忽见前面停着几十辆装满稻草的马车,毡蓬车刚刚冲到稻草车跟前,几个叛军点燃了稻草车,顿时毡蓬车和稻草车就着风势一起燃烧起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除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火墙,什么也看不见了。慌乱之中,王思礼下令弓箭手朝火墙射击,箭头纷纷穿越火焰射向火墙后面嘈杂的叛军。稻草燃尽,浓烟渐渐散去,落日的余晖照耀着灰蒙蒙的大地,王思礼心下疑虑,带领手下残兵察看,却没有发现一具叛军的尸首,不禁大惊失色:“这次又中计了,箭都射光了,如何是好?”
见状,大唐将士个个惊慌失措。忽听背后杀声震天,叛军骑兵正从唐军腹背两侧杀过来。唐军若惊弓之鸟,溃散四逃,后面的十万唐军见前锋军队溃败,不战而逃,溃不成军,黄河北岸三万大军也不再听哥舒翰的指挥,纷纷逃命。
五天后,灵宝西原的唐朝军队也遭遇安禄山叛军的埋伏,哥舒翰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大明宫。李隆基半信半疑,他相信哥舒翰的实力,依然抱着一线希望,然而傍晚时分,潼关方向报平安的烟火迟迟没有点起,李隆基才接受了潼关失守的现实,几近崩溃,瘫软在龙椅上。
六月十号是真娘一家居丧满七七四九天的日子,一大早,就由管家胡忠安排好去长安城南的胡陵给老太爷祭奠。祭奠回来的路上,只见长安城内一片骚乱,沿街酒肆大多关门歇业,很多老百姓已经携儿带女地出逃,胡雪松派管家胡忠去打探,才知道潼关已经失守,安禄山的叛军马上就要打到长安来了。
真娘大惊失色,想不到形势变化如此之快。叶护自上次给祖父送葬以后,就去回纥征战萨彦岭部族,一个多月来,连一封信都没有,她不再纠结那个鸳鸯绣帕,时刻为叶护担忧,时刻为他祈祷。真娘一家的马车缓慢穿行在行人仓惶的大街上,几个时辰才辗转回府,胡府也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几个留守的仆从交头接耳,说这次小姐是逃不出安禄山的魔掌了,胡忠的心腹阿三诡秘地说:“这可说不定是福是祸,安禄山是大燕国的皇帝,今非昔比了,胡府要是能出个贵妃娘娘,咱们也鸡犬升天了。”几个下人正在议论,见老爷、夫人、真娘祭奠回来,忙噤声,各自做起手中的事情。
长安局势日渐恶化,东市、西市这样的繁华商业地带都一片萧条。长安百姓惊慌失措,不知如何自处。胡雪松一夜未合眼,天蒙蒙亮,胡雪松夫妇一早起来来到梅香阁,见父母两眼圈黑魆魆的,知道他们也是一夜未眠,真娘起床,向父母问安。
胡雪松道:“儿啊,你不要等叶护太子了,我已经吩咐了管家胡忠,收拾行囊,你和你娘去江南的外祖母家躲避战乱,老父身为皇上的臣子,国家有难,当至死追随皇上,况且,你姐姐瑞兰还在宫中,与公与私,我都义不容辞。
我和监察御史高适商定,在长安城紧急动员,组织敢死队,誓死保卫长安。昨天上午,皇上登上了勤政殿,宣布要亲征。长安不比洛阳,是万万不可丢失的,看来一场惨烈的长安保卫战就要打响了。”
真娘担忧地说:“父亲,皇上现在是朝令夕改,国家大事的决定权都是杨国忠一个人说了算,杨国忠怎么会让皇上御驾亲征呢?这‘御驾亲征’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再说,皇上和我爷爷同岁,年过古稀的老人了,我爷爷都入土了,
他哪还有精力亲征呢?”
胡夫人道:“真娘,不要无礼,管他皇上亲不亲征,咱们都要去你外婆家躲躲,你父亲要上朝,走不了,我们先走,小惠,快给小姐打点行装。”
小惠听到胡夫人的吩咐,忙碌起来,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胡雪松从梅香阁出来,匆匆乘坐马车去上早朝。
马车行到大明宫的丹凤门外,宫门外的皇家仪仗队恭敬肃立,计时的滴漏一滴一滴敲打着,清晰如常。不少官员来等待上早朝,只是个个显得惶恐不安。
等了好久,宫门忽然打开了,宫里的太监、侍卫、宫女像倒了大树的猢狲纷纷外逃,
胡雪松正在诧异,一个小太监喊道:“胡大人,快跑吧,叛军已经打过来了,皇上都逃了”。消息瞬间传开,官员们闻言四处逃散,胡雪松环顾四周,才发觉长安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仓皇出逃的人群。
胡雪松想去朝堂亲自看看,说不定主张誓死保卫长安的监察御史胡适在等他,就逆着从皇宫跑出的人流,艰难地走向宫殿。
忽然,身后涌来一班人马,径自闯向金銮殿,一边抢劫财物,一边轮着刀枪毁坏宫殿器具,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骑着毛驴跑向了皇上的龙骑,哈哈大笑:“皇帝轮流坐,今日到俺家,俺先抢在安禄山之前坐坐这天子的龙椅。”
中年汉子跨下毛驴,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四叉八仰,骄横地晃着二郎腿。
那头黑毛驴“嗷嗷”几声长啼,竟在龙椅旁拉了一堆屎尿。
胡雪松愤怒地大喊:“不要玷污朝廷”,正要上前阻止,只见一拨拨盗贼涌入,还有人点起了火把,兴奋地若一群疯驴般嗷嗷乱叫。霎时,整个宣政殿火光冲天,几个忠于职守的太监慌忙打水救火,胡雪松脱掉官服,慌忙接过一个太监手中的水桶,朝着熊熊大火泼去,然后,又匆忙随着太监提水救火。
待大火扑灭,皇宫早已被抢劫的不成样子,胡雪松想到女儿真娘和夫人,不敢逗留,匆匆打道回府,然而,大街上到处是安禄山的叛军,烧杀淫掠,疯狂地抢劫,百姓四处逃散,跑得慢的,碰到叛军,要么一剑劈死,要么打伤打残。
真娘乘坐马车,走出胡府不远,就见一拨叛军袭击胡府,真娘坐在马车里,一袭男装和同是男装打扮的小惠相对而坐,亲眼见到叛军疯狂抢劫杀戮,不禁心惊胆寒。
早在黎明时分,李隆基就带着杨贵妃,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太子、公主、皇子皇孙、重臣高官一班人马,从皇宫西门狼狈逃走。此时,已经逃到咸阳望贤宫,负责接驾的县令早已逃走,因出逃仓促,这些人都没来得及用早膳,又颠簸几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勉强从百姓家买来几个胡饼,饥不择食的皇上娘娘、王公大臣、金枝玉叶胡乱啃着胡饼,垫了垫肚子继续南逃。
又一路逃到金城,天已经黑了,金城的县令也逃走了,眼看李唐王室大势已去,不少宦官、大臣趁着夜幕降临逃走,投奔安禄山而去。混乱中,两名头戴盔甲的武将迎面而来,高声喊道:“皇上安在?”
太子李亨和广平王李俶面面相觑,李俶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广平王,我是苏发.”。
李俶惊奇道:“苏发将军”。
只见两位将军一瘸一拐地下马叩拜,自报家门道:“臣王思礼叩见太子殿下,叩见广平王”。
“臣苏发请太子殿下安,请广平郡王安。”
李亨父子忙将两位将军搀起,引领着去见皇上。见到苍老不堪,须发一夜全白,
精神萎靡的李隆基,王思礼扑通跪地,恸哭流涕:“陛下,我和哥舒翰元帅奉旨出关作战,在崤山中了叛军的埋伏,五万精兵被礌石砸的死伤过半,在撤退途中,毡蓬车又被叛军的稻草车引燃着火,士兵惊恐,相互践踏,我大唐军队溃散如蚁,潼关失守,全军覆没,十五万将士横尸于野,只有我和苏发将军冒死杀出重围,前来给陛下带个信,如今局面,臣万死不辞,但凭陛下治罪。”
李隆基颤巍巍地拉着王思礼的手,老泪纵横,痛心地说:“你们无罪,朕才有罪。”苏发瞟了眼李隆基身边的杨国忠,杨国忠眼神迷离,灰溜溜地垂下头。
苏发毫不留情地说:“潼关原本固若金汤,倘若不是杨宰相嫉妒哥舒翰元帅,屡次挑唆陛下下旨,逼迫哥舒翰率军出关迎敌,何至于此?”
杨国忠闻言脸色蜡黄,气得横眉冷竖,怒斥道:“王思礼,苏发,
你们两个弃城而逃的败将,死到临头,还在血口喷人,若你们打了胜仗,就是你们和哥舒翰的功劳,怎么吃了败仗,就将责任推到本相头上了?”
苏发冷笑道:“我们若打了胜仗,那是你杨宰相运筹帷幄有功,哥舒翰元帅接到最后一道圣旨,准备开关决战的那一刻,仰天长啸,痛哭流涕,
我亲眼所见。”李隆基悔恨交加,悔得肠子都青了,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不要吵了,两位将军先去歇息,事到如今,都是朕糊涂,朕对不起阵亡的
十几万大唐将士啊!”说着,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
众将士齐刷刷地怒目而视一脸无辜的杨国忠,鄙夷又愤恨,恨不得乱刀将他剁成肉块。
苏发将军一路牵挂着虫娘,心焦如焚,哪有心情去歇息?正是脑海里不时浮现出虫娘那双湛蓝似水的眼睛,温婉纯真的笑容,才给他生的力量,使他从战壕沟里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躲过肆虐血腥的叛军,冒死来到金城。
待众人散去,苏发凑近李俶,关切地问:“广平王,虫娘跟来没有,她在哪里?”
李俶一时也不确定虫娘是否随女眷跟来,指着前方的马车队伍道:“你到前面的几个车辆看看,她可能和珍珠在一起”。
苏发赶忙去女眷处寻找,公主、王妃、娘娘们已经从车里出来,顾不得形象,
就地坐在泥土上休息,苏发挨个找下去,既没有看见广平王妃,也没有虫娘的踪影,正在疑惑。忽然见广平王的儿子李适走过来,李适抹眼泪道:“苏将军,我娘没有跟车过来,求求你带我去长安找我娘,好不好?”
苏发吃了一惊,忙拉着李适的手穿过逃难人群去见广平王。
苏发将随行女眷中没有虫娘和广平王妃的事告诉了李俶。
李俶一听也急了,李适更是闹着要回长安寻母。
张良娣看见李俶几个喧哗着说话,怕生出事端,就好言相劝将李适拉到自己身边去,心急火燎的广平王派苏发和几个侍卫速去皇宫寻找王妃沈珍珠和虫
娘。苏发和几个侍卫接令,拔马而去。
皇上逃跑的消息在长安城传得风言风语,王公贵族、富家大户、平常百姓
纷纷逃亡,昔日的豪华府邸很快成了一座座空宅,没来得及逃跑的,遭到了叛军的洗劫和屠杀,将金银财宝抢劫完毕,丧心病狂的叛军开始纵火焚烧房屋。
特别是崇仁坊这些豪门王公聚集的地方,抢劫和杀戮更是猖狂,宁国公主府更是遭受了一场大屠杀,驸马和公主的两个孩子都被叛军杀害,宁国公主也被打昏,乱兵临走,还放了一把火,瞬间雕玉镂金、繁华隆盛的公主府陷入火海之中。
管家胡忠带领着胡家的三辆马车逃出长安城,一路向南走,沿路都是逃亡的车辆和人群,前面发生拥堵,吵闹不堪,胡家的马车只好停了下来。
真娘和小惠下车去探路,只见几个打着大燕国旗子的人,一边敲锣,一边高声喊道:“大唐皇帝已经潜逃,长安已是大燕国的长安了,反归顺大燕国,献珠宝、绸缎、金银、美女者,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若有胆敢对大燕国皇帝有不臣之心,武力反抗大燕国将士者,诛杀全家,处极刑”。胡忠胆颤心惊,骨碌着眼睛听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胡夫人不见了真娘和小惠,焦急地问:“真娘和小惠去哪了?”
胡忠如梦惊醒,神色慌乱地说:“夫人莫急,我们原地等着,她们去
前面看看了,一会就来。”胡夫人见阿三坐在车上发呆,责问:“
阿三,你怎么不跟上她俩?”阿三笑笑说:“夫人,我去找找公子。”
真娘和小惠挤在人群,宛若两个清秀美貌的少年郎,听到前面车上两位员外模样的人在谈话,一位黑髯和善的员外惋惜地说:“长安留守崔光远已经投降安禄山了,边令诚这个阉人也将皇宫所有的钥匙献给了安禄山,你看看,皇上这些年相信的人、重用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品行和货色,大唐能不完吗?可怜大唐几代一路开创的基业就这么灰飞烟灭了,还祸害了众多百姓流离失所。”一个双鬓如银的老者感叹:“盛极必衰啊!”
真娘挤向前,关切地问:“两位老爷,皇上真的逃走了吗?他会逃到哪里去呢?”
白发老员外道:“公子莫问,老夫怎么能知道皇上的下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叛军还没占领的地方,他总可以去的,只是这圣上一走,群龙无首,咱们老百姓的心可就散了”。
真娘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心下想道:“父亲一大早去皇宫早朝,皇上潜逃,父亲会去哪里呢?”
想到沿路所见叛军的猖狂,真娘拉着小惠就往回走,路上遇到东张西望的阿三,三个人一起归队。真娘走到胡夫人的车前,掀开帘子道:“母亲,父亲还在长安,我们暂且停车在城外吧,派阿三和胡风回府看看,也好接应一下,一并过来,再南行不迟。”
胡夫人点头说:“如此甚好。”一边吩咐丫鬟香云拿点心来,几个人找个落脚处,开始吃晚餐。匆匆吃了几个桃酥饼子,胡风和阿三回长安的胡府去寻找胡雪松。
胡夫人见管家胡忠闷头坐在车前的横辕,知他是惦记着长安的家人,就安慰
说:“胡管家,刚从府里出来时也不知道长安会乱成这样,所以府上也没照顾到你的家人和孩子,好在你的大儿子也十五六了,应该知道躲避危险,等胡风和阿三回来,你也回家看看,将他们一并接过来,大家一起逃难吧。”
胡忠感激地说:“多谢夫人。”
这胡忠曾是真娘的祖父胡润福从街头的雪地里捡回的流浪汉,当年胡老太爷晚上进宫去给皇上看病,回来时看到路上雪堆里有个冻僵了的少年,就叫人将他抬到府上,胡忠当时患了严重的风寒,又骨瘦如柴,持续的高烧不退,是胡老太爷悉心救治,才救了他一命,胡老太爷看他机灵,就收留了他,还让私塾里的先生教他读书认字,后来又帮他成家立业,将府里一个和他交好的丫鬟许配给他。后来,见他办事得力,又有感恩之心,就渐渐放手让他管理府上的大小事务,这胡忠本名贾忠,因感激胡老太爷的救命和再造之恩,就改姓为胡,
唤作胡忠。
真娘依稀记得小时候,祖父跟她讲起过胡忠的来历,而今祖父已经作古,那胡忠也是近五十的人了,真娘看着一筹莫展的胡忠,微笑着宽慰道:“胡管家,莫要担忧,我父亲肯定会回府的,等他们几个来了,你再回家找你的家人一起过来,你家在永乐坊的民宅,那里应该相对安全些。我苏州的舅舅家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外祖父一家宽厚仁爱、为人质朴、热情好客,我们这一帮人在那里住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胡忠笑道:“好啊,我也正想去江南看看,看那么多的人都往南逃,这长安看来是真的不适合居住了。”
骏马萧萧,苏发和几个侍卫一路兵来将挡,终于来到了玄武门,那里已没有驻守的士兵,苏发心中一凛:皇宫的大门都畅通无阻了,不知宫内乱成个什么样子。在来长安的路上,看到长安的惨状,已很揪心。想不到皇宫里状况更糟糕,他们几个分路行动,派三个人去广平王府去找王妃娘娘,苏发和另两个侍卫在僻巷处杀掉几个叛军,弄了身安禄山叛军的衣服混进皇宫,趁天黑,他们从侧门摸进掖庭宫,掖庭宫最北面的几个旧房屋住着几十位白发苍苍的老宫人,叛军闯进掖庭宫,看见几个形容憔悴的白发婆子,就进去胡乱瞧了瞧,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随即走了。
正是一个年迈的白发宫人救了虫娘,皇宫大乱的时候,虫娘正和一个白发宫人学剪裁花样,那白发宫人可怜这位冷宫里长大的小公主,就将她藏在破旧的衣柜里。
苏发来到虫娘以前的住所,见大门敞开,空荡荡无一人,情急中就跑到后面的房屋敲门。老宫人见苏发穿着叛军的衣服,惊慌失措,苏发道:“老人家莫怕,我是苏发将军,虫娘的朋友,穿这身衣服,是为蒙住叛军,虫娘在哪里?”
白发宫人冷冷地说:“这里是冷宫,有什么虫娘?”
苏发诚恳地哀求道:“娘娘,您要是为虫娘好,就让她出来吧,如今这长安城已经被安禄山的叛军控制了,虫娘一个姑娘家在皇宫里一旦被叛军发现,那就太危险了。”白发宫人还在疑惑地打量着苏发,虫娘在柜子里模模糊糊地听到苏发的声音,透过衣柜缝隙往外瞧,看见果然是苏发,又惊又喜,就咣当一下从柜子里钻了出来。苏发闻声而入,见是真娘,悲喜交加。
虫娘急切地问:“苏发,外面的形势如何?你怎么进来的呀?”
苏发说:“我们先出城再说,虫娘,我们走吧”。
然后,苏发回头,深深地朝白发宫人鞠了一躬,拉着虫娘的手就往外走。
虫娘抱着老宫人痛哭,要老宫人随他们一起走,老宫人抚摸着虫娘的发髻,温和地说:“孩子,逃命去吧,尽快去见你的父皇,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血浓于水,他不会不管你的。”虫娘担心地问:“嬷嬷怎么办?”
老宫人淡淡地笑:“我一个老婆子,皇上早已不记得我了,叛军才不会把我怎么样。”说着推开虫娘,幽幽地说:“走吧,孩子。”
虫娘含泪离开白发宫人,一路躲过叛军和流寇,苏发将虫娘抱在马背上,紧紧揽在怀里,连夜狂奔,奔出长安城外三里多路,就在一个事先约好的树林边等候去广平王府寻找王妃的几个侍卫,等了好久,才见几个骑马的侍卫归来,
得到的消息是,广平王府已经被洗劫一空,王府上下每个角落都搜查过了,没有广平王妃沈珍珠的踪影。
虫娘急得大哭,苏发安慰道:“虫娘,别太难过,也许广平王府有什么秘密通道,王妃娘娘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虫娘只得求菩萨保佑,双手合十祈祷着,泪水若断了线的珠子。
几个人快马加鞭连夜往金城方向奔去……
黎明时分,胡风和阿三两个满头大汗地从长安赶了回来,见到夫人小姐,嚎啕大哭:“小姐,夫人,胡管家,不好了,咱们府上被叛军放火烧了,夜里黑魆魆的,只有残垣断壁,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几个留守的丫鬟门护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还是被烧死了。我们四处呼唤着老爷,也没有人答应,怕引来叛军,又担心夫人和小姐的安全,我们就赶了回来。”
胡夫人闻言啼哭不止,真娘牵挂父亲的安危,泪水盈眶,但她现在只能选择坚强。小惠道:“小姐,夫人,你们都别难过了,老爷本是一早去早朝了,并不在府上啊,只要老爷是安全的,就有团聚之日。”
真娘道:“是这个理,豪宅华府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家就在,只是老爷现在会去哪里呢?”
真娘想起父亲临走前曾说起过要和监察御史高适一起组织敢死队的事,心下思忖,还是要多留意敢死队的消息。遂命胡忠过来,嘱托他快回长安的家中寻找自己的妻儿,顺便打探一下可否有大唐政府官员招募敢死队的事情。
胡忠爽快地答应,带着一小厮立即驾车返回长安城。胡风战战兢兢地说:“小姐,长安城里的那些官员,现在肯定见风使舵,为保命多半都投降安禄山了,哪还有敢死队啊?长安城到处是尸首,血流成河,我和阿三这次回城也是九死一生,我看胡管家这一去,能否回来都难说啊,不如,我们先行一步,逃命要紧啊。”
阿三也附和着说:“小姐,老爷早上不是也说,让我们先行一步吗?
再说,老爷也知道我们去苏州,他会一路找回去的。”
真娘叹口气说:“先等等吧,还有胡管家的妻儿呢,胡管家若能找回老爷,人也就齐了,叛军的目标是长安,不是我们这些逃亡的百姓。”
见真娘这么说,小惠和香云忙用铁壶打了些水,又摸黑弄了些干柴稻草,点燃了烧水,给众人解解渴。
却说胡忠一路驾车来到长安,经过杀戮和抢劫后的长安还没平静下来,叛军在挨家挨户,翻箱倒柜地搜查,将老百姓家值钱的东西一并没收。
凡是有点姿色的妙龄女子,也被叛军抓走,进入长安的叛军迷恋长安的富庶繁华,个个孵化堕落,滋生骄糜之情,再没有向西挺进的热情,在长安醉生梦死。
胡忠看到朱雀大街的墙上贴着告示:大燕国皇帝悬赏寻佳人。胡忠隐隐约约看见安禄山万金悬赏寻找的人正是胡瑞贞和王落落。
这胡瑞贞不就是府上的千金小姐真娘吗?胡忠忐忑不安地看了几眼,正巧几个拿着刀剑的叛兵凶神恶煞地过来,胡忠机灵地迅速绕进一个巷子。往巷子里行了一段路,见一群人在街头交头接耳议论,太子李亨和广平王李俶就要带兵打回长安来了,一个疑惑地问:“消息可靠吗?”
另一个说:“怎么不可靠?翰林大学士胡雪松和监察御史高适大人密室议事,被我表弟亲耳听到了,我表弟在高大人家当差,这还有假。”
一个憨厚的后生饶有兴趣地说:“怪不得,我听说很多武林高手组成敢死队,专门对付叛军的,已经有不少叛军将领和士兵被暗杀,真是乱世出英雄,大快人心啊!”
胡忠听到‘胡雪松、敢死队’这几个字,心中咯噔一下,忙上前拉住憨厚小生的胳膊问:“敢问公子翰林大学士胡雪松现在何处?”
那一脸憨态的年轻人,也不直接回答,而是讪讪地说:
“你是谁?现在找人谈何容易,大家都躲起来等着打仗了。”
说完,甩开胡忠的胳膊,几个交头接耳的人匆匆离去。
胡忠一路躲避叛军士兵,辗转来到自己在永乐坊的家,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躲在家里,胡忠院子里有个枯井,早些年,胡忠又请人在枯井底部的两侧开挖了地道,原本是储存粮食和蔬菜。现在却成了一家人的避难所,叛军杀进长安那天,胡忠的妻儿就靠这个枯井地道躲过了一劫,庆幸的是,永乐坊住的多是普通百姓,叛军士兵过来抢了些财物就走了。
胡忠敲门无声,就喊着儿子的名字,听到胡忠声音的两个孩子从地道里爬出来开门。
胡忠的妻子见丈夫回来,哭泣着说:“你终于回家了,我们娘几个天天提心吊胆的,也不知你是死是活。”
胡忠的女儿小红见父亲回来,赶忙给他倒茶,高兴地说:“爹,永乐坊的老百姓都自发地跟叛军干上了,若一两个叛军胆敢来骚扰,咱们永乐坊的保唐团就躲在暗处,突然袭击,打死叛军士兵,两个弟弟,也要跟隔壁的二虎子参加保唐团,爹不在家,我和娘担心惹出事非,就没让他们去。”
胡忠脸上露出笑意,赞说:“嗯,如此甚好,小红啊,你这个姐姐做得对,如今大唐皇上都逃了,咱们可不要给他们做耙子,保唐团,保护谁呢?东西两京都是安禄山的了,这大唐也就亡了,如今是大燕国,新皇上就是安禄山啊!”
胡忠妻子一边和面,一边感叹道:“改朝换代了,胡老爷一家呢?他们还在府上吗”。
胡忠道:“夫人和小姐逃出了长安城,就胡老爷一个滞留长安了,至今也没个下落,我这次回来,就是带你们往江南去,顺便也打探下老爷的消息”。
胡忠妻子道:“永乐坊还是安全的,偶尔有几个叛兵察看一下,见都是些柴米油盐过日子的老百姓,没有多少金银财宝,也就散去,我们一大家子人,逃到江南去,怎么过呢?夫人小姐是投奔亲戚,我们做下人的,去投奔谁?”
胡忠妻子做好手擀面,烧开水煮好面条,又命小红切了些酱菜,和几个鸡蛋一起炒了,一边唠叨着:“家里的鸡都被乱军杀吃了,市面上又没有卖的,幸亏我储存了一缸鸡蛋,腌制了两缸腊肉和酱黄瓜,地窖里又有米面陈酒,
否则,现在要断炊了。”
胡忠笑道:“我在胡府做事,常常听到太老爷、老爷、小姐议论大唐的危机,
就早些让你做好准备,怎么样?你的相公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胡忠妻子咧嘴而笑:“看来,你还是要感谢胡老太爷给我保媒,要不,我才不嫁你呢”。胡忠阴阴地笑道:“这几年我可没少从胡府倒腾银子,你跟着我,也算享福了,要不是这兵荒马乱的,我也该讨个漂亮的小妾了。”胡忠妻子举起
擀面杖就要打,胡忠淫笑着闪开。两口子当着儿女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将面条和炒鸡蛋盛好,胡忠老婆又去切腊肉,给胡忠烫了一壶酒,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却说几个巡逻的叛军士兵闻见肉味酒香,一起涌向胡忠家的大门,几脚将大门踹开,持刀闯了进去,胡忠正要拉着老婆孩子躲地窖,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士兵坐下来大吃大喝,一边命胡忠的老婆倒酒,一边吩咐她再加两个菜,胡忠老婆不敢怠慢,就又切了两块腊肉端上去。
原以为几个叛兵会酒足饭饱而去,为首的一个叛军军官见小红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顿生歹意,拉着小红就调戏,几个士兵一哄而上,抢走了哭爹喊娘
的小红,胡忠和两个小儿子怎么能阻挡得住身强力壮的叛军,气得直跺脚,大骂:“畜生,真是一帮畜生。”
却说,苏发将军几个星夜兼程,一路带着虫娘追随皇上的车队人马来到马嵬坡。
他们还不知道,一场震撼千古的兵变正在酝酿。
一群饥肠辘辘的吐蕃人正围着马鞍上的杨国忠抱怨逃亡的艰辛,请求杨国忠发放些食物。
杨国忠满脸堆笑道:“诸位先忍耐一下,现在正是需要大家与圣上同生死共患难的时刻,再坚持往前走,到了剑南蜀地,我保证诸位吃香的喝辣的,美味享用不尽”。
一群皇家禁军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喊道:“杨国忠要勾结吐蕃人谋反了!”
一个年轻的将士说:“若不是杨国忠,咱们也不会丢弃家人逃亡到这里忍饥挨饿,安禄山反叛的理由不就是杀杨国忠,清君侧吗,我们宰了杨国忠,安禄山就没有了号召力,叛军自然也就退了。”
禁军群情激昂,一个士兵弯弓搭箭射向杨国忠,杨国忠猝不及防,翻身落马。
从地上爬起来,杨国忠顾不得伤痛,奸诈地一笑说:“诸位将士,你们别中了安禄山的计谋,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本相一概答应”。见禁军个个横眉冷对,满脸杀机,杨国忠感觉栽了,拔腿就跑。
禁军挥刀冲上来,一刀砍断杨国忠的大腿,一刀刺穿杨国忠的胸膛,杨国忠口吐鲜血,面目狰狞地看了眼愤慨的禁军,倒地而死,接着,众兵将一刀刀朝杨国忠的尸体砍去,乱刀齐下,祸国殃民的宰相瞬间变成肉块。
接着,愤怒的士兵寻到杨国忠的儿子、老婆,连同他两个风情万种,淫乱奢孵的姐妹,秦国夫人、虢国夫人一并诛杀。
霎时整个马嵬坡喊杀声震天,韦见素出来察看,杀红了眼的士兵一见又出来个宰相,拿着兵器就往韦见素头上抡去,韦见素的额头被打得鲜血咕咕直冒。
恰好经过的苏发将军大喝一声:“别伤害韦大人!”
士兵们倏地停下了抡在半空的兵器。
苏发下马扶起韦见素,让虫娘给他包扎,虫娘急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衣服,撕成条块,替韦见素包扎伤口。
这群将士放过韦见素,却像发了狂一般奔向马嵬坡驿站,集结的禁军兵士越来越多,将马嵬坡围得水泄不通。
李隆基听到嘈杂声,凭敏锐的政治嗅觉,感觉到了不妙。
高力士强作镇静地进来禀告:“陛下,没大事儿,杨国忠谋反,被士兵们杀了。”
李隆基一阵晕眩,他拄着拐杖走出驿站门口,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既然杨国忠被诛,就要做个顺水人情,向着活人说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江山还在,一起都好说。
李隆基慈祥地微笑说:“将士们一路辛苦了,朕命令你们即刻收队,回去休息吧!”
几百个禁军若天兵一般雷打不动,对天子的命令置若罔闻。
李隆基慌了,颤巍巍地说:“你们、你们到底要怎样?”
高力士心领神会地走向禁军队伍,询问将士们有何要求。
龙虎大将军陈玄礼走向前几步,跪在李隆基脚下说:“陛下,杨国忠谋反,已经被诛杀,贵妃娘娘不宜继续留在您身边了,请陛下忍痛割爱,将贵妃娘娘就地正法”。
李隆基打了个激灵,感觉如同雷击。
半晌反应过来,怒道:“你们说什么?贵妃身居后宫,从来不过问朝政,她怎么会知道杨国忠谋反呢?”
韦见素宰相的儿子扑通跪在李隆基面前,冷峻地说:“陛下,众怒难犯,安危就在一瞬间,臣恳请陛下速做决断!”
高力士环顾现场拔剑怒张的气氛,怕危及皇上的性命,叹口气,婉言相劝
说:“陛下,贵妃虽然没有罪,但将士们已经处决了杨国忠,贵妃若还在您的身边,将士们怎么能安心呢?只有将士们心安,陛下您才能安全啊!”
李隆基的心痛得一阵抽搐,这是逼迫他赐死最爱的人啊!
堂堂大唐天子,国家都丢了,又有什么力量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李隆基老泪纵横,心如刀绞。落日的余晖照射着他满头的银发,痛苦在脸上凝结,他拄着拐杖来回踱步,猛然停下来,眼神决绝,狠心一挥手。
透过马嵬坡佛堂的窗户,虫娘不经意间看到了风华绝代的贵妃被活活缢死的全程,吓得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苏发跑过来,拉起虫娘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快走!”一边连抱带拖地带走虫娘,虫娘受了惊吓,扑在苏发的怀里,
搂住苏发的脖子就哭,一种被信赖被依靠的甜蜜若一杯醇酒浸入苏发
突突跳的心,苏发用下巴磨蹭着虫娘金黄柔然的长发,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虫娘。
虫娘泪流满面地说:“宫里的人都说我是皇上的女儿,可是皇上从来没认过我这个女儿,我好想去看看他,看看自己的父皇长得什么样子,想不到皇上是那么老态龙钟,又那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心里一揪,就退到佛堂的窗户下面,不巧又撞见贵妃娘娘缢死,难道我真的是个不祥之兆吗?”
苏发柔声安慰道:“不是,虫娘,你像月宫里的嫦娥一样美,是个小仙女,
遇到你的人会好运的,你看,潼关失守,全家覆没,我一想到你,
就全身有了力量,才死里逃生啊!”
虫娘含泪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发,无限哀伤地说:“我自幼丧母,在掖庭宫长大,自从知道我是皇上的小女儿,我就开始恨他,恨他只有对贵妃娘娘的爱,却对我没有一点父女之情,如今,看到他那么苍老,那么衰弱、那么绝望、那么可怜无助、我的心却没有一点快感,只是隐隐作痛。”
苏发感慨地说:“这也许就是父女骨肉之亲的缘故吧。”
虫娘吸了下鼻子说:“苏发,我想去看看皇上,你陪我,好吗?”
苏发点点头,体贴地说:“好,虫娘,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暮色沉沉,天空低矮,残月似横卧在两棵槐树的枝丫间,苏发扶着虫娘
穿过佛堂走廊,只见一个穿着龙袍的耄耋老者在悲哀地哭泣,那哭声动人心魄,撕心裂肺,哭了一会,那老者仰望残月,悲怆地道:“玉环,原谅朕吧,朕对不起你”。高力士一脸伤悲地站在一边,不停地叹气。
虫娘不觉心生怜惜,鼓起勇气走向前,递给李隆基一条手帕。
轻声说:“陛下,贵妃已去,您保重龙体要紧啊!”
借着月光和烛光,李隆基抬起昏花老眼看到一个金发碧眼,高鼻美目的少女站在他面前,恍若在梦中,老皇帝惊奇地说:“你是,曹耶娜姬?朕好久好久没看见你跳舞了。”
虫娘闻言轻举白纱扇袖,若孔雀开屏般在月光里翩翩旋转,轻快地跳起了胡旋舞,身姿柔若拂柳,忽急忽慢,千转百回,一袭白裙好似旋出一朵朵风中盛开的白莲。
李隆基好似从梦中惊醒,吃惊地问:“你是谁?我的爱妃曹耶娜姬已经去世十七年了。”
虫娘泪光盈盈地说:“陛下,我是虫娘。”
老皇帝双手颤抖,情绪激动地说:“虫娘,虫娘,朕想起来了,你是
朕的小女儿,朕的爱妃曹耶娜姬给朕生的小女儿,孩子,你竟然长这么大了”。
虫娘悲愤地说:“您还知道您还有一个叫虫娘的女儿。”
李隆基哆嗦着伸手要抓住虫娘的手,虫娘忙闪开,李隆基怔怔地看着虫娘,
忽然呜呜地哭起来,高力士走过来,轻声劝慰说:“虫娘,你回去吧,
皇上哀伤过度,老奴该服侍他休息了。”
虫娘看了眼老态龙钟、几乎被痛苦和绝望吞噬的李隆基,禁不住鼻子一酸,忍痛翩然离去。
苏发被虫娘刚才绝美的舞姿惊呆了,见虫娘向自己跑来,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抱住虫娘,虫娘依偎在苏发怀里,失声痛哭。
真娘和胡夫人同两个家丁、两个丫鬟一直在长安城南三里外的路边等候管家胡忠的到来,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人影,眼看又到黄昏时分,真娘就在路边的杨树上作个记号,留下几个字:“往前走,潘家村见。”
胡风又赶马车走了五六里路,找到可以喂马的地方,幸亏是夏天,
人在马车上也可以休息,小惠和香云在潘家村的一户人家借来柴火、锅灶
做饭,将就些吃了晚餐,就在这家院落里休息。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位老婆婆,还算和善,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说:“儿子跟哥舒翰元帅在潼关同叛军打仗,潼关打败了,也不知道儿子是死是活,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跑了,就剩下俺这样跑不动又恋家的老废物了”。
真娘心里一惊,想到这婆婆的儿子十有八九已经牺牲了,也不忍点破,宽慰道:“老人家,听说潼关战败后,将士们又都转移到北边的郭子仪将军手下了,您也别太牵挂,说不定哪一天就忽然回来了,您老要养好身体等着。”
老婆婆见真娘这么说,转忧为喜道:“那我老婆子好歹有个盼头了”。
说着,忙去摆香案,跪在菩萨面前不停地祷告。
真娘也禁不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已经两个月没有叶护的消息了,
那个鸳鸯帕子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她只希望叶护能平安,如今府邸已经被叛军焚烧,家也没了,叶护即使来了长安,也无法找到自己,只有尽快地去苏州的外祖父家,若叶护心里还有她,他一定会去苏州的孙府找她的。
想到父亲,真娘又担心起来,虔诚地为父亲和两个征战的哥哥祈福。
辗转反侧一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蒙蒙亮,就听到院子里的树梢上鸟儿啾啾,真娘睁开惺忪睡眼,忽听院子里人声嘈杂,真娘忙起床。小惠走出门去探了下头,欢喜地说:“小姐,胡管家回来了。”
只见胡忠一脸疲惫地进来,东张西望,神情鬼祟地问:“小姐呢!”
真娘掀开帘子,笑嘻嘻地问道:“胡管家,老爷可一同来了?”
胡忠支支吾吾,也不答话,咳嗽了一声,忽然从门外闯进来十几个叛军,
个个全副武装,提刀持剑而来。为首的一个横眉冷眼的军官模样的,凶巴巴地问:“哪个是胡瑞贞?”
真娘唬了一跳,见胡忠耷拉着脑袋,一副愧疚无脸的样子,瞬间明白,
胡忠背叛了胡府,投靠了安禄山的叛军。
真娘瞠目而视胡忠,鄙夷地说:“胡忠,你回长安就是领叛军过来抓我的吗?”
胡忠哭丧着脸说:“小姐,我也是万不得已,对不住了”。
说完,灰溜溜地退下,几个贼兵一哄而上就要来抓真娘,阿三大叫:“胡管家,你良心给狗吃了。”一边奋力护住真娘,小惠见状,奋不顾生地冲到真娘前面,对叛军说:“我是胡瑞贞,我跟你们走,放了她。”
一个贼兵拿刀在小惠面前晃了晃,淫笑着说:“小妮子,还挺忠义的嘛,长得倒不错,一并捆了,带走!”
胡风和阿三不顾叛兵众多,拉着真娘就跑,刚跑了几步,就被乱军砍到在地。
听到院子里的嘶喊声,胡夫人从柴屋里出来,见真娘和小惠都被捆了起来,
当即就唬地大哭,给叛军头目下跪求道:“求求你,大人,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你们行行好,放了她吧!”香云也随夫人给叛军跪下,啼哭不止。
叛军头目道:“胡瑞贞是我们大燕国皇帝的妃子,怎么可以放走?
你讨了个大燕国皇帝做女婿,偷着乐吧,鬼哭狼嚎什么!”
说着,一挥手,命令几个叛军,“快走!”
真娘拼命挣扎,喝道:“放开我,你们这些叛贼”。
一边扭过头来,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一个叛兵的手臂,那贼兵痛得哇哇大叫,
另一个贼兵啪地给了真娘一个耳光,真娘痛得差点昏厥过去。
见女儿被叛军掳走,胡夫人紧紧抱住叛军头目的大腿,嚎啕大哭,苦苦哀求。那叛军头目咬咬牙,狠狠地踹了胡夫人一脚。
真娘一边挣扎,一边呼喊:“娘,胡风,你们先到苏州去,到苏州去,我会去找你们的,快走啊!”
真娘和小惠被押上了马车,马车晃晃荡荡直奔长安城。
阿三平日里是胡忠的心腹,做过不少坏事,关键时刻,却忠心护主,为救真娘倒在叛军的屠刀之下。胡夫人和香云、胡风唏嘘不已,找个地方将他掩埋了,又烧了些纸,哭了一回。主仆三人找回一辆马车,胡风要按真娘嘱咐向江南进发,胡夫人因真娘被叛军抓走,哭泣着不同意再往苏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