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的人生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供吐槽,特别是头一天还被“挥霍”了大半天。第二天一大早,鹿小朵已在“花花”校园快餐店忙得不亦乐乎。
此刻快餐店刚开门,还没什么人。鹿小朵正大力擦着玻璃门,一绺头发从头巾里顽皮地伸出,上下跳动。
不远的靠窗座位,王思聪扒拉着盘里的炒河粉,不时郁闷地看看鹿小朵。
“腿摔了也不休息,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吃得下!”
“我的美人儿,你说这话是不是暗示要我喂呀?”鹿小朵俏皮地眨眨眼,提桶换水,接着擦桌椅。
“我说,你心也够大的,昨天遭遇历史性滑铁卢,今天就没事了?”思聪看着鹿小朵,无奈地放下筷子。
鹿小朵白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我鹿小朵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吗?一会儿我就去找他!那可是我男神,一想起他我就心率不齐——”
“艾玛,那可是心脏病的前兆——”
“去你的!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多点吃的咯。”
“OK!再来三个海陆双拼!”
鹿小朵“扑哧”笑出声,“算了吧,小心肥神眷顾你。”
思聪豪迈地一挥手:“没事,大不了吃完再跑几圈。”
“对哦,健身——美人,你要不要去学学剑道?”鹿小朵嘿嘿一笑。
思聪卷起一筷子河粉,正往嘴里送,被鹿小朵说的“贱道”差点呛到:“咳咳——学贱道?什么意思?”
“剑道——”鹿小朵微瘸着腿,拿起扫把努力比划击剑动作,“明白了不?”
“哦——哦,”王思聪总算弄明白,此“剑”非彼“贱”,但也兴致缺缺,“刀剑无眼,万一脸划花了还怎么活?”
思聪掏出小镜子,怜惜地抚着自己如花的脸蛋。
“得,算我找错对象——校花的脸,每一个毛孔都应该上保险的。”鹿小朵朝天翻个白眼。
“差不多!”王思聪收起小镜子,优雅地喝着果汁,“我说,干嘛突然问这个?”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被人强买强卖——”鹿小朵从口袋里掏出剑道馆会员卡,无限感伤,“这段日子真是雪上加霜,我是能消费这玩意儿的人吗?”
一个女生推门进来,鹿小朵拦着人问:“这位同学,你要剑道馆会员卡吗?我给你优惠……”
女生耸耸肩:“我喜欢瑜伽。”便侧身走过。
“别急,咱刊个小广告出去,总会有人买。”思聪给小朵出主意。
“嗯,还是咱家美人聪明!”鹿小朵表示很欣慰。
很快,快餐店门口的广告小黑板上多了一行字:“高档剑道卡剁手转让,在店里等亲哦!”
独有的小朵字体,萌萌胖胖的,看着分外喜人。
等老板走进时,店里已锃亮一新。鹿小朵拖着王思聪,蹦跳着与老板道再见,赶下一份工——送水到亚信国际医院。
快餐店老板看着干净整齐的店铺,满意地点点头。合作了几年,快餐店老板对鹿小朵,有更多的了解和怜惜。“现在这么拼的姑娘很少见啊!”
如果要比人流量,亚信国际医院不说是海市之最,也一定在TOP10以内。医院大厅一楼,鹿小朵避让着各色或焦虑或期待的人群,将空桶放上小车,推着,慢慢往门口走。此刻她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想想任惊鸿的无视,那种难堪,怎么可能有成功的希望啊!”一个黑色小人跳出来,一个小锤,希望灰飞烟灭。
“——难道就这样了吗?屡败屡战才是真英雄啊!鹿小朵,拿出勇气来!”一个红色小人挥舞着旗帜,摇旗呐喊。
鹿小朵咬着唇,毅然转身——她鹿小朵不是胆小鬼。
从电子信息牌上了解清楚任惊鸿的出诊时间,鹿小朵不让自己有思考的机会,当即挂了个号。
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任惊鸿,巨大的幸福感夹杂着忐忑不安,如暴风般猛烈袭来,鹿小朵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地不规则起来。
鹿小朵按着胸口:“唉!一想到我家惊鸿,这心率的确有些失常啊,是时候请他给我看看了。”
穿过走廊,乘电梯,快速到11楼。鹿小朵停下来,做了两个深呼吸,给自己鼓着劲,慢慢走到任惊鸿诊室门口。
门敞开着,穿着白大褂的任惊鸿,正专注地在电脑上查阅着什么。他眉头微锁,应该是什么信息让他不太满意。
鹿小朵很想上前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呀,我家惊鸿的睫毛真长,鼻子好挺,关键是此刻认真专注的神情,严肃禁欲的气息,真是太——太让人心潮澎湃!怪不得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小朵感到鼻子一热,急忙捂住——可别丢脸啊,千万别流鼻血!
门口的手忙脚乱让任惊鸿有所察觉,他抬头,见到鹿小朵,平静地示意她进来。
鹿小朵一咬牙,走进,双手将挂号单呈给任惊鸿。
任惊鸿不由嘴角微翘——这病人是递学习报告给老师吧。
鹿小朵惊讶地发现,任大医生笑了,他竟然笑了——啊,他一定是认出自己了。怎么办,怎么办?
鹿小朵十分慌张。她想掠掠额边的刘海,可是手竟然不听使唤,微微颤抖起来。这让鹿小朵十分鄙弃自己——说好的淡定自若、舌灿莲花、谈笑间樯鲁灰飞烟灭呢?
正当鹿小朵羞愧焦虑之际,任大医生说话了。任大医生一张口,鹿小朵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心里阴影面积一万二。
任大医生说:“这位病人,哪儿不舒服?”
这位病人——这位病人——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我,我最近心脏有点不舒服。”鹿小朵的心口此刻真的有些不舒服了。
“心脏怎么不舒服?”
“总是会乱跳。”鹿小朵一眨不眨地看着任惊鸿,就像此刻,那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跳了。
“通常什么时候?”
鹿小朵圆圆的嘴微张,她能说例如此刻吗?
任惊鸿见鹿小朵张口结舌的模样,自动跳过这个问题,“病历带了吗?”
鹿小朵慌张地摇头。
“这样吧,你去做个心电图,我看看。”面对这一问三摇头的病人,任惊鸿开了一张检查单。
“啊,要做检查?可不可以不做?”
“为什么?”任惊鸿很惊讶。
“因为——”鹿小朵实在编不出因为什么,心一横,盯着任惊鸿道:“任医生,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对不起,我认识你吗?”任惊鸿平淡地反问。
“就是那天,我在医院抓小偷,一头的面……你还把你的员工卡借给我……”
任惊鸿打量鹿小朵,终于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找到一点熟悉感:“一头的面条?哦,是你啊。”
“对啊对啊,就是我!”鹿小朵几乎跳跃起来。然而还没跳起来,鹿小朵便有些讪讪的,因为任惊鸿的眼神太平静,反应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那个,还没跟你道谢……”鹿小朵抓着衣角。
“不用客气。”任惊鸿并不纠结“认不认得”,工作时间谈这些并不是他的习惯。他将检查单递给鹿小朵,“你说不清楚的话,还是先去检查吧,不然没法看病。”
“哦——”鹿小朵接过单子,内心失落之极。就是这样吗?
任惊鸿看一眼还坐着不动的鹿小朵,“还有事吗?”
他早就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但抱歉,他根本没有心思去了解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鹿小朵摇头,她发现自己是这么荒唐——对方根本不认得你,就算你提醒,也不过想起了一个路人而已,那么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所有的暗恋,不过是独自一个人跳舞。
此刻,她面对任惊鸿,仿佛置身于繁华的人群中,却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孤独——还有事吗?还有事吗?她不由茫然地站起,低着头往外走。
一阵风从身边掠过——是谁与她擦肩而过?但小朵根本不想、也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惊鸿,忙完了吗?”
是卫冰的声音。鹿小朵下意识在门口站住。
“好了。”
“我也忙完了。”鹿小朵捕捉到卫冰的声音里一点快乐的尾音。
“好,那我送你。”任惊鸿站起,收拾桌上的东西。他的声音温润而有磁性,可惜,他的声音不能轻轻绽放在她的耳边——鹿小朵摸了摸脸,脸上竟然有湿湿的滑过。真没出息,小朵暗暗唾弃自己。
“走吧。”任惊鸿二人往外走。
鹿小朵急忙闪到一边,看着这两人走出,走往电梯间。
二人背影颀长,一个高大,一个纤细,是这样的和谐,他们的步调,甚至含有一种合拍的节奏感。鹿小朵不由心中一酸。
“看,是任医生和卫医生,我们院的最养眼CP!”他们的身后,护士们也在窃窃私语。
“你说他们是不是隐婚族,经常看到他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是不是隐婚不知道,但至少是恋人,除了病人,你有看过任大医生对别人这么温柔吗……”
“对哦,真让人羡慕……”
鹿小朵感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原来,这就是从幻想回到现实的感觉吗?
城东一栋高档小区大门口,任惊鸿踩下刹车。他转过脸,卫冰正静静地看着他。不同于外人以为的甜蜜,一种忧伤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终于还是任惊鸿先开口:“要不,找个地方请你吃饭吧。”
“不了,我吃不下。”
“……其实我也没胃口。”
“嗯,那我回去了。”卫冰打开车门,“谢谢你,惊鸿。”
“应该的。”
任惊鸿对她永远是这么周到有礼,而疏远。
卫冰一笑,她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苦涩。抬眼间,却发现任惊鸿呆呆地看着她。
卫冰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哦,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她顿时明白,惊鸿在想安娜。
刚好是一年了,去年的今天,安娜在车祸中逝去。
从此任惊鸿一直在情感的世界昏睡。都说装睡的人你叫不醒,然而——
“惊鸿?”卫冰终究,还是犹豫着叫他。
“……对不起。”任惊鸿如梦初醒般,从长长的记忆中抽回。他更加静默。而卫冰,在惆怅和悲伤中,与他无言相对。