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聪也往厨房走去，正听到夏时雨在“撒娇”——

“好累啊，我事先说明啊，食材我买了，东西我拎进来了，但我什么都不会做——鹿小朵，你真的要把你的那个承诺用在这顿饭上吗？好浪费啊。”

只听鹿小朵道：“哪浪费啊，我这顿饭可不算你钱，还不够意思吗？”

王思聪笑起来——那倒是，用钱来衡量的感情，在鹿小朵那绝对是真情；同理，用钱来计算的承诺，在鹿小朵这绝对是诚实守信。

仿佛是很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夏时雨走出，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鹿小朵、裘正果等人激动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鹿小朵紧张又期盼。

夏时雨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鹿小朵促狭地笑，“你觉得呢？如果没有成功……我还会有脸出来见你吗？”

众人欢呼起来。孟丽云更是连连作揖，而裘正果已高兴得跳起来了。

“你太棒了！”鹿小朵激动地一把抱住夏时雨。

“喂喂，松手，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夏时雨虽然叫嚷着，双手却环了过来，将鹿小朵反抱。

众人一片欢呼沸腾，没有人注意到，整形医院的大门口，任惊鸿走了进来。远远地，他就注意到，夏时雨与鹿小朵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任惊鸿顿住脚步，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早看出夏时雨对待鹿小朵是特殊的，只是，不知道这个特殊，到了哪个阶段。而自己，自从经历那次坠楼事件，他非常清晰，鹿小朵已成了他生命中特殊的人。不错，他喜欢她。之所以格外关心王思聪，关心这次手术，除了校友这一层淡淡的关系，不过是因为，王思聪是鹿小朵的好友。

然而，他们就能走到一起吗？或者说，他还有资格吗？任惊鸿眼前掠过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又静静看向眼前相拥的两人。他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酸楚——相比于他，鹿小朵和夏时雨在一起，是如此和谐。

仿佛是一种敏锐的直觉，夏时雨微微侧头，果然，有人——任惊鸿在注视着他们。夏时雨冲任惊鸿露齿一笑，带着些故意张扬的得意。

此时恰好有电话打进，任惊鸿按下种种思绪，走到一旁，淡淡接起电话。

鹿小朵对任惊鸿的声音何其敏感，转头看，果然是师父来了。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和夏时雨抱在一起，顿觉不妥，她红着脸，如触电般弹跳开来。

怀里突然空空，一种被抛弃的异样感，让夏时雨很是不舒服。

“你干嘛？我身上带电吗？真是莫名其妙。”夏时雨白了鹿小朵一眼，不高兴地甩手就要走。

“哎——”鹿小朵歉然。

“时雨——”任惊鸿挂断了电话，过来叫住他。

夏时雨顿住。他看向惊鸿哥，一时情绪复杂。于他而言，任惊鸿是他哥哥，也是他父亲一般的存在，虽然任惊鸿没大他几岁。但是从中学起，是任惊鸿指导他学业，是任惊鸿，让他真正喜欢上医学。他非常理解鹿小朵为什么会喜欢上任惊鸿——惊鸿哥太优秀，如温润的美玉，谦谦有君子之风，很难有人不喜欢。

然而此刻，要他多么热情地和惊鸿哥相谈两欢，却也是难为。他转头一笑，冲任惊鸿挥挥手：“惊鸿哥，手术完美。还有事，先走了。”

任惊鸿看着夏时雨离开，苦笑两声。之前电话里推掉他的邀约，还可以找找借口，今天这情形，傻子也知道，夏时雨是有意避开他的吧。

鹿小朵莫名地心虚，师父不会怪她太随便吧？一激动就喜欢抱着人转圈，她这个毛病是得改改。

“师父——”

任惊鸿宠溺地拍拍她的头，“走吧，你也该回亚信上班了。”

“嗯好！我去和思聪妈妈说一声！”见师父没怪她，鹿小朵心情陡然好了起来。

鹿小朵往孟丽云那边走去，朝着夏时雨离开的方向观望了一下。夏时雨会原谅她见色忘义的吧？

回到亚信，鹿小朵刚换好衣服，便看到左蔓从不远处迎面而来，正想打招呼，却见左护士长黑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鹿小朵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叫出声。

平静无息地与左蔓擦肩而过，鹿小朵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身后一声吼——

“站住！”

鹿小朵被唬了一跳！她深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转过身来。

“早安，护士长——”

“早安，你还好意思说早安？这个点了，你这是上的白班还是晚班呀？”左蔓眉梢高挑，一只鼻孔笑一只鼻孔不笑的样子。

鹿小朵态度乖巧地解释：“护士长，我请过假了，我同学今天一早手术……”

左蔓冷笑着打断她。

“鹿医生，上回我就想提醒你了，医院是什么地方？你是干什么的？你一会儿大张旗鼓地募捐，一会儿神出鬼没地请假翘班，你以为自己是谁？慈善会的？”

翘班这罪名可大了，没哪个医院愿用这样不遵守规章制度的员工，她可是一个亟待转正的实习生啊。

“我没有翘班……”鹿小朵急忙辩解。

左蔓正待来一番疾风暴雨，却见任惊鸿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她急忙转换语气，语重心长。

“小朵啊小朵，只要还在医院实习一天，你就得认真对待一天。你知道吗，很多人排着队想得到你现在的机会，我亲侄女比你低一届，这不，想进进不来。”

眼见着任惊鸿走了过来，左蔓对着任惊鸿微微一笑，然后贴近鹿小朵耳边低语：“别以为任医生惯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从任惊鸿的角度看过来，还以为左蔓正和鹿小朵说着什么亲密的悄悄话呢。他温和地冲两人点点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鹿小朵捏捏拳，又松开，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呢。

“护士长，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尽量不请假……”

左蔓撇撇嘴，“行了，你别一回头骂我就好。咳，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反正实习期一满你也得走人了，纯属白费口舌。”

“啊？留下来的名单定了吗？我不能留下吗？”鹿小朵紧张起来。

“哈哈，还用定吗，夏院长能让你留下来就怪了，好自为之吧！走了，忙着呢！”

左蔓训了鹿小朵一顿，心情爽了，她扭着腰，趾高气扬地离开。

鹿小朵拖着步子，沮丧地走回科室办公室。刚坐下，面前突然出现一盒阳光鲜奶。

鹿小朵惊讶地抬头，刘晓晓一张大大的笑脸就在眼前。

“给你带的爱心牛奶，最后一次了。”

鹿小朵的笑脸转为惊愕，她瞪大眼睛：“你就要撤了吗？”

“嗯，社区医院的聘用通知来了……”刘晓晓点点头，开始整理桌上的小物件，一样一样往纸箱里放。

“哦——”鹿小朵掩饰着感伤，帮刘晓晓收拾桌子。刘晓晓抬头看鹿小朵的眼圈都有点红了，不由也情绪上来。

“小朵，其实挺舍不得你的。”

“别废话了，快走快走，你们都走了，师父就被我承包了！”鹿小朵努力地用插科打诨分散着离别的心情。

刘晓晓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认真地看着鹿小朵。

“小朵啊，不管你爱不爱听，这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人必须活得务实一点，比如工作，比如爱情，都勉强不来。一切顺其自然，如果亚信不留你，社区医院也挺好，朝九晚五轻松简单，把自己养得美美的，找个疼你爱你的嫁了……”

鹿小朵红着眼圈瞪她一眼。她赞同凡事顺其自然——但是顺其自然，她认为是首先得尽了全力，剩下的才看老天肯不肯成全。只是没到那一步，要她放手，那是万万不能。她鹿小朵，就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她昂起头，吸了吸鼻子，装傲骄状，“我才不像你这么没出息呢。”

刘晓晓听出她声音中的倔强，不由抱住她，“好了好了，你就赖着，能赖一天是一天，直到收割男神的那一天。”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两人看去，却是卫冰站在门口。刘晓晓不由与鹿小朵互视一眼，吐了吐舌。

“晓晓，你这就要走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看到你们就会想到以前的自己。”卫冰走了进来，拍拍刘晓晓的肩，“以后常联系。”

刘晓晓大力点头，郑重地向卫冰鞠躬道别。

鹿小朵送走刘晓晓，看着的士车跑远，方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

科室里，卫冰已经去住院部，任惊鸿在里面办公室的电脑前做事。听到鹿小朵回来的声音，任惊鸿招呼了一声。

“小朵，帮我把架子上的资料拿过来。”

鹿小朵心事重重，没有听到。

“小朵？”任惊鸿诧异地又唤了一声。

鹿小朵如梦方醒般，取了资料送进去给任惊鸿。

“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任惊鸿打量鹿小朵的神色。

鹿小朵勉强笑笑，“呃……师父，实习期一结束，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亚信了？”

任惊鸿明白了。鹿小朵是一直想留在亚信的，可是——

“小朵，亚信是三甲，五年制的本科院方不会接收。”

“……听学长学姐们说，如果院里特别认可的话，也有可能直接留用！……虽然我以前的表现不是很完美，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努力证明自己……师父，我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我刚才数了数，都没多少天了。”

鹿小朵看着任惊鸿，眼里又期盼，又焦虑。

任惊鸿心里一酸。有一句话任惊鸿没有说。因为时雨的关系，夏院长对鹿小朵观感不好，认为她在使心计，用手段。所以尽管鹿小朵参加了几次手术，表现都不错，而且学术研讨会上报告也深受好评，但夏院长偏见在先，已明确表示不会留她。说起来，鹿小朵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任惊鸿暗自叹息。

“……其实，除了亚信还有很多其他的医院也是不错的选择，你想不想去长宁？我可以帮你问问。”

任惊鸿殷殷垂询。

鹿小朵神色黯然：“师父……你不愿意我留在身边吗？”

“身边？”任惊鸿心中一动。她是那个意思吗？任惊鸿眸光深深，看向她的眼睛。

却见鹿小朵低下头，“嗯，是啊，我比较笨，还想跟着你……多学学。”

任惊鸿一阵失落——只是为了学习吗？

再聪明的人，陷入情感之中，也会患得患失。

鹿小朵还在解释，“师父，我想留在亚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我爸爸。他的心愿是我以后能在亚信，我不想让他失望。师父，你能帮帮我吗？”

鹿小朵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请求任惊鸿帮忙。

“好，我找夏院长再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把你留下来。”

鹿小朵敏锐地抓住“再”这个字眼，“再沟通？这么说，你已经与夏院长沟通过，希望我留下来咯？”

任惊鸿点点头。

鹿小朵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夏花绽放，明媚难言。任惊鸿一时看呆。

“你真是太好了，师父，就算没能留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任惊鸿勉强收回眼神，嘴角一翘，“好了，放下包袱，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

“得令！”鹿小朵俏皮地抬手敬了一个礼。

任惊鸿的嘴角翘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