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任惊鸿默默站在宿舍窗边,眺望许久。
窗外的夜空,与国内是不一样的。与海市的喧嚣相比,这里的夜晚更沉静、空旷。宿舍后面,是一块大大的草地,再往后,便是浓密的树林。风掠过树林,在夜色中,如无边的大海起伏。一两点射灯,零星点缀在草坪间,似乎与夜空的星星遥相呼应。
这个城市,他和它有深厚的缘……
他在这里深造,同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附属医院工作,因为在这里表现优秀,才接到纽约大学医学中心的工作邀请,不到两年,又收到美国最好的医院——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就职邀请……
而和安娜,也是因为宾大和纽约大学交流时,结识的。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似乎都是从这里开始。
五年前,不,已经是六年前了,因为在纽约大学交流学习,空隙的时间,逛音像店时,与来演出的安娜一见钟情……
第二年,安娜便追随他而来。他那么感动,而安娜,温柔美丽,那么好……等他在纽大医学中心工作时,他们便结婚了。
一切都这么顺利而美好。
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安娜参加纽约舞蹈艺术团选拔失败后,还是在费城时,一次海市大型舞蹈团来表演,对她造成的刺激……如果她一直在国内,这种大型表演,本来应该是她做领舞……
那时的他,大量的时间都在医学院,后来又在医院。安娜的心情,他有几分了解?安娜她,是寂寞的吧?所以她才一直坚持要求一起回国,一刻都不肯多等,为此与他多次争吵。
如果自己能够体谅到她的心情,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滴铃铃铃……”宿舍的座机突兀响起,打断了任惊鸿沉重又有些难以拉回的思绪。
任惊鸿甩了甩头,走到桌子旁接起。
“师父,求救求救,突然停水了,而我还在洗澡,一头一身的泡泡——能不能帮我问问楼管,什么时候有水啊!没想到啊,资本主义国家的人过得也不太容易啊!”
任惊鸿原来郁结的思绪就这样被鹿小朵赶跑了,他好笑,停个水,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人过得不容易了?什么逻辑。
“你等等,我帮你去问下。”任惊鸿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出了房间。
再说鹿小朵,一头泡泡、一身粘乎乎的,穿着件大大的浴袍,无语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个样子,怎么睡觉啊?
正烦躁间,房门被敲响。
啊,救星来了!
鹿小朵按着胸口拉开门,果然是师父。
“师父,怎么样?”
“小朵,听楼管说是水管坏了,维修工人没这么快到呢。你用这个,烧开了把头发洗了。可别着了凉。”
任惊鸿提了十来瓶矿泉水,边说着,将一大袋矿泉水递了过去。
鹿小朵急忙接过,师父真是太贴心了!
任惊鸿看着她的浴袍在滴水,不由皱眉,“你要换下衣服,这样很容易着凉……这样吧,我去拿条干浴巾给你。”
说罢,不待鹿小朵回音,匆匆离开。
鹿小朵感动地看着师父匆匆的背影。为什么每次师父都这么及时?在她丢人现眼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如果不是头上身上的不适提醒着她,她都要眼泪汪汪了。
反正师父马上要过来,鹿小朵干脆不关宿舍门,将一瓶瓶矿泉水倒入水壶,开始烧水——幸好宾大还挺照顾中国医生,知道中国人爱喝热水,特意都给他们备了电热水壶。
电热水壶插上电,“哧哧哧”地响着,鹿小朵这才有时间看看自己——浴袍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而头上的泡泡也不见了,只是湿漉漉地耷拉在头脑,全身黏呼呼的,倍感难受。
任惊鸿很快返回,手里拿着一件浴袍,还有一条干的浴巾。
“今天澡你恐怕是洗不成了,拿浴巾好好擦擦……”想到她刚说身上已涂了浴液,任惊鸿不禁万分同情。
鹿小朵接过浴袍和浴巾,回卫生间用湿湿的毛巾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擦了一遍,又用干浴巾再抹一次,勉强身上不黏糊了,便把任惊鸿干燥的浴袍穿上,虽然仍然感觉不适,但总算比刚刚要舒服些了。
规整地系好腰带,鹿小朵刚准备走出去,忽然看到浴袍裹得严实的镜中人——嗯,这浴袍,要不要绑松一点,让胸口露出更多肌肤?也许多一点风情,就能打动师父了呢,也许,自己就是差那么点性魅力?——鹿小朵,不要做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啊!
这么自我激励着,她试着扯了一扯,这一扯,就看到胸前露出的“风光”——啊哟,人家扯下是有“沟”,自己这一片平坦的,有什么秀的呢?没得更扫兴吧。她急急忙忙掩上,懊丧地重新又严实地扣上扣、系好带。唉,鹿小朵,看来你还是被夏时雨那厮洗了脑,竟然为自己的身材自卑了。
鹿小朵懊恼着走出来,任惊鸿瞄了她一眼,湿漉漉的头发,裹在大浴袍里的娇小身躯,清新里带着不自知的诱惑……他心头一跳,不由站了起来。
“水开了。那个,我先走了……”
怎么自己一出来他就要走啊?就说穿着这种浴袍,让她更没有身材可言。鹿小朵想找个借口让他别走,然而用什么借口呢?滴个眼药水?这马上要洗头,现在滴眼药水说不过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任惊鸿出了门,将门带上。
鹿小朵不甘地挥了下手,这一挥,让她发出一声惨叫——挥手间指尖扫到了刚刚烧开的水壶,手指头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鹿小朵哀嚎着抱着手指猛吹——啊呀,师父美色误人哪。
“叮咚——”
房门的门铃又响起。
谁呀?鹿小朵吹着手指去开门。
“咦,师父,你不是回去了吗?”鹿小朵眨巴眨巴眼睛,这去而复返的,其实是师父也不想走?
不过是任惊鸿一次返回,鹿小朵内心戏就足有好几集。
“没事吧,刚才?我刚刚有听到你大叫。”任惊鸿关切地看向她。
鹿小朵不好意思地甩了甩手,“没,没事,师父,手烫了一下,海豚音没控制好,呵呵……”
“啊呀,这么不小心。我那有烫伤药,你要不要擦一点?”任惊鸿盯着她红红的手指,突然有点想拉住,吹一吹的冲动。
师父怎么什么药都带?鹿小朵惊讶之余又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只扫到了一下指尖,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吧,你赶紧去冲洗一下,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任惊鸿温和地看着她,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
鹿小朵秀秀手臂肌肉,“强壮着呢,没事!”
这丫头。任惊鸿眼里满满的笑意,转身离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然后一个声音有点尖锐地响起。
“妈呀,那不是任医生吗?他,他好像是从鹿小朵的房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