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朵一路狂奔，冲向急救室。

“哎哎鹿小朵，你不能进去！”正准备进急救室的左蔓拦住了她。

“护士长，让我进去吧。”鹿小朵焦急地向左蔓请求。

“里面的情况很危险，你这样的水平能帮上什么？没准还会添乱！赶紧远点！”说罢，左蔓甩手欲进。

鹿小朵一把拽住她：“是任医生让我来的！”

“切，别拿任医生来压我，走开！”不提任惊鸿还好，一提任惊鸿，左蔓更是怒意隐隐，毫不客气地轰她。

“求求你了护士长，现在在里面的是宋爷爷啊，求你了！”

“你那些收买病人人心的一套，以为在真刀真枪的抢救中有用？”左蔓嗤笑一声，“我劝你，别玩这些小名堂，医术里不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罢，左蔓一甩门，不再管鹿小朵。

门“咣”地一声闷响，在身后关上。左蔓听声音觉得不对，不由回头——却见门并没有关上，鹿小朵一只手撑住门缝，因为疼痛，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左蔓看着鹿小朵被夹肿的手，不由皱眉。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啊？”

“怎么了？”任惊鸿听到动静，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一冷，看向左蔓，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解释？

左蔓一滞，有些艰难地辩解：“呃，任医生，鹿小朵毛手毛脚的，我、我是怕她影响您工作。”

“是我让她来的。”

任惊鸿不再看左蔓，冲鹿小朵道：“手没有问题吧？情况紧急，必须马上手术！你去准备一下。”

“我没问题。”鹿小朵忍着痛捏了捏拳，示意没事，快步跑开去做术前准备。

任惊鸿返身回急救室，只留下一脸尴尬的左蔓。

介入手术室的非限制区里，任惊鸿领着刘医生、鹿小朵及几个护士，紧张地做着消毒和更衣工作。任惊鸿在护士的帮助下，穿着防辐射的铅衣，边和几个人介绍患者情况。

“患者大约三个小时前因饮酒发生急性大面积下壁心梗，梗死面积还有可能进一步扩大，必须立即进行支架手术，打通血管……”

“他的身体情况复杂，已经出现了休克，血压也很不稳定……我们只能尽量抢救。心梗后的3—6个小时是手术的黄金时间，错过这个时间，死亡率就会大大提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鹿小朵跟在任惊鸿身后，紧张又心情沉重地踏进手术室。看着手术台上宋大爷面如死灰的脸，想着曾经和宋大爷的玩闹，鹿小朵难过地闭了闭眼。

任惊鸿检查手术室的准备情况，边和众人道：

“另外，我需要提醒各位，我们虽然穿着防辐射的铅衣，但是还有很多身体部位露在外面，会受射线一定的影响，大家加油！”

众人捏了捏拳，“加油！”

鹿小朵暗想，其实医生有的时候，是拿自己的寿命与病人的在交换吧——鹿小朵不由升起一种神圣感，作为医者，她很愿意这种交换，只要能让病人好起来。尤其这病人还是宋爷爷。

任惊鸿看了一眼麻醉师，麻醉师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手术正式开始。任惊鸿穿刺大腿的股动脉，插入一根导管。他抬头看向手术台上方接收器的屏幕，一边看，一边移动导管。然后在一处定住。

“是这里，堵的面积很大。”

鹿小朵看向心电监护仪，上面显示血压60，40，鹿小朵眉头紧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大爷的脸苍白如纸，任惊鸿衣服额前密密细细的汗。

鹿小朵帮任惊鸿擦额上的汗，低声问：“任医生，你是不是很热？”

“不要说话！”任惊鸿快速打断她，专注地做着搭桥术。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突然，刺耳的报警声响起！

众人看向心电监护仪，监护仪的屏幕上，心跳曲线紊乱，几秒钟后，竟然成了直线！

“宋爷爷！”鹿小朵大惊，扑向宋大爷。

任惊鸿喝道：“鹿小朵，冷静！马上准备除颤！”

“是！”鹿小朵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准备好电击器，任惊鸿接过，为宋大爷做电击，几个回合之后，心电监护仪上心跳恢复。

“好了好了，脉搏血压回来了！”鹿小朵松了一口气，见任惊鸿已冷静地继续支架手术，不由暗自佩服。

屏幕上，宋大爷的血管突突地跳着。

鹿小朵兴奋地叫起来：“放置成功了！”

“下一个部位，继续！”话虽如此，任惊鸿的眼里，也闪出喜悦的光。

手术室里，任惊鸿聚精会神地做着手术，刘医生和鹿小朵等人细致地配合着，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地走，每一针都像一次心跳。

两个小时后，屏幕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任惊鸿直起腰宣布：“好了！以他的心脏承受能力，这已经是极限了！”

鹿小朵惊喜地看着屏幕上显示一切正常。

刘医生和护士们围拢过来：“祝贺您任医生！”

任惊鸿摆摆手，脸上并不轻松：“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的心功能很差，术后恢复也很重要。”

刘医生等人点头，开始做术后收尾工作。

鹿小朵开心地要先出去，“我去告诉家属！”

“等等……”

任惊鸿皱眉，他盯着屏幕，正要说什么，心电监护仪又响起来，心跳紊乱，血压直线下降。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好好的。”鹿小朵大惊失色。

任惊鸿迅速检查：“又有新的梗死，还有心衰！准备抢救！”

鹿小朵扑上前，拿起电击装备递给任惊鸿。

“２００Ｊ，充电！”

几次电击，宋大爷毫无反应。

鹿小朵惊住了：“不、不要啊宋爷爷，你不要吓我！”

“再来！”任惊鸿一头大汗，做着心脏电击复苏。

然而心电监护仪上，心跳依旧是一条直线，声音刺耳地响着，鹿小朵情绪激动地哭了起来。

“不不，不会，一定是机器哪儿坏了。任医生，你救救他！”

“鹿小朵，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我要让你出去了。”任惊鸿喝道，手上继续为宋大爷除颤电击他的胸口。

手术台上，宋大爷全无反应。心电仪里的心率“嘟嘟”为零，急救室静默。

鹿小朵咬着自己的手，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

手术室外，宋波波来回踱着步子，焦躁地不时看看手术室上方的红灯。

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刺耳地响着，屏幕上依然是一条直线。

任惊鸿心里长叹一声，他放下除颤器，上前翻看了宋大爷的眼球，摇了摇头。

“五月九日下午三点三十二分。”

手术室的时针定格在三点三十二分上。时针巨大的停跳声。

鹿小朵泪眼矇眬，扑到宋大爷身边，开始用手按压他的胸口急救。

“宋爷爷，你起来啊，你快起来，我是鹿小朵，我还欠你一瓶酒呢你快起来啊！”

任惊鸿心疼地看着鹿小朵，示意护士拉她出去。

两个护士拉着鹿小朵，刘医生上前，为宋大爷盖上白布。

鹿小朵瘫软滑倒在地上。

医院的后花园里，鹿小朵失魂落魄地走着，周围人来人往，她浑然不觉。

“小朵，小朵！”不远处，刘晓晓跳着脚，冲她使劲招手。

鹿小朵根本听不见，游魂一般地走了过去。

刘晓晓没辙地冲身边的任惊鸿摊手。

一个小男孩的玩具车跑到鹿小朵脚下，鹿小朵茫然从上面跨过去，差点踩到。小男孩跑过来捡起，好奇地看看鹿小朵，难道这姐姐像他们村的王二五，也是看不见东西的？

鹿小朵一路“翻山越岭”，想着宋大爷说要她的“三十年陈酿”，要她织一个新的“幸运手环”……她都根本没来得及织……鹿小朵终于在一棵茂密的樟树下，号啕大哭。

任惊鸿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轻轻地抚着她的头。

“小朵，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鹿小朵抬起头，眼泪肆意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医生，却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医生也是人啊，”任惊鸿喟叹，“我们不是神，不能决定谁生谁死。很多人都会问我，都开了这么多回刀，不管什么手术都应该不害怕了吧。事实上我一直害怕，害怕事前准备的不充分，害怕风险没有考虑到，害怕回避风险的方法准备不够多，害怕出现意外……小朵，这些都是我害怕的，因为害怕，所以术前一遍一遍核查……但是，你也要明白，人生最无能为力的，就是生离死别，即便我们做再多的准备，有时总会无法挽回……”

鹿小朵起身，泪眼朦胧看着任惊鸿。她意识到，任惊鸿心中的伤痛，不轻于她。她轻声道：

“可是只差一点点，他可能就回来了，对不对？”

任惊鸿点点头：“生和死，本来就只差了一口气。人体就像一架精密的仪器，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很遗憾，没能救得了那么可爱的生命，我也很难过……哭出来吧小朵，我第一次遇到朋友在我眼前离去时，也没忍住哭。哭出来就好了……”

看着任惊鸿眼里闪过的泪花，鹿小朵眼泪决堤，失声痛哭。任惊鸿拿出手帕，轻轻帮小朵拭泪。

“回家好好睡一觉，会好起来的。”任惊鸿的声音里有沉痛，也含着对鹿小朵的怜惜。

鹿小朵接过手帕，点点头，拭泪。

在医院大楼里，卫冰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或许看多了，心就不会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